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林老实收到了一个包裹, 是江圆寄来的, 里面有两盒擦手抹脸的蛤蜊油,估计是看到他的手脚开裂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本关于渔业方面的书,一本是新的,一本是旧的。新的是去年出版的,旧的那本应该是去旧货市场淘来的, 上面还有原主的笔迹, 显然江圆一回去,就应该去帮他找书了, 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寄过来。
寄了东西,却没有寄信,看来这姑娘还是生他的气了。这样也好, 生一阵气渐渐就忘了,年轻人的冲动和好感来得快, 去得也快。
林老实把书和蛤蜊油收了起来, 也没给江圆回信。
不过他猜测江圆应该是在城里碰到了何春丽,知道他离婚的事。不然,她不会来。她来后,从未提过何春丽一句也表明了这一点。
也不知道何春丽究竟在县城里折腾出什么花样了这样的疑惑在林老实脑海中一闪而过, 遂即又被抛在了脑后。都已经离婚了, 何春丽过得是好是坏跟他有什么关系与其关心她, 不如多看书, 把自己鱼养好。
既然江圆能买到书, 这说明世面上也有相关的书籍出现了,林老实决定趁着冬天清闲先将手里的这两本书看完,再去城里找找,买些有用的书回来,整理整理,结合书本上的经验,根据鱼塘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养鱼方法。
种完了冬小麦,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早晨哈口气出来,就是一股白烟,忙碌了三个季节的农民们终于闲了下来,可以稍微歇歇,松口气,然后迎接大人孩子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春节。
这天,林老实照旧窝在家里看书做笔记,忽地大勇的叫喊声伴随着啪啪啪的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林老实放下书,起身去给他开门。
门外,大勇穿着个蓝色的大棉袄,双手插、在袖筒里,哈着气,跺着脚,一副很冷的样子。
“进来吧。”林老实招呼了他一声就径自回屋去了。
大勇吐了口气,跟了上来,问林老实“阿实,你天天在家干嘛呢,又看书啊”
林老实把书摆在桌子上,继续看,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大勇看着他这幅淡然的样子,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忿忿不平地说“阿实,你知道谁回来了吗”
“谁啊”林老实随口问了一句,眼睛还是黏在书上,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关心。
大勇看得来气,凑了过去,两只手按在书本上,把数上的字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说你这小子今天来是诚心想捣蛋的是吧”林老实直起身,终于分了几分注意力给他,“好了,你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把书给我,别浪费我的时间。”
大勇缩回了手,挠了挠耳后,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个,阿实,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林老实点头“好,你说吧,我不生气,只要你不是去把池塘里的水给我放光了,我都不生气。”
大勇听了苦笑着说“哎呀,我怎么会去干这种事,是是胡安回来了。”
林老实挑了挑眉,弯腰将桌子上的钢笔帽盖上,漫不经心地说“回来就回来了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胡安上头没有父母管着,又没结婚,也没兄弟姐妹,最亲的就是两个堂叔伯,但也隔了一层,关系并不亲密,所以他做什么,也没人管。更何况,他经常十天半夜不在村里,大家都习惯了。不过今年,他不在村里的时间比之往年更甚,因为他就收割水稻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后来种油菜和冬小麦,他都没回来,他的那份地也让他堂叔给种了。
非亲非故,胡安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大家也就偶尔提一句就完了,也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儿。
见林老实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大勇哎呀一声,憋不住话,干脆直说了“胡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何春丽那个女人”
这回林老实终于稍微表现得重视了一点“你是说胡安带着何春丽回来了,两个人搅到了一块儿”
大勇马上点头,气愤不已地说“对啊,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胡安也是,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找何春丽,你们才离婚几个月啊,这不是打你的脸吗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抬头”
他还没说话,林老实就了然地笑了“看来他们这回赚了钱,衣锦回乡了”不然何春丽可不会跟胡安在一起。
“不是,阿实,我说你还怎么笑得出来,这何春丽跟胡安他们俩太过分了,以后”大勇傻眼地看着笑得一脸淡然的林老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胡安与何春丽闹了这么一出,最难堪的就是阿实。前妻跟他离婚不到半年,就改嫁给了同村的另一个年轻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阿实得多难堪啊。尤其是,这会儿都没人上门给阿实说亲了。
他们本村的还好,承了阿实的情,知道他是个厚道忠实的好人,这件事里他并没有错,但别的村呢那些人肯定会笑话阿实,阿实会沦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林老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何春丽离了婚,她就是个自由人,他们俩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不嫁给胡安,她也会嫁给张安,刘安是谁有区别吗跟我都没关系”
大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憋了一会儿,他才呐呐地说“阿实,你可真想得开。”
那么漂亮的媳妇儿,花了整整四百块才娶回家,结果才三年就跑了,阿实也没找何家麻烦,就连村长阿叔说全村的人都站在他那边,会替他讨个公道,都被他给劝了回去。
他真是没见过比阿实性格更好,更善良的好人了。大勇觉得,何春丽弃阿实而去,选了胡安那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定会后悔的。
见林老实是真不在意这两人,大勇也不提了,凑过去,盯着林老实的书看“阿实,你看什么呢淡水鱼饲养办法,这都什么玩意儿啊,养鱼还用看书吗不是丢进池塘里就行了吗”
林老实把书塞到他手里,用力把他按在椅子上“丢进池塘里就不管了,那可不叫养鱼,那叫野生野长。好好看,学一学,没准用得到。”
农村要致富,就必须做出改变,村里人多地少,指望种粮食发家致富显然不可能,只能走另外一条路,种植价格比粮食更高的经济作物,养殖牲畜,形成规模,做大,做出经济效益,才能摆脱贫困,过上小活。
大勇从小就不喜欢念书,勉强念到小学五年级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宁愿回家下地干活也愿读书。他每次看到书上那密密麻麻如同小蚂蚁一样的字就脑袋痛,见林老实今天竟然要让他看书,他马上把书往桌子上一放,蹭地站了起来“哎呀,我忘记了,我妈让我出来打瓶酱油回去,见到胡安就什么都忘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打酱油,不然我妈一定会很生气。”
说罢,他逃难一般跑出了林老实的家。
打酱油只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托词,大勇根本就没事干。
离开林老实的家后,想了想,他折身跑去了胡安家,他要去看看这对狗男女有多嚣张。
都是一个村的,胡安家离林老实家不远,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几分钟就到了。大勇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胡安的破房子外今天可热闹了,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孩子,大人不多,就几个好奇心很盛的年轻人和八卦的妇女,站在那儿,手里捏着糖,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对着门口那辆蹭亮的凤凰牌自行车指指点点,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光芒。
“哼”大勇走了过去,撇了撇嘴,“我说看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呢,原来是看自行车啊,怎么,没看见过自行车”
他的口气很冲,小孩子没听出来,几个年轻人和妇女听出来了。
年轻男人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天天一起玩,还一同光溜溜的下河洗过澡,长大以后也经常一块儿干活打牌什么的,彼此的感情都不错,卖大勇一个面子,几人笑了笑没接话。
但嫁过来的妇女就不买大勇的账了,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说“是啊,没看过,这可是凤凰牌自行车,听说两三百块钱一辆呢,咱们家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胡安发达了,是咱们村子里最有本事的年轻人了,听说他还在县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可好了。作为街坊邻居,咱们来看看怎么啦”
大勇脸色铁青“你倒是挺清楚的,怎么,他分了你几块啊哦,就一把瓜子,几块糖就把你打发了啊,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他心里恨啊,这些家伙,有奶就是娘,胡安跟何春丽散了她一把瓜子几块糖就开始替人说好话了,咋不想想,阿实放水救了大家的水稻呢不然今年的水稻收成铁定受影响,随便降个一成,本就不宽裕的家家户户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而这件事是导致阿实跟何春丽离婚的直接原因,他们受了阿实的恩惠,不思量报答不提,还跟当初抛弃阿实的这个女人打得过热,大勇心里如何不气。
听到外面的吵闹,胡安走了出来,瞧见大勇,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大勇“说什么呢哎呀,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消消气,大勇,抽烟,咱们哥俩也好久没见了,正好我今天买了酒回来,晚上一起喝一杯”
“谁要抽你的烟”大勇手一挥,直接把胡安递过来的烟给打落到了地上。
这么不给面子,胡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场面有些凝滞。
“大勇,你什么意思跑到我家门口闹事呢”胡安板着脸说。
瞧见场面不对劲儿,几个年轻人立即上前把胡安和大勇隔开,劝说道“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都消消气,消消气啊”
“就是闹事又怎么样连同村的墙角都撬,胡安你就不是人”大勇一拂袖,恨恨地瞪了胡安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胡安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瞧瞧大勇,又看看胡安,犹豫了一下,匆忙地点头跟胡安道了个别,然后赶紧追上了大勇。虽然胡安的自行车很新很漂亮,发型和衣服也很新潮,但他整日不在村里,交往不多,相比之下,还是大勇更亲近一些。
年轻人走了,几个妇女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跟胡安说了两句恭维的话,也跟着走了。
她们一走,屋外就剩几个孩子。胡安倒是跟孩子们能打成一团,他又回屋,抓了两把糖分给孩子们。得了糖,孩子们高兴地一哄而散,胡安家门口顿时冷清了下来。
这跟何春丽预想中的衣锦还乡完全不同。
这两三个月,她跟胡安贷了款,去了南方进货,买了许多衣服回来。南边的料子种类多,衣服的款式新潮,更漂亮,一下子就把县城土裁缝们那死板的手艺给比下去了。他们的这次尝试大获成功,才半个月就赚了两千块,而且还是净利润。
这样高的利润,让胡安也心动了。两人一合计,也没还胡安向银行贷的那两千块,而是将这笔钱继续做本金,携带着赚来的两千,总共四千块去南方又进了一批货回来,来回几次,赚了不少钱,两人的腰包鼓了起来,都快成万元户了,野心自然也跟着膨胀,不甘心永远做个摆地摊的。
何春丽给胡安勾画了一副蓝图“咱们先租个铺子开店,等生意做大了,积累起一笔资金,占领了县城的市场后,再建工厂,往市里面发展。以后咱们的工厂会建得比咱们这次去看的绮梦服饰更大,更广,天南海北的客商都到咱们这儿来进货。以后大家也要叫你一声胡总了”
哪个男人没有一点野心,胡安虽然吊儿郎当,但也不代表他不喜欢听好话,不喜欢被人奉承,不喜欢这种成功,出人头地的感觉。几次南下,见到那些大老板西装革履,乘坐小汽车出入,身后还跟着漂亮会说话的女秘书,早刺激了胡安的野心,何春丽的这番计划跟他不谋而合。
两人一拍即合,也没分红,就直接把赚来的钱全部投入到了店铺中,开店,进货,请人,很快就弄起来了。
现在他们的服装店是全县最大的服装店,凡是姑娘小伙子们买衣服,提起哪里的衣服漂亮好看,非“丽安”服装店莫属。经济上捆绑得太深,想分开就难了。
而且,胡安会来事,本来就是个很讨姑娘喜欢的性格,以前之所以没人嫁给他,是因为他家实在太穷了,而他本人也不务正业,没计划,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现在不同了,胡安有钱,长得不错,又年轻,上面还没有父母管着,谁嫁给他,一进门就是当家作主的女主人。肯定会有人相中他,托媒婆上门提亲。再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他,显然不行。
意识到胡安的身份水涨船高后,何春丽纠结了许久。她之所以不愿意跟胡安在一起,是怕重蹈前世的覆辙,但现在这几个月看胡安的表现还可以,尤其是两人的生意也捆绑在了一起,如果分开,她一个女流之辈,不说别的,光是应付地痞流氓的骚扰和勒索都头痛。
拆伙分开有弊无利,衡量了许久,何春丽终于下定了决心跟胡安在一起。不过她提了个要求,结婚后,家里的钱都交给她管,铺子办理营业执照的时候也登记在她名下。掌握了经济大权,她也不担心胡安以后闹什么幺蛾子。
胡安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吃有穿有钱花就行,他管钱在谁的口袋里呢,反正两人一起做生意,铺子里有的是钱,他拿个十何春丽又不会说什么,于是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两人达成一致,何春丽便跟胡安一起回了乡下。本来,他们俩还没结婚,她应该先回自己家的,不过何春丽是二婚,胡安是个孤儿,家里没亲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何春丽想气一气林老实,就跟胡安先回了他们杨树村。想当初,她跟林老实提过好几次,做生意赚钱,林老实不听她的,非要折腾什么鱼塘,看看,辛辛苦苦折腾了一年,把自己弄得泥一把土一把的,最后毛都不剩,一年都白干了。
哼,有捷径,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他不走,非要挑那条难的走,这下看他们赚了钱回来,林老实肯定会暗戳戳地后悔。
于是何春丽跟胡安买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戴着漂亮的金鹿手表和金项链,穿着城里时髦修身的羊毛大衣,拎着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回乡了。
哪知他们这幅打扮,进村之后,并没有引起轰动,除了几个以前还在背后议论过她的长舌妇和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几个年轻小伙过来艳羡地看了看胡安的自行车。其他人仿佛看不出来,他们发达了一样,就是面对面路过,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跟胡安点一下头就完事了。
也没人关心他们在城里做了什么,哪来得这么多的钱。他们回来到一个多小时了,别说林老实,就连胡安的堂叔堂伯也没上门看一眼,他们在城里的盛装打扮和刻意准备的这么一堆礼物,像是一个笑话。
何春丽暗恨不已,对胡安抱怨道“肯定是林老实,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仗着放水帮了村民们,就唆使大家不理咱们。”
胡安比较粗心,没留意这些,也不在意,他说“你想多了吧,他又不知道咱们今天回来,怎么提前唆使村里人啊。行了,都是不重要的小事情,收拾一下,咱们待会儿要去你家呢”
他们这次回家可不光是为了显摆,最重要的是为了结婚。
胡安上面没嫡亲的长辈了,可何春丽上面还有父母,两人要结婚,当然要提亲,征求长辈的意见,商量婚事。
何春丽抬头看了一眼天,哼道“不急,还早着呢,走,不就是林老实放水救了水稻吗你那一亩田也受了他的恩惠,咱们折成钱给他,不欠他的。”
都是一个村的,这样莫名其妙地上门给钱,不是打对方的脸吗已经抱得美人归,何必再多生事端呢。
胡安有点头痛,拉着何春丽说“算了吧,他不来招惹咱们,咱们也不去招惹对方。以后咱们在县城,他在乡下,没什么接触的机会,就当没这个人啊。”
“什么叫他没招惹我。你听听,村里人都怎么说我的,说我嫌弃他穷,抛弃了他。刚才跟他最要好的那个大勇还来替他打抱不平,在咱们家门口撒泼可实际上呢,明明是他不行了,连个孩子都给不了我,让我跟着他守一辈子的活寡啊”何春丽伤心地说道。
这是何春丽向胡安解释的离婚原因。她把一切都推到了林老实不行这一点上,男人嘛,雄性动物,争强好胜是他们的本能,没看他们嘘嘘的时候还比大小吗由此可以看出,他们有多在意这一点了。
如果一个男人不中用,女人离开他。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会怪那个男人没用,丢男人的脸。因为这个理由离开林老实,总比让胡安觉得她势利、嫌贫爱富强。
果然,胡安一听说她是因为这个离婚的,对她更好了,非常同情她的样子,还帮着她说了几句林老实的坏话。
现在何春丽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胡安虽然觉得不大妥当。可他跟林老实不是一路人,没什么来往,自然也就没交情,一个村里仅仅眼熟的人,跟自己要娶的老婆比,怎么选是个人都不会犹豫。
算了,何春丽说得对,大勇不分青红皂白跑到他家门口发火,这么不给面子,还不是林老实招的。把他的那份情加倍还了就是,以后也免得有人说闲话,骂他忘恩负义。
胡安回家里拿了一叠大团结,问何春丽“给多少”
何春丽想了想“不是说他不放水,咱们的水稻就要干死一些吗咱们干脆点,把你那一亩水稻收的谷子都赔给他。一亩田大约产六七百斤稻谷,稻谷一毛五一斤,咱们给他一百块。”
何春丽现在可是有几千上万身家的人,还每天都有上百块钱的进账,哪会在乎这一百块。用一百块打林老实的脸,她觉得值。
有钱花的时候胡安从不计较钱。他数了十张出来,揣在口袋里,带着何春丽去了林老实家。
路上,有在地里种菜的村民看到胡安跟何春丽竟然去了林老实家,都皱起了眉头。怕林老实吃亏,同在一起干活的几个村民对视了一眼,一个去叫村长,另外两个丢下锄头往林老实家跑去。
林老实这会儿还在看书呢,他大概知道后世是怎么养鱼虾的,但时间退回去三十多年,网箱、饵料、机械设备等等都跟不上,渔业还处于很原始的状态,后世的很多办法还没用。
所以他才要寻找适合现在的养鱼方式。鱼塘养鱼,现在跟不上的主要有三点,一是供氧设备不全,到了夏季,如果鱼的密度过大,供氧不足,鱼就会大面积死亡。二是,疾病预防和治疗还没普及,相关药品缺乏。三是没有饲料,养鱼现在大多喂的草,鱼长得缓慢。
增氧机这个东西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只能减少鱼的数量,以防止其生病,或者在夏季来临的时候就捕一批大的,给鱼塘腾出足够的空间。疾病防治这个也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解决饲料这个问题。如果饲料能让鱼的生长周期缩短一半,夏季和冬季各捕一次鱼,那第一个问题也解决了。
林老实在饲料两个字上划重点,准备在冬天就开始少量的配置饲料,做相关方面的实验。
他正思考得出神,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林老实站了起来,揉了揉额头,嘟哝道“这个大勇,又有什么事啊”
因为以前在部队呆了很多年,回来之后又天天忙鱼塘的事,林老实跟村民接触并不是很多,比较熟的就大勇和林三几个,林三家里比较忙,很少来找林老实,大多是大勇过来。
所以,林老实以为是大勇去而复返了。他走过去拉开了门,无奈地说“又怎么”
待看清门外的两个人后,林老实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的两人,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家伙怎么会上他的门。
“有事吗”顿了一下,他问道。
胡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色的红塔山,从里面抽、出一支烟,递给林老实“先抽支烟。”
林老实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这炫富炫得不错,红塔山好几块钱一包,算下来一支烟都要几毛了,买粮食都够一家四口吃一顿了。
他抬起手背挡住胡安的烟,摇头说“谢谢,不用了,我不抽烟。”
“好吧,这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新鲜货,那边的老板们都喜欢抽这个,本来还想让你尝尝的。”胡安满脸遗憾地摇摇头,掏出火柴,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雾,这才切入正题,“阿实,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找你。”
林老实堵在门口,一点也没让他们进门的意思,轻轻点头“你说。”
胡安弹了一下烟灰,说“是这样的,我回来后听说,夏天的时候大旱,村里的水稻都快干死了,是你开塘放水才救了水稻。大恩不言谢,我地里的水稻也多亏了你,不然肯定颗粒无收,以前没办法,也没法报答你。如今手里头宽裕了,也不能让阿实你吃亏,这样吧,我把我那一亩水稻的收成算给你。”
说完,他掏出准备好的一叠大团结递到林老实面前。
其实一亩田的纯收成并没有这么多。他算的是亩产水稻卖出去的价格,但还没算种子、犁田等成本,就更别提人工费了。
这个钱,林老实收,不免给人比较贪的印象,以后胡安也能堵住村民的嘴,说他不欠林老实,还多给了。不收,胡安也能说他给钱了,是林老实自己小心眼,不肯收的,掰扯算账,未免给人斤斤计较的印象。
这分明是胡安跟何春丽故意欺负林老实厚道。
村长在后面听到胡安的话,气得脸色铁定,大步上前,声若洪钟“胡安,在外面长出息了啊,欺负人欺负到村里来了”
村长的面子,大家一般都要给。但这不包括胡安,他经常在外面混,见识多了,并不觉得村长有什么了不起。
“阿叔,你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我怎么欺负人了我感谢阿实,听说他鱼塘里的鱼都死光了,这不拿着钱来赔他了吗如果你说拿一百块送人叫欺负,那我欢迎大家来欺负我。”
这年月谁家能一百块随便当打水漂一样扔啊。村长被胡安气得脸色通红,胸口剧烈的欺负。
林老实见了,安抚地拍了拍村长,然后往前一站,挡在了村长面前,伸出手没接胡安的钱,只是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纸币发出哗哗的声响。
“阿实”村长叫了一声,提醒林老实人穷志不短,别拿这个钱,免得以后被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说他窝囊。
林老实没看村长,只是扬起下巴,问胡安“这是你那一亩田的收成”
胡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了两秒,点头确认“没错,就我那一亩田的。”
林老实颔首,目光忽地一跃,落到了他背后的何春丽身上“那她的呢”
胡安怀疑自己的耳朵,林老实什么意思他这是说,何春丽的那份也要算钱他这还是男人吗要不要脸
刚赶来的大勇马上声援林老实“对啊,你不是要跟阿实算清楚,不欠阿实吗那这个女人呢她那一亩田,最后可是她娘家人来收回去了,如果没有阿实开塘放水,她的田也没收成。既然要算清楚,那就一起算清楚啊,可别光说不练假把式,嘴上说说就完了”
胡安好面子,被大勇这么一激,又被村民们盯着,觉得下不了台,负气地一掏口袋,又数了十张大团结,合一起,往林老实面前一递“我和春丽今年的收成,都算给你了。”
他倒要看林老实好不好意思收这个钱他要收了,这辈子但凡哪天得罪了人,都会被人扯出来戳脊梁骨,被人骂孬种。
可林老实还真接了,脸上没有半分勉强,也没一丝激动,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两百块,只是两张纸一样。
看林老实拿了钱,村长直皱眉。想说点什么,把今天这事对林老实的不利影响都扼杀在摇篮里,结果他刚一抬头,面前忽然伸来一叠钱。
“阿叔,这两百块搁你那儿,过完了年,开学的时候统计统计,看看咱们村子里12岁以下的娃娃,有哪些没去上学的,给他们交学费吧。先紧着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孩子可怜,没人教,不懂事。”
村长愣了一下,干瘦的脸上浮起放松的笑意“诶,好,好,我知道了,我替他们谢谢你。阿实,你心肠真好。”
这下看谁还能说阿实半分不好。阿实这孩子做事可真聪明周全,自己先前是白担心了。
看到这一幕胡安气得脸都扭曲了。他辛辛苦苦赚的钱,林老实接过去转手就做了人情,功劳都算了别人的不说,自己还被嘲讽了一顿。
这村子里有几个孤儿啊林老实说孤儿不懂事,不就是在说他不懂事吗他都二十多岁了,还被一个同龄人说不懂事,偏偏对方又没指名点姓说他,他还不好对号入座,只能吃了这个闷亏。真是操蛋
瞧胡安吃了大亏,脸色很不好,何春丽也着急。她本意是羞辱林老实,可不是为了便宜他,让他拿着他们的钱做好事换好名声。她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颓势。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村长就发话了“行了,胡安,你事情都办完了吧办完了就赶紧带着不相干的人回去,咱们村不欢迎那等喜欢挑拨是非、嫌贫爱富的外村人。”
何春丽还没跟胡安结婚,可不就是外村人。
明晃晃地被村长打了脸,何春丽不高兴,想理论理论,但被胡安拉住了。
胡安扫了一眼村长带来的几个村民,这都是村里人缘好,辈分高的长辈。他们都是站在林老实那边的,真理论起来,他还要吃一顿排头。
他赶紧拉着何春丽走了。
目的没达成,还亏了两百块,白白花钱帮林老实买了个好名声。何春丽不高兴,走到胡安家的时候,她甩开了胡安的手“我话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拉着我走了”
胡安瞪了她一眼“还不走,想被村长他们拿棍子打出来是吧你没看出来吗他们都站在林老实那边的。要不是你不甘心,非要去找什么林老实,我今天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花钱买吃亏,我胡安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样赔本的买卖”
听出他语气里的埋怨,何春丽不高兴了,食指指着胡安的鼻子“你这是还没结婚,你就厌烦我了是吧这婚,你还想不想结了”
又拿结婚来压他,他做的让步还不够多吗这女人动不动就拿结婚来说事,还真以为他非她不可不成
兜里有钱,腰杆挺直了的胡安也来了脾气“爱结不结,随便你”
撂下这句气话,他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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