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丛佳抬起头,对着车门外的唐墨点点头,扯起嘴角还了他一个微笑,让他放心。
她没有下车再与他道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只互相隔着大半辆卡宴,遥远地互道晚安后,唐墨便干净利落地后退几步,退到幽暗的路灯下,目送傅丛佳离开。
傅丛佳淡定地收回了视线,摇上车窗,发动汽车,一溜烟地驶离了林家巷子。
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唐墨也不纠缠,只独自一人背着书包站在林家巷子的巷口,望着那辆酒红色卡宴离去的背影凝神沉思:
手中那只才记录下她电话号码和微信号码的手机,一如唐墨此时的心,散发出不一样的滚烫的温度。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够了。唐墨知道她需要时间思考,傅丛佳虽然拒绝了他的进一步靠近,唐墨的心里却相当清楚——
他梦想的曙光,就在不远的前方。
唐墨紧了紧手中的手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嗓子喊出一声“耶”!给自己鼓了一个无比振奋的劲,随后便甩着背包,一路奔跑冲小巷的深处跑去……
就在距离巷口不远的地方,支起了几个棚架,棚架下烟熏火燎的,摆着几家烧烤摊。
此处紧挨着一段护城河,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加上正值暑假,不少学生回到了林家巷,一到夜晚,便会有不少中学生大学生来河边吃烧烤,竟在这里自发的形成了烧烤一条街。
唐文治也在这里摆摊。
唐墨背着书包一路飞奔而来,来不及擦去额角的汗水,他便将书包往草地上一扔,来到唐文治的身边:
“爸,我回来了,我来吧,你回去休息。”
唐文治翻肉串,刷辣油忙得正不亦乐乎,胖乎乎的脸上油光又水滑。看见唐墨来了,唐文治的脸上绽开了笑:
“小墨回来啦,今天又加班?”
“嗯,是的,今天工作多,下班晚。完了领导又带我们出去吃了晚饭,所以回家晚了。”
唐墨躬身,口里一边回答唐文治的话,一边抬起手指数着大樟树下剩余的啤酒箱子,把零星的啤酒都归置到一处,再把空啤酒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成一摞。
“小墨你连续守了七八个晚上,白天上班,晚上还熬夜,肯定累坏了。今天周末,你就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周末都我来就行了。”
唐墨太执拗,死活不要唐文治和李世芳来守摊子,他要亲自上。唐文治两口子没办法,新开张的烧烤摊子,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唐墨守了几晚的摊,李世芳便焦虑了几晚。唐文治也心疼啊,要不是李老爷子治病需要花钱,他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儿子这样熬身体。
今天周末,难得唐墨能有机会可以休息两天。唐文治便直接就这样替儿子安排好了,李世芳斗志昂扬开辟的新业务,没有熬到他唐文治,反倒把难得回家一次的唐墨给熬到了。
“不用了,爸,我不累,还是我来吧,你回去。”
码完箱子的唐墨二话不说再度来到烧烤摊前,他挤到唐文治的身边,抬抬胳膊肘,示意唐文治让位置。
唐文治不干,自然不肯挪窝,父子俩正争执间,河边茶水桌上传来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唐伯伯您就别闹了,就让唐墨哥哥烤啦!我们来你家,就是为了吃唐墨哥哥烤的串的,你烤的没有哥哥烤的好吃……”
唐文治一听,心说这帮女娃娃脸皮也够厚的,当着人家爹的面都敢这样说话了,可他面上却依旧笑嘻嘻:
“小妹头哪里话哦,小墨的手艺还是我这个当老子的传授的,肯定是伯伯烤的最地道了!”
“不干!不干!我们要哥哥!”河岸边,传来燕语莺歌一阵阵。
唐文治老脸挂不住了,还要开口,却被唐墨抱紧胳膊,一把给拽到了一边。“嗨!我说爸,你还坚持什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再不让开,到手的钞票就要跑了。”
唐文治终于被撵走了,河边等着吃烧烤的小顾客们蜂拥而至,围着专心工作的唐墨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唐墨哥哥,听说你念的是法律?”
“是的。”
“那么你往后就是大律师咯?”
“……嗯,差不多吧。”
“哇喔!唐墨哥哥好棒啊!我们吃的居然是大律师烤的串,怪不得比其他家的都要好吃一些呢!”
“这……还能有什么联系吗……”
“唐墨哥哥,我可以跟你合影一张吗?”
“随便。”
“那么唐墨哥哥,我可以抱着你合影一张吗?这样我可以发到朋友圈,让那帮丫头们都羡慕死我。”
“……”
唐墨无语,手上忙活不停,面上却忍不住笑了,无奈地直摇头。
“好啦好啦,你们的东西都好了,要吃还是不要吃?”唐墨高举手中的盘。
“要要要!”
……
李世芳在巷子里拦住了唐文治。
“怎么,你又被儿子撵回来了?”
“……”唐文治一脸怂样。
“没用的东西,你当老子的还治不住自己的儿子?”李世芳恨铁不成钢。
“不行啊,小墨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过一个觉了,今晚怎么都不能让他再守了。”
李世芳深吸一口气,豪情万丈地再将手中的菜桶提高了几寸。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小墨说,今晚我替他,你等儿子过来再一起回去,监督他睡觉。”
见夫人出马,唐文治自然求之不得,赶忙给李世芳下达了不能成功便不许撤退的死命令,打也要把唐墨给打回来!现在来我老唐家吃烧烤的客人,统统变成了满嘴胡言乱语的小女娃娃,吃个烧烤都能吃成这样,成何体统?再这样下去,另外两家同行就该笑话我老唐家了。
听唐文治说完,李世芳也深表赞同,她的儿子一表人材,就不应该做这种“低贱”的活的,每天都与那帮庸脂俗粉为伍,她这个当妈的也不能忍了。
主意打定了,李世芳深吸一口气,一手提一只菜桶,迈开大步,斗志昂扬地朝河边烧烤摊走去……
……
车厢里没有音乐,也没有导航发出的机械人声。傅从佳独自一人将车开到了北区CBD的正中央、财富大厦附近。
她忍不住笑了:
林家巷子的确很好找,在唐墨的“提点”下,傅丛佳果然大老远就看见了财富大厦那五彩斑斓的塔尖,如灯塔般指引着她前行。
可是为何唐墨在的时候,偏偏就找不见了呢?
傅丛佳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她已经三十岁了,却在今晚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身不由己”。
唐墨的爱,就像妖艳的罂粟花,明知道有毒,却让她无法拒绝。
傅丛佳沉默地开着车,回到了漫山谷的别墅。
在经过自家屋后的围墙外时,她看见了二楼卧房里亮着灯。
她有些惊讶,曹屹怎么又来了?
脚下的油门不由自主地松开,她不想回去了。
就像背着曹屹偷了腥,她有点害怕见他?
不过一瞬,傅丛佳自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她什么都没有做,有什么好心虚的?
傅丛佳再度抖擞了精神,轰起一脚油门,将车停进了地下车库。
傅丛佳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拎着包,自顾自往二楼的卧房而去。
推开卧房的门,屋里没有人,只自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房间里凌乱地丢了一地的衣服裤子,和一只男人的包。
床尾堆了一大堆杂物:一只手机,一把剃须刀、乱七八糟的手表、无数条皮带,一只包装精美的蔚蓝色小盒子,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曹屹买给她的蒂芙尼手链或项链。
傅丛佳默默地收起这只盒子,顺手丢进了床头的一个抽屉里。抽屉里塞满了类似的盒子,大盒子、小盒子,全都没开封,塞满了整个抽屉……
傅丛佳的关注点不在那堆首饰上,曹屹每次来,都会把她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多次抗议皆无效,这让傅丛佳相当不满意。
她板起脸来开始收起满地的狼藉,把脏衣服都捡起来,丢进屋角的藤篓里,再捡起地上的包,把曹屹的剃须刀重新放进包里,无数只手表和皮带统统放进了另一个房间的衣柜。
房间再度重归原来的整洁后,傅丛佳终于舒坦了,她靠上窗边的贵妃榻,想喝点鸡尾酒,发现自己竟忘记了调。正要直起身来去楼下调酒,窗台边传来叮当一声响——
曹屹的手机来了消息。
“繁星文化运营的事已安排好,就等注资了,还请曹大少尽快联系傅老爷子。”一条消息自墨黑的手机屏上缓缓浮起。
傅丛佳默然,这回她当真生气了。
曹副市长眼下正主管文化工作,于是曹屹便念念不忘非要搞一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曹屹没有正经工作,专门跟在他爹屁股后头开公司,曹副市长负责环境,他就开垃圾处理厂,曹副市长负责交通,他就开运输公司。
曹屹开过的公司没有几打,也有几十家了,无一不是仗势狠命捞钱。开公司赚钱不赚钱傅丛佳没有意见,可是这种明目张胆借他爹的官势圈钱的方式,却是傅丛佳相当反感的。
要瞎搞他曹屹就自个去搞吧,可是看这短信里的意思,他曹屹打定的主意是要她傅丛佳的爸出钱?
曹屹空手套白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行走在官商勾结的边缘本就危险,更何况每一家曹屹开过的公司里,都有她傅家资本的身影。
傅丛佳盯着这条消息,恨得牙痒痒。
她决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傅家明注资。
傅家明不懂文化产业,绝不能再任由父亲染指曹屹这些来路不明的“事业”。合着她傅丛佳在曹屹的眼里就是一个讨钱的借口,他曹屹只出一张嘴皮子,资本和风险却全都是她傅家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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