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坐在楼底下的大爷，一听到这车辆的引擎声就气得不行，可看见陆念坐在后座上之后，手上的拖鞋顿时又扔不出去了。
沈歆把车还了回去，站在街边朝陆念摇手，还一边说：“小同桌，不说声再见？”
陆念回头看了她一眼，还真发了两个字过来。
她身形颀长，宽敞楼道里仅她一人，那影子单薄又孤单，像是要融进楼道深处的阴影里一样。
沈歆看了一会，忽然发现陆念脚步一顿，竟停了下来。
小同桌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上边显示的是什么的字，但毋庸置疑，这手机响起的时候，陆念的脸色煞白，握在手机上的五指忽然一紧。
沈歆本来想回头离开了，可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像是足下生根一样，走不动了。
陆念接起了电话，缓缓把手机贴到了耳边，她侧着身，把迈出去的左脚收了回来，下颌微微低着，侧颈因为吞咽略微一动。
她在紧张，沈歆心说。
不知道电话那一头的人说了什么，陆念越听脸色越白，她却一声也没有吭，只是默默听着。
天色渐暗，天边的云被染红了大半，楼道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沈歆清楚地看见，陆念红了眼眶，那眼珠子也像是被熏红了一样，莫名像只兔子，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来，她细瘦的脖子上青筋分明，显然是在隐忍。
陆念挂了电话，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一会才缓缓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小同桌。”沈歆站在底下喊了一声。
陆念这才回头看她，头微微偏着，似是在疑惑她怎么还没走。
“我带你吹吹风啊。”底下沈歆又说。
陆念还真的认真想了好一会，像是身上套着牵引绳一样，回头就朝沈歆走了过去。
那群骑着机车的混混欲言又止着，可一想到这小哑巴现在似乎站在食物链顶端了，又忍着没有多说，笑了几声问沈歆：“姐，要不把车留给你？”
沈歆说：“你这声姐把我叫老了。”
那车手目瞪口呆，琢磨着这声姐还不是沈歆让叫的，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他小心翼翼问：“那、那要怎么称呼？”
沈歆笑了：“叫美女吧，车留下，人可以走了。”
车手哽了一下，像是脚下长针了一样，乖乖下了车，坐在同伴的后座上就走了。
陆念走了过来，侧头看着那群骑车的身影走远，微微张开了嘴，像是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些虚弱的气音。
细细若若的，像小猫一样。
沈歆笑说：“还真要和我去吹吹风啊。”
陆念嘴又抿上，好看的下颌侧向了一边。
沈歆心说这小同桌脾气又上来了，只好哄着说：“我们去吹吹风，看看这晚霞，聊一聊人生。”
陆念不太想聊人生，可还是跟着沈歆走了，就跟中了邪一样，莫名卸下了身上防御的盔甲。
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会就到了头。
可沈歆没有停，趁着天还亮着，带着陆念就上了座小山丘，那山还收门票，景区门口做得有模有样的。
山不高，石阶也是新修的，走起来不太累人，可陆念身子弱，一会就走不动了，扶着一侧的山石虚虚地喘着气，就连这喘气声也弱得像只小猫。
她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这片小镇尽在眼底，每个人都小如蚂蚁。
太高了，夜也快来了。
她眼眸一垂，正想给沈歆编辑信息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人正对着自己弯下了腰，那腰背弯着，脊骨在领口处微微露出一些，背影瘦而不弱，实在好看。
沈歆听着身后没了动静，回头说：“趴我背上，我背着你。”
陆念没动，目光却沿着那微微突起的脊背骨往下爬，落在了沈歆的腰上。
沈歆的上衣略短，这一弯腰，腰就露出来半截，线条优美又不显孱弱。
“再不过来天就要黑了。”沈歆又说。
陆念这才趴了上去，像是怕沈歆累着一样，脚尖还点在地上。
沈歆笑了，“你这样要我怎么背？”
陆念这才把手臂环到了沈歆的颈上，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身下那人热乎乎的，像个火炉一样。
也许是太热了，沈歆肩颈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在霞光下闪耀着，像是沾了亮粉一样。
陆念把手臂环在沈歆的脖子上，不免就蹭到了些许，她浑身一僵，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莫名不讨厌。
沈歆掂量了一下，这小同桌还挺轻，背起来并不吃力，她察觉背上的人伏得规规矩矩的，说道：“我喷了香水的，不信你凑我耳边闻闻。”
她一边说一边往上走着，可那石阶再平整也和平地不一样，走得晃晃悠悠的，往上踏的时候，耳畔忽然蹭到了一物。
猛地回头，只见陆念探着脑袋，正抬手摸鼻子，目光闪躲向了远处。
“你还真闻了啊。”沈歆笑了出来。
山上风大，把两人的头发吹得乱成了一团，半明半暗的天上已经亮起了几颗星。
黑暗的交界并不分明，一半还染着霞光，一半却蔚蓝如海。
沈歆把人放下，喘着气就坐在了山石上，一边把挎在肩上的包给拿了下来。
她拍了拍一旁的空位，“来坐，歇一会。”
本来还以为会遭这小同桌的白眼，可没想到她还真坐了下来。
两人靠得还挺近，比上课时的座位还近。
沈歆回头看陆念，只觉得这漂亮同桌像是被养熟了一样，乖得可爱。
她随手从包里拿了个本子出来，说：“给你一张纸，你随便写点什么。”
陆念垂眼看她的动作，在接过沈歆递过来的笔和纸后，只写了一个“烦”字。
沈歆心下暗叹，看来她这小同桌是真的烦。
那写了字的纸被沈歆折成了纸飞机，顺着风飘到了远处。
纸飞机被风卷着，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就没了影。
陆念愣愣看着，脸上没什么神情，可额头却忽然贴过来一物，温热又柔软，是沈歆的手掌。
沈歆低低笑着，把手掌收了回去，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就跟掌心里有什么东西一样。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行了，烦恼飞走了。”
陆念觉得这人的举动幼稚得像个小学生，可心底的阴霾莫名少了大半。
她被取悦了，还挺高兴的。
……
沈歆在这地方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广播找人。
破学校的广播满是噪音，电流声滋滋的，叫人听不清广播里的声音。
可今天这广播却响得格外的早，刚开始课间休息就响了起来，滋滋呀呀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可她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陆念把手肘蹭了过去，往外边瞟了一眼，小眼神还挺冷。
沈歆没明白过来，过了好一会整个人都热起来了，她听见广播里那人喊到了她的名字，还说有人找。
排除法，除了她爸妈以外，会这么做的只有那一群狐朋狗友。
去了广播间，果真看见一个傻大个杵在门口，笑得牙都快全露出来了。
沈歆脸色很黑，沉默着没说话。
那人咧嘴一笑，“歆姐，你新学校的广播还挺好用的啊。”
沈歆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小树林带，抱着手臂靠在树上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转学了，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这学校，就想着来看望看望你。”那傻大个说。
沈歆哭笑不得，“你还关心我上学啊？”
那人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和家里吵架了，他们说你也不玩儿那玩意了，就采取精神攻击来打击我，劝我早点放弃，可我好不容易才有点成绩，你也知道的。”
沈歆眼里的光一黯，点了一下头，“那你是避难来了？”
“不，我这不是想找你开导开导我吗。”那人说。
沈歆笑了：“我开导你，那谁开导我？”
“你在这不是挺好的吗，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会二话不说就退学了。”傻高个说道。
这主意沈歆确实想过，可她却没这么干，还认真学习起来，她这么一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歆姐你别是在这遇到真爱了吧？”那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全看沈歆脸色说话。
沈歆那眼里渐生笑意，嘴角若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本来浑身锋芒毕露，可这一瞬像是又把浑身的刺给收了回去，“你说呢。”
“我去，真的假的，我能见见吗。”那人目瞪口呆。
沈歆脑海里全是陆念那隐忍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漂亮得像是没有感情一样，她笑了，“下次再说吧，她有点怕生。”
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着，就连透过树叶间洒下来的光也迷幻得很。
“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敢信。”那人拍着胸口又说。
沈歆抬眸一抬，傻高个顿时就噤了声，还挤出了一抹笑来。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傻高个想了想问道。
沈歆半阖着眼，抹了浅色口红的唇一张，慢条斯理地说着：“大概是想找个窝，要柔软的，但又不能太闷热，最好恰恰能把人包裹着，就这样把人养起来。”
话音刚落，站在对面的人竖起了拇指，“歆姐，你这想法挺先进，都想到同居了啊。”
沈歆笑了，“别乱猜。”
折腾了这么一会，沈歆看着时间不早了，问他：“你在这住哪，我可不收留你。”
“我连酒店都订好了。”那人说，他看着沈歆直起靠在树上的腰，摆摆手转身就走，连忙跟了上去，“哎姐，你这要去哪，别告诉我你要上课去了。”
沈歆回头说了一句：“我不像是能好好学习的人？”
傻高个脚步一顿，心说他歆姐是真变了，变得飞快，还当起好学生来了。
教室里早坐满了人，老师在讲台上站着，听见沈歆喊了报告就让她进了教室。
沈歆坐了回去，侧着头满足地看着陆念好看的侧脸。
那小同桌在草稿本上写着字，接着就把那本子推了过去，纸上写着：“回来得挺早。”
沈歆笑了，这小同桌真是把她当做时不时就旷课的人了，她没写字，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凑到了陆念耳边说：“是啊，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就怕我不在的时候，林悱来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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