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婺到底是什么人呢?卫承曦疑惑着。
当年她出现在宫中, 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不要说自己, 就是父皇亲命暗卫翻遍了宫中大小角落,也寻不见。如今她被当今皇帝囚禁,江婺竟能来看她, 说不定真是跟皇室有什么关系......而且, 她的容颜为何十年如一日不变呢?
江婺没法回答这些问题,真的回答不了,就像她穿越之初, 只能用“仙女”这种拙劣的谎话来哄骗无殃一样。然而这种谎话骗骗才一点点大的小孩子可以,如今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 也不是那么好骗了。所以江婺只能避而不答。
承曦见此,心底越发疑惑。
然而说到底, 她跟江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她究竟是不是她年幼时认为的冷宫弃妃,也并不太重要。
江婺转移了话题:“承曦,你为什么会被囚.禁至此?”
承曦闻言, 自嘲一笑,“这是我罪有应得。”
江婺皱眉, “你犯了错吗, 还是其中有误会?我能不能帮助你什么。”
她摇头,语气平静, “不必, 确实是我罪有应得。”
末了, 却还是忍不住凄苦一笑,“何况囚我者天下至尊,他恨死了我。”
江婺愣了愣,“你到底……”又迟疑地停下。
她却听明白了,竟然笑道:“大约是我放火杀人了吧。”
江婺看她笑容苦涩,说话却不像作假,又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当年看起来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狠毒的人啊,怎么会犯下那样的事情呢?
她皱着眉又问:“那你,要被关多久啊……”
她答道:“兴许,这辈子便这样了吧。”
江婺一惊,却又听她低低落寞说了一句:“也好,横竖……也没人在乎。”
江婺看着她她容颜明艳,正是桃李年华,心里十分同情。
承曦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摇头道:“你不必同情我,我并不值得同情。我种下的因,如今苦果必由我自己吃,怨不得谁。”又是自嘲一笑,“只觉浑浑噩噩多了二十年,实在可笑。”
江婺心里沉沉的,特别难受。
承曦却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勉强露出个笑容来,逐客了:“谢谢你来看我,我已是十分高兴了,江婺,你回去吧。”
江婺站起身,左右看她房间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如当年无殃被囚的情景,不由得又顿住了脚步。
她借着衣袖随手摸了一本书出来,一看,竟然是本介绍草药的,不禁皱眉。然而既然拿出来也不好塞回去,只好递给了承曦。
“你一个人要是闷了,不如看看书,打发时间。”
“《医药百草》?”
承曦看她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就有些惊讶,看到这书名更意外,然而还是伸手接过来,毕竟她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在无尽的空虚里,时间是很难熬的。
她翻开看了看,里边讲解详细,图文并茂,她倒是起了几分兴趣,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你,江婺。”
江婺摇摇头,“你喜欢就好。”
当年无殃总是受伤,她也曾想研究中医,然后教一些药理知识给他,所以买了书,不过自己根本没啃下去,后来就丢在空间了。如今有人看,也算是物尽其用。
江婺看再待下去也没话可说,于是告辞,“有机会,我再来看看你。”
承曦点头,扶着门框,目送着她转身离开,视线随着她素白的裙摆移动着,看着她出了房门,走过小院,到了院口,马上就要不见了,就要走向外面自由、宽广、繁华的天地了,这个沉寂的小院,将又是死气沉沉的了。她心口突然涌起一股十分难受的情绪,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正这时,那素白的裙摆停住了,江婺转身,远远地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继而抬手挥了挥。
她心头一震,瞬间竟然有种落泪的冲动,但她忍住了,抬手用力地朝她挥动。
直到真的看不见了,她才慢慢放下手臂,心里一阵巨大的空落,跌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那本书半晌,突然扑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
江婺心情郁结,拉着无殃去了郊外,荡舟游湖玩到了傍晚,心情才好些了。
回过神来看着丰神俊朗、气度非凡的少年,她心里再次琢磨,无殃年纪也不小了,在古代来说,十九岁早该娶妻生子了。而且他早前给了自己许多金银财宝,她说了要给他攒老婆本的。
江婺托腮想着这个,想着想着说了出来。
没想到无殃一听她说起这些,原本温和的俊脸、闪着亮光似的眼睛,都一下子暗沉下来了。
“江婺想让我娶妻?”
“当然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大当婚。”江婺理所当然地说。
他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突然问:“说起来女子远比男子要早成婚。江婺这个年纪了,难道......”
江婺一愣,然后拍了他一把,“姐姐关心你,你反倒问起我来,没大没小的!”
他看她一眼,脸色却是越加难看了,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住了,执意要问出一个结果来:“江婺你,你到底有没有许配人家,或是心中可有......”
“没有,你不要乱猜。”江婺白他一眼,其实私下里想做一个单身狗。
他心下一松,又觉得十分好奇,“江婺到了这个年纪......为何?”
江婺想了想,还是说了,“因为我不想嫁人。”
她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故而小心翼翼适应古代的生活,她空间里有那么多现代的东西,也没想过拿出来发家致富或者博人眼球。
但有些方面使适应不了的,比如早早嫁人生孩子,忍着丈夫的三妻四妾,跟好几个女人争宠,还要抚养教育丈夫与别人生下的孩子......想想就可怕。她不可能适应到这种地步,她从小接受着自由平等的教育,骨子里也是骄傲独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适应到“以夫为天”、各种宅斗争宠?
所以江婺决定,不嫁人。
反正她也不缺钱,以后要是无殃把他的财宝要回去,她随便做个什么营生,难道还能饿死自己吗?何况,她不相信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弟弟是个白眼狼......她可是从他小到大,殷殷叮嘱过好多次“苟富贵,勿忘姐”的,眼看他现在已经很富贵了,应该不会做出抛弃“糟糠之姐”的事情来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问了一句:“无殃,苟富贵,勿忘姐,还记得吗?姐姐就是不嫁人,你也不能就讨厌姐姐了。”
说完了一抬头,却见少年盯着她,眉头紧拧,下巴紧绷,脸色......怪阴沉的,一副十分纠结的样子。
江婺一懵,叹气,“又怎么了啊,难道,你真的嫌弃姐姐了吗?”
他看着她许久,才摇摇头。
江婺放心了,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到这个年纪还不娶妻,想必家里没人给你操心,那么姐姐来帮你物色人选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管跟姐姐说。最近古夫人拉着我到处参加宴会,我见了不少样貌好、性也好的女子......”
他突然眉一皱,打断她:“古夫人经常叫你参加宴会?”
江婺点头,也挺纳闷的,“可能古夫人太寂寞了吧,没有女儿,古大人又尚未娶妻......”
少年的脸色却更黑沉了,“你可是碰见过一些年轻男子?”
“唔......似乎有几个。”江婺想起来见了她就脸红支吾的几名公子。
少年好看的脸庞越发阴沉了,看着她的眸子,更是带着一丝火气似的。
江婺看看他的脸色,再转念一想,总算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顿时觉得不太妙,“不会吧,难道……古夫人是拉我去相亲吗?”
一想到这个,江婺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江婺,你……”他紧皱着眉,忍着心里的忐忑,“你可曾看上了谁?”
“没有。”江婺赶紧摇头,“我压根儿没有嫁人的想法,之前还觉得他们莫名其妙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啊。”
他听了,固然松了一口气,只是再次听到她不想嫁人,心里又是一堵。
江婺继续道,“而且吧,那些漂亮的年轻公子都才十几岁,少不更事,在我眼里就跟个小孩一般,稚气得很,怎么怎么可能看得上啊。”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作为十几岁小孩之一的少年,他不由有些意难平,不赞同地唤她一声:“江婺。”
“再说了,他们再好看能比得上你吗?”江婺笑嘻嘻地凑过来,捏捏他绷着的俊脸,“还是我家弟弟最好看啊,不要绷着脸了,笑一笑嘛,难得出来玩。”
少年怎么笑得出来,抓住她手握在手里,皱眉道:“别闹。”
江婺也有点累了,顺势就朝他靠进了一点,挨在他的肩膀,跟他咬耳朵地说话,“无殃,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姐姐帮你物色啊。”
他因她的亲近而微微僵了身体,不管她的问话,只轻问:“累了?要不回去吧。”
江婺看看日落霞光铺满天地,湖面微波粼粼,美不胜收,她闭眼感受湖面拂来的凉风,唇角愉悦地弯起来,“再待一会儿吧,难得出来。”
他举目看看远处暖黄日落,又垂眸看她,轻声道:“好。”
近来无所事事,江婺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今天没睡,现在一放松下来就很困。于是本来想靠着无殃看看落日的,看着看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阖上,睡着了。
呼吸声浅浅,微温的气息洒在他脖子旁,他默然看了她半晌,才反驳似的,低低道了一句,“你才不是我姐姐……”
夕阳西下,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少年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低了头看她,神色温柔极了。
她轻靠在他的肩头,闭了眼睛睡得沉,一头青丝铺在背后,直到纤盈腰际,在夕阳底下乌黑、润泽、干净,像块上好的黑缎绒般,令人心痒痒的,少年不由得伸出了手,温柔地摸了摸她背后的发丝。
他看着她在日落光辉下,被霞光映得温暖而越发柔美的脸庞,受了蛊惑般,不由得低了头……
“无需别人,我只心悦你……”
他半阖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伏在她唇边说,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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