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讲台上老师还在讲着数学试卷,正好讲到最后一道大题。
那老师顿了一下,忽然说:“这份模拟卷的难度全靠最后一道题拉高了,你们感觉写得怎么样。”
底下一片哀嚎,光听着这声音就知道这题目难得不得了。
老师笑了一下,“不难就怪了,这可是组里特地挑出来的题目,全年级里,这一道题得满分的人不超过十个,不巧我们班上有一位。”
她话音刚落,底下的同学全静了下来,齐齐回头朝学委看去,学委羞红了脸,连连摆手说:“不是我,别看了啊。”
这话出口,班上的人更好奇了,把班级前十名学霸的名字都说了一遍,可老师却摇头,嘴角含笑地说:“都不是,你们肯定猜不到是谁,我也猜不到。”
林悱趴在课桌上,说:“总不会是陆念吧。”
那老师笑了一些,“没错,我们班的陆念同学写对了这道题。”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扭头就朝陆念看了过去。
就连林悱也呆住了,她看老师没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说:“肯定是作弊。”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全班都听见了。
陆念抬着下颌朝黑板看去,她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林悱也在看陆念,可却把那小漂亮眼里的问心无愧当成了挑衅,心里那把火烧得越发的旺,“你们看她像是能写对的人吗,不是作弊才怪了,看看她数学卷子的成绩,怎么也不像是能写对这道题的吧,肯定是抄的。”
班里的人嘀嘀咕咕了起来,有信陆念的,自然也有质疑她的。
沈歆屈着食指在桌上叩了叩,在旁人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她的小同桌时,她缓缓说:“可是众所周知,考场是按照成绩排的,我同桌的考场是最后一个,整个教室里除了她,大概没有第二个写对这道题的人了,你说她抄,那她是从哪抄的?”
“谁知道她有没有偷偷溜出教室去找被的人要答案。”林悱又说。
沈歆笑了,“模拟考也很严格,中途是不能离开教室的,你这是在质疑监考老师吗。”
林悱怒红了脸,可又说不出话来。
那老师摆摆手,“吵什么,不如让陆念同学上来把这道题重新写一遍,这样我也能就着她的思路给你们讲题,不得不说,她的方法比标准答案还要简便一点。”
沈歆这才回头朝陆念看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怎么样,没问题吧?”
陆念摇头,眼里依旧没有惊起一丝波澜来,静得就跟无神一样。
“那要不要我陪你,我在旁边写我的,也好给你衬托一下。”沈歆想了想,又嘀咕了一句。
陆念睨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多此一举。”
沈歆没生气,甚至还乐笑了,这小漂亮一副寡淡无情的模样,只有逗逗她,身上才能多出一些活人的气息来,灵动又带着些傲,整个人更好看了。
那老师也不敢相信,这作业一直写得奇差,向来连及格线都够不到的学生能把这题写出来。
在把卷子改完之后,她在办公室里也和别班的老师讨论了挺久,但没人能说陆念是作弊的,因为她的计算过程,的确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也在赌,就赌陆念是不是真能在黑板上把过程写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念站起身就往讲台上边走,细白的手指捏起了一根粉笔,仰头就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她写得挺快,还边写边看着题目,眉心微微皱着,细细的腕骨悬空着,动作的幅度并不大。
沈歆撑着下颌看那瘦高的背影,越看越得意,就跟写出答案的人是她一样。
小同桌今天没有扎丸子头,只是绑了个马尾,在上边写字的时候,漆黑的马尾微微晃动着,衬得后颈的皮肤白得像玉。
老师站在一旁看陆念写字,看了一会就扬起了唇角,她赌对了,陆念是真的会。
不过多时,整块黑板上写满了这道题的过程,详尽又易于理解,明摆着是自己思考过的。
陆念把剩下的粉笔丢进了粉笔盒里,转身就往台下走,目不斜视地坐回了位置上,她轻拂着手上的粉笔灰,双眼半抬,眼眸弯了一瞬。
她还没对老师示意自己写完了,身边忽然传来了沈歆的声音。
沈歆唇贴耳地说:“我的小同桌可真了不起。”
那气息落在陆念的耳边,热乎乎一片,像是带着静电一样,惹得她愣了一瞬。
陆念回过头,却见这始作俑者坐了回去,还坐得端端正正,连分厘距离也没有越过来。
底下看愣了一片,一个个盯着写满了字的黑板看,有人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说:“真的假的,她真写出来了?”
老师没说话,沈歆却开口了,她意有所指地说:“有空质疑别人,还不如多花时间提高自己。”
林悱闷红了脸,低下了头没有再抬起半分。
那老师把陆念写的过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由得赞赏了几句,敲了黑板就说:“都看上来,不管你们懂了没有,听我给你们梳理一遍。”
沈歆悟性高,只看了过程就明白了,她转头朝陆念看了过去,只见那小同桌正低着头做别的题,唇角微微勾起了丁点难以觉察的弧度。
她心说,这小同桌是在窃喜呢。
陆念唇边的笑很快隐了下去,她腰背挺得很直,只有头微微低着,脂白的后颈到背部的曲线平滑好看,跟湖里的天鹅一样。
沈歆琢磨着,这小同桌明明是喜欢被夸的,也不排斥别人艳羡的目光,可怎么就装出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模样来,还不肯说话。
在老师讲完了之后,她凑了过去,把课本竖起来遮掩住张张合合的嘴,说道:“小同桌,老师讲得太快了,我不太听得明白,你要不……尽一下同桌情,放学给我一对一讲讲?”
陆念手下的笔尖一顿,回头就朝她看了过去。
“我真不懂。”沈歆装得就跟真的一样。
陆念看了她好一会,然后点了头。
沈歆心底都快要乐出花来了。
这学校不大,陆念会做题的事最终还是没能瞒过去,不过多时,论坛里有人提出了这疑问,跟帖的很快有了上百人。
陆念不看论坛自然不知道,可沈歆却中了论坛的毒,每次闲下来就总喜欢去看两眼。
【高二一班的陆念深藏不露啊。】
【听说了,全年级最后一道大题拿满分的屈指可数,其中居然有她。】
【不会是作弊吧?】
【不是,一班的数学老师让她上讲台写了,写得比卷子上的过程还详细,看出来是真的会。】
【我去,她既然会,那为什么前面的题目全空着?听说她只拿了这道题的分啊,一拿还拿完了。】
【不明白,不过她真的是隐藏的学霸。】
【我知道,听说有的人渴望家长的关怀,会故意做出一些叛逆又离谱的事来。】
【有道理,说起来我和她同班两年,还从来没见过她的家长来开会。】
……
沈歆看了一会,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要真的是想引起家长的注意,有必要闷声不说话吗。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了,陆念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纸上写:“要给你讲题吗。”
沈歆笑了,“来来,快给我讲讲。”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陆念讲题也全程没开口,反倒是一句一句写在纸上,尽心尽责地恪守着小哑巴的行径。
沈歆暗叹了一声,还是没能让陆念开口,可既然陆念要这么讲题,她也只好这么学了。
谁知题还没讲完,那广播找人的老朋友竟找了过来。
和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校服相比,那人穿得实在是不伦不类的,头发还和沈歆一样染了色,额头上勒着根发带,后边的头发有些长,像公鸡尾巴一样。
沈歆着实无视不了那站在窗外面带微笑的人,回头就说:“你不回酒店,来这么干什么。”
那人眼巴巴看着沈歆,“我人生地不熟的,姐你也不带带我。”
“那么大的个头白长了?”沈歆额角一跳,实在想把陆念的眼睛给蒙上,省得被那家伙闪瞎了眼。
她放在桌上的手一痒,低头一看,是被陆念推过来的纸碰了碰,纸上就写了一个字,“谁?”
“我一个朋友。”沈歆说得有点为难,“叫袁宙,来度假的。”
袁宙这才注意到那坐在沈歆身边一直低着头的人,他双眼一亮,“姐,你同桌真漂亮啊。”
“闭嘴。”沈歆皱眉。
袁宙还真闭了嘴,只眼巴巴地盯着看。
教室的窗是老式的,玻璃窗外竖着几根生锈的铁杠,让站在外边的人莫名像是要开始演唱《铁窗泪》一样。
陆念低头写了几个字,没忍住又朝袁宙看了一眼。
沈歆坐在另一侧,想挡住陆念的视线却挡不了,她回头朝窗外的人说:“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袁宙说:“我都这样了,还亲自来拜访了你,你就不开导开导我吗。”
沈歆额角一跳,又看见陆念朝外边那家伙看了一眼,她只好点点头,“行,我晚点给你电话,你先回酒店。”
袁宙就为了等她这么一句话,听到之后立刻被打发走了。
看着人走远,沈歆才回过头,缓缓说:“以后这种人少看,看多了眼睛疼。”
陆念眼眸一抬,目光竟又朝走廊里那逐渐变小的人影扫了过去,她握着笔,细瘦的腕骨动了动,“你们是朋友?”
沈歆不太想承认,可又确实是朋友,“对。”
她垂着眼,看小同桌在纸上缓缓写着字。
陆念又写:“那你也会穿得像他那样吗。”
沈歆瞪直了眼,仔细回忆了一下袁宙穿的是什么。
那打扮好像骚包得很,明摆着是混夜场的时候才会穿的,毋庸置疑,那傻高个肯定是蹦迪的时候被逮住,然后就买上车票来避难了。
这问题很难回答,可陆念的模样却认真得很,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里边还映着沈歆的影子。
“以前有时候会。”沈歆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她想了想还是得对小同桌真诚一些。
陆念微微侧着头,眼里的好奇不太明显,可还是被沈歆给捕捉到了。
“你想看?”沈歆试探般问了一句。
陆念在纸上写了个“想”字。
像飞蛾喜欢扑火,拘泥于俗尘的人总想挣脱枷锁一样,她想看,却不想看别人这么穿,只是好奇那样穿的沈歆是什么样的。
沈歆还真答应了下来,顺便还把袁宙给叫上了,省得那家伙总找去学校。
漆黑又宽敞的屋子里悬着数盏大吊灯,台球桌旁站着各式各样的人,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母球嘭一声被球杆击出,最后一个球也落进了球网里,半伏在桌上的人直起腰,转身朝坐在灯下的人走了过去。
沈歆穿着一身带亮片的露肩长裙,脖子上没戴任何颈饰,修长的脖颈在冷光下白得很。
陆念坐在边上静静看着,那模样像是误入了狼穴的漂亮兔子,幸好一旁杵着个高个头的袁宙,谁也不敢轻易过来搭讪。
袁宙啪啪鼓掌,“沈姐牛啊,幸好不是我和你打,不然裤子都得输光。”他放下手,转身就往吧台上的杯里倒酒,给沈歆递了过去。
沈歆没接,指了指一旁的果汁说:“给我倒那个什么汁,也给念念倒一杯。”
袁宙目瞪口呆,“不是吧,姐你是不是被附身了。”
“附什么附,我们好学生不能喝酒的。”沈歆张口就来,脸连红也没红。
袁宙倒吸了一口气,只好给她倒了果汁。
陆念的目光随着沈歆移动着,在沈歆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她握了过去,在那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
“你什么都会?”
沈歆笑了:“我会的不少,可就是不会要怎么让你开口说话。”
她打台球热红了眼,眼尾熏红一片,伏在吧台上像是没骨头一样,朝陆念缓缓攀近了一些,又说:“只说一句也好。”
陆念愣了一下,抿着唇依然没有开口,胸口却像是被轻敲了几下,连心尖都酥了。
沈歆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地坐着,笑了笑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不说就算了,喝了果汁咱们就回去,总是偷偷溜出学校不好,况且小同桌该按时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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