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被救上来之后已经死了一半了,当她知道自己要再回流昭殿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能从那巴掌大的小院中逃脱出来,明澜求之不得,可是再回流昭殿是怎么回事?
明澜被宫人再次引进石竹阁,石竹阁便是云昳的书房了。
云昳正站在花坛前喂鸟食。
他穿着样式简单的圆领袍常服,露出修长的脖颈,腰身收紧,唯独靴上挂着银饰,立在灿烂的阳光下,他那灰寂色的眸子里似也多了几分绿水般的活泛。
他听见明澜的脚步声并不回头,用小银勺舀了水倒进鸟笼的食罐里,道:“这小畜生若是再胡言乱语就杀了吃,好的不学,坏的倒是一点就透。”
明澜不觉得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故而没搭腔,也懒得搭腔。
云昳又道:“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明澜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跟鸟说,还是跟自己说,他这指桑骂槐的境界倒是个婉约派。
明澜等着云昳,岂料云昳喂完鸟儿又挽起袖子给花儿松土浇花,明澜沉不住气了,这书房的水钟滴漏声声,每一声都将时间熨的无限绵长,她的呼吸随着漏声调整了一下,闷声开口道:“云昳!”
云昳:“你叫谁?”
明澜磨了磨牙:“陛下?你这样未免……”
云昳打断她:“若不是谢恩,其余的话就劳驾咽回去。”
明澜:“你为什么又将我召回来,你到底要我如何。”
云昳请教:“你若是我,该如何。”
明澜:“我上辈子那样对你,我便从未想过和你走一条活路出来,若我是你,必将仇敌挫骨扬灰。”
云昳笑了:“明澜,你的恨到底从哪里来呢,明明是你负我,却好像是我对不住你一样,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你又怎知你才是天之骄子,即便生于泥潭,也能抟扶摇而直上,被你玩的死去活来。
明澜:“我恨你。”
云昳笑道:“你又抢我的话,不过算了,来日么,方长。”他走出书房,留下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入明澜的耳朵:“以后你便在石竹阁。”
云昳这坑坑洼洼错综复杂的心思,明澜无从知晓他是怎么想的,但明澜再次清醒的认识到云昳本质就是个锉刀。
不温不火,有耐心的一点一点的锉伤他人的锐气,直到降人挫的肉削骨出。
要知道云昳没有第一世的记忆,上辈子怎么看都是自己恶贯满盈对不住他,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宽宏大量的善罢甘休。
更何况此厮向来刚愎自用,为我独尊,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这么大一陨石就直接糊他眼睛里了。
可他救回了自己,还将自己召回流昭,是想干什么,这不是云昳报仇的风格。
他这种不阴补阳的态度真的让人受不了。
云昳在书房批阅奏章的时候,这个锉刀会逼自己在旁边给他点灯添香。
明澜总是忍不住的想手抖,然后一把这房子给烧了来个同归于尽。
云昳:“你规矩是不是没学好,做个事手抖成这样,教外人看见了多失体统。”
我去你的体统,真想把火点你头发上!
每次大臣们来同皇上议事,都能见到一个很丧的宫女,那宫女生无可恋,每每看向皇上的目光都哀怨多愁。
皇上每日在明澜眼神的千刀万剐中,风雨不动,安之若素,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与城墙般厚的不要脸,明澜很绝望能夹缝求生。
然,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动。
明澜可以比他还不要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说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但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还是可以有的。
招数不怕烂,管用就行,这厮敢把自己放他身边就应该已经做好受死的觉悟了,明澜故技重施,态度突然温柔,为云昳送百花酿,说思来想去是自己不对,自己为了弥补罪责,说这百花酿的水,是采的清晨露,采了小半个月。
云昳不解:“你已经戏耍过我一次了,同样的当我怎么还会上第二次,不如你自己先尝一尝?”
明澜给自己倒了一杯面不改色的喝光,回去之后就吐了。
她不死心,每日给他送,在连续喝了小半个月走路脚都是虚浮的之后,他才终于接过去饮了。
明澜看见他终于喝了,哈哈大笑:“同样的当怎么不会上两次!这里面有毒,饮下之后会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哈哈哈嗝”
云昳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可你喝了半个月。”
明澜丧心病狂的笑道:“这叫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这毒本来没什么,否则明澜不会喝了半个月也毒傻了点脑子,只不过云昳前不久才受了风寒回来之后就昏昏沉沉的躺在了床上,晕乎了一整天,到了夜里云昳清醒一点之后问:“今夜谁当值。”
一侍女俯身回答:“是奴婢。”
云昳道:“你回去休息吧,让红泥来。”
明澜刚睡醒就被摇醒推到皇上的寝殿去当值,太监小歌痛心的告诉明澜:“这皇上病才好没多久,不知怎么又重了,你需好生服侍。”
明澜问:“身体可有大碍?要不要紧。”
小歌见她睫毛微动,声音颤抖,觉得这宫女虽说总是一副丧脸,人却十分的衷心,见陛下生病,这般伤心。
小歌:“细心调养并无大碍,只是感了风寒嗜睡些。”
明澜遂好生失望,愁肠百结,她来到殿内,看见纱帐中沉睡的人影睡的很安然,房内未添灯,唯月光如洗,洒满一室清晖,静候了一会儿后,心中被挠了一下的痒,便蹑手蹑脚的掀开纱帐。
明澜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云昳毫无反应,睡的深沉。
明澜又喊了一声:“云昳。”
云昳的呼吸依旧均匀,他的被子轻轻掩在胸口,脖颈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笑了笑从袖子里伸出一块被打磨的光滑尖锐的小石块抵在云昳脖子上声音转厉道:“我若是再杀你一世对你不公平,杀了你我也跑不了,算来算去都不划算,我只忍着性子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了,可你为什么要为难我呢。”
“云昳,我对你不薄,可你为何要背叛我,要将我逼死,我只恨上一世心软你没了记忆,否则真该将你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她用小石子在他脖子上轻轻柔柔的划了几下:“我日你……”就在这时云昳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
明澜一惊差点咬了舌头,将石子收回袖中退后一步。
云昳望了她一眼,而后又闭目道:“睡了一日头疼,我想吃雪梨粥,去做。”
明澜惊道:“你说啥。”
他还敢吃我做的东西,是怕自己西天上的迟么,这么赶着去投胎?
莫非是脑子烧坏了。
明澜笑道:“陛下,你知道我的,我哪里会做那东西,那做的能吃吗?”
云昳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嗓子疼,朕要吃雪梨三宝粥。”
这次“朕”都搬出来了。
明澜笑了笑:“好,你等着,我这就找人教我做。”
明澜阴着脸走出了寝殿,叫了门口执夜的宫人到后殿准备雪梨粥,忙活了大半天端给云昳,这次,明澜没有搞任何手脚,香味扑鼻干干净净的雪梨粥,如果云昳只是为了折腾她,敢说一句不吃了,她就把粥糊他脸上。
云昳可能是真的想吃,他接过粥半坐在床上吃了两口,又起幺蛾子道:“睡了一天,甚是精神,你去把奏折抱过来读给朕听。”
明澜眼皮抖了抖,死王八蛋你睡了一天了现在是清醒了,我可没睡啊,生个病,这是要上天啊。
云昳见明澜半天没动,抬眼看她:“嗯?还不去。”
明澜只好将奏折抱来,挑亮灯芯,跪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给他读奏章,灯光昏暗,加上困顿,那纸上的字儿就跟小虫子一样来回爬,看的她恶向胆边生,她念了一会儿后,云昳道:“太傅和尚书令总是政见不同,但总是为国一片操劳之心,为之奈何?”
明澜阴沉着脸:“杀了。”
云昳哈哈笑了,又问:“玉侍郎暗地里贪赃枉法,纵奴行凶,为之奈何。”
明澜:“加官晋爵。”
云昳又笑道:“似你这般,国灭之不远矣,继续。”
明澜实在忍不住了,冷声道:“知道你还问,陛下你没事儿吧,你是不是需要看下大夫治一治脑子。”
云昳:“继续。”
明澜困的上下眼皮交战,她觉得不让人睡觉真当是酷刑,便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要去睡觉了。”
她拂袖而去,以为明澜一定会叫住他,但一直走到门口,云昳始终依在床上静静地没有出声。
窗口的风吹起床帐上的流苏轻轻的摆动,明澜回头再看了一眼床帐后的端着饭碗静坐的人影,脚底加速逃也似的回去了。
回去以后躺在床上反而怎么睡不着了,愤恨的用指甲挠了挠被子,寻思着这么憋迟早要憋死,不然偷偷做一个云昳小人,生气的时候还可以扎两针。
遂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呸,败兵之言,就这点出息,呕。”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天人交战,与她同床的宫女叹息道:“红泥,你身上长虱子了么,明天还要干活儿呢。”
明澜轻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睡了。”
明澜熬了半个晚上,起来的时候之后依旧困的神智不清,穿衣之时眼睛看不清,那扣儿死活系不上,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的同床说:“明天阿元姐要调到承露宫去了,现在承露宫可不比以前了,听说杨太嫔恢复了身份搬回承露宫主殿,其他娘娘回了偏殿,陈太嫔昨日也搬了出来回百芜殿。”
另一人道:“就是眼睛瞎了。”
“那也比以前的日子要好过呀,还有几个要惨些,被皇上发落到道观去了,现在承露宫动荡很大,约莫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那可不一定,太上皇后……”
“嘘,别说了,快走吧,红泥,你怎么还没穿好衣服,几日后太上皇后生辰,宫中到处都要干干净净的。”
明澜手忙脚乱:“马上,马上,我在束腰带。”
明澜匆忙出去后迎面碰上了王根,她现在一看见王根条件反射的就想到药杵子,王根却笑脸相迎:“红泥姑娘。”
明澜:“王根公公,好巧。”
作为一个太监,起名叫王根,也是很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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