动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也并不亲自上阵,只是假借他人之手。
叶紫安排好一切,准备好一切,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和相干的人约好时间。
这相干的人,自然是她和艾黎长老,还有一个脱不开的关键人物,就是容夏的母亲————上一任天蛛使醉蛛老人的女儿,卓尼。昔日好友被魔刹罗所害,恋人却喜欢上了魔刹罗,父母也被算计投入了暗无天日的地牢,她苦寻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步步退让只换来了容夏被谋害的下场。她千辛万苦抚养着疼爱的女儿啊,像朵花儿一样烂漫天真,长到人生里最好的年华,却要从此毒气缠身无人能近地度过余生。她恨得无以复加,今生今世,发誓都不能与魔刹罗共存。
所以她与艾黎长老做的一笔好交易。
叶紫不过是他们计划中无关紧要的参与者,没有她,卓尼照样要报仇,有她,叶紫却能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她奇怪地贡献出自己安危来达成目标,为卓尼的复仇铺路。
知道了卓尼的选择,叶紫心中也不是没有怜悯的,但是她实在苦,恨得苦,人生里除了恨剩不下什么,要报仇除了魔刹罗去,也能换女儿下半生平安,这样的选择,是她的,叶紫无权干涉。
或许这是一条能够保全她与他们家族高贵血脉尊严的路。
生是以苦痛为名的漫长,死是以解脱为名的消亡。
而这些运作完全都是私下无人时刻进行,除却他们三个人,竟然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表面上还是非常非常平静非常非常正常的,阴谋这种东西,有时候未必需要谋划很久大动干戈,往往出乎意料的时间和设计却能奏效,他们这个明显就属于后者。所以在折腾得差不多得时候,吃过晚饭,师徒两人在屋里各自安静地看书。叶紫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合了书起身,捉住曲不瘾宽大的袍袖,轻声而不容拒绝地开口:“师父,跟我来,带你看一场好戏。”
计划出奇的简单,在约好的时间,艾黎长老和卓尼突然在大地祭坛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蛊,非常珍贵,便叫魔刹罗来看。艾黎长老在,魔刹罗很自信,不疑有他,欣欣然赶赴了大地祭坛。然后呢?然后卓尼便发动了蛊毒,非常驳杂也非常可怕的蛊毒,是叶紫这段时间一直研究用生息蛊、偶人蛊等等多种极其偏门的蛊毒新制成的毒,能将一个人变作活死人,保持五感,生息停滞,不能言语,不能动作,就像是把人的灵魂困在一个牢房一样困在身体里,毒发魔刹罗登时便吐血倒地,动弹不得,只有两个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着不可置信、愤怒、痛苦、害怕等等情绪。
“我终于等到今天了!!”因为蛊毒太过狠烈而遭受母蛊反噬面目狰狞地扭曲着,卓尼却大声笑得痛快,状若癫狂:“你可知我等了多久吗?从你把父亲关起来我就在等,到阿蒙与你生下玛索的时候我在等,格日朗抛下我们娘两的时候我还在等,容夏也被你害了,我就知道我等到尽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刹罗眼睛里面都是愤怒和恐惧,目光噬人地望着狂笑的卓尼,却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卓尼脸上青色的血管都暴起来,一跳一跳的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容可怖:“你犯下的醉都不用等着天神审判,直接现世报了,哈哈哈哈,你可知道我恨你多久,这毒养就在脖子旁边养了多久——”她诡异地停顿一下,说出来的内容却让魔刹罗的眼里布满了惊慌,继而是绝望。“你是不是感觉什么都不能做,浑身不能动?那就对了,我这蛊可以让你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如同玩偶一般活着,阿不,是存在着,毕竟那样已经不算是活了对吧?”
拉着曲不瘾的手,站在大地祭坛古旧破损的大殿一角,掩盖在阴影下面的叶紫眼神掺杂了一丝悲悯,仅仅一丝。
最残忍的刑罚,莫过于活着,还不如死了,却连死都死不了。
不可为人,亦不能为鬼,困于躯壳中,寂寞到彻底发疯。
卓尼这才是最狠毒的报复。
晚上的风凉飕飕地穿透大殿墙上顶上的窟窿,发出鬼号般阴阳怪气的风声,卓尼解下腰带把活死人状的魔刹罗绑在自己背上,似哭似笑疯疯癫癫歪歪斜斜地走向风蚀得模糊不清的神像边上————那里有一口深得一眼看不见底的天井,原本是很久很久以前祭坛圣泉的泉眼,早不知多少年前就干涸掉。她踩着天井侧壁的石头,完全无视一切,在魔刹罗极度惊恐的眼神中慢慢爬进了天井口。
“我也活不久啦!咱们一起去见天神....”她絮絮叨叨高高兴兴地嘴里嘟囔着,身影一寸一寸下降,雪白的发顶最后消失在天井边。
人不见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远远深深地隐约好像传来“嗵”地一声,空空荡荡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握着身边人僵硬的手,叶紫脸上浮起微微的天真笑容:“师父,这戏好看吗?”
对面墙角站着从头到尾都是布景板的艾黎长老动了他高大的身躯,向着破败的正殿外面走去一边平静而冷酷地开口:“你碰过那个蛊毒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师徒两有什么想说的便快点说吧。”“啊,我知道。”叶紫笑眯眯地拉着曲不瘾的手把他拽出了正殿。
大地祭坛靠着背后就是悬崖峭壁,深达千尺,底下是汹涌奔腾的江水。拉着曲不瘾站在正殿一侧,回头看到不远处无数火把,熊熊地点亮这个黑暗的夜如白昼。语气极为愉悦轻松地对着身边完全失去思考的人说着:“曲不瘾,似乎每次都会让你看见我最狼狈的样子呢。”
看着那人僵硬完全无法动弹的样子,剧烈收缩的瞳孔,她高兴地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以前好像喜欢过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哦,你以前给我下过情蛊,还弄死我来着,本来想要报复你,后来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喜欢你实在累得慌,报复也累得慌,所以就这么着吧!”
“我们扯平了。”
“再见。”
语罢,她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月亮很大很圆很亮,还有点发红。
总之不是那么吉利的样子。
“不——————!!!”
终究没有被拦住,紫衣的人影也向着边缘跃去了,飞扬的衣袂在凛然夜风中掠过猎猎如同大鸟张开的羽翼。
奔赴天涯的邀约,奔赴,生与死的天涯。
谁在远方击筑悲歌,
十方寂,
我终将江水茫茫,付与茫茫江水。
后来,苗疆再也没有人见过名为曲烟的男子。
依稀听说,五毒教的圣蝎使换成了一个叫阿幼朵的小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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