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属于徐家的那个宅子闲置了许久, 在他们到离开青州之前,早就已经重新装好, 而楚斐也在里头住了两天。只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宁家众人便急哄哄地去了青州, 而楚斐自然也跟着去了。一去一回, 回来以后, 他便直接回了安王府, 却是将这栋宅子的用处给忘了。
如今楚斐一想起来,便立刻动身,带着仆从们到了宁家隔壁的宅子里。
这个宅子虽然是装好了,可门上却没有挂上牌匾, 楚是国姓,自然也不能轻易挂上, 楚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空着。
江云兰瞧过, 只当隔壁来了一户神秘的人家, 她还派人送过礼, 回礼倒都是好东西,只是主人家不愿意见客,也没有收到邀请他们的帖子。宁家守门的每日站在门口, 也只瞧见过往来的下人, 却不见主人家。
楚斐带着仆从们过来时, 管家还有些不甘心:“如今府里头正忙, 王爷马上就要迎娶宁姑娘过门, 府中处处都是要收拾的地方,王爷就这样去了别处,不带着老奴……”
“左右也没有出京城,还有汪全陪着。”
管家只得放弃。
汪全却也纳闷:“宁姑娘马上就是王爷您的王妃了,您还要特地跑到宁府隔壁来,王爷您连这些日子也等不了?”
楚斐叹气:“若是可以,本王倒是想明日就八抬大轿将宁姑娘娶回来,连明日,本王也觉得远,你还要让本王再多等些日子,要这么久见不着宁姑娘,你岂不是在为难本王?”
汪全:“……”
汪全心道:若是让宁姑娘知道了王爷您特地搬到宁家隔壁,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小心宁姑娘恼羞成怒,直接退婚了。
只是这与皇家定了亲,哪能是想退就退的。汪全在心里头为他们王爷的不要脸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是利索的很。
楚斐的位置选的巧,他爬上墙头,便能看见宁暖院子里的景色。只是他堂堂一个他王爷,白日去爬别人家的墙头,要是不小心让人瞧见了,可实在是丢人的很。楚斐便等到了晚上。
等上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他便挥退众人,自己飞身跳到了墙头,竖耳去听那边院子里的动静。汪全正在他院墙下,帮他守着,观察着四周有没有来人,满脸都是不忍直视,只觉得他们王爷就像是个登徒子。
宁暖屋中。
今日她跟着教养嬷嬷学了一日的礼仪,连片刻的喘息时间也没有,等到了晚上,才总算是有时间休息。香桃帮着她捏肩敲腿,心疼地道:“小姐要嫁给安王,可是要受不少苦头呢。”
“这算是什么苦头。”宁暖道:“不过是学些礼仪,等日后见着了其他人,若是没学好,岂不是还丢人了?”
香桃心中惴惴:“小姐嫁给了安王,以后可就是王妃了,若是奴婢给小姐丢人了,可怎么办才好……”
宁暖笑:“你只听我的,便不会出错。”
“往常夫人只让小姐学过如何管账,可王府里头,可比宁府里头深多了。”香桃担忧地道:“奴婢不担心小姐,只怕自己不小心连累了小姐……”
非但是宁暖要学,以后她就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香桃最近也在跟着江云兰身边的春桃姑娘学。只是她觉得自己实在蠢笨,再加上宁府不比王府,却是比宁暖还要不安。
“你不是向来和安王身边那小厮走的近?他跟了安王多年,定是比你懂得多一些。”
香桃恍然大悟,连忙将此事记下,只等着明日有空了,便去安王府里头找汪全,让他教自己一些。
宁暖捏过了肩膀,敲过了腿,才总算是觉得身上酸痛减少了一些。她让香桃停下,摸了摸肚子,发觉自己不小心吃多了点心,便站了起来,起身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里头有些冷,香桃给她拿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也是安王送来的,皮子是上好的皮子,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说是回礼。如今他们的关系已不是从前,宁暖自然也收了。
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腹中也不再饱胀,这才转身往屋子里走。宁暖走了两步,余光却好似瞥见一道黑影闪过,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许是眼睛适应了外头月光的缘故,又或者身旁香桃提着灯笼发出来的微弱暖光,竟是当真让她看清楚了。
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院墙翻了下去,速度飞快,若不是宁暖发现的早,恐怕当真是错过了。
宁暖:“……”
她拉紧了身上的狐裘,侧过头低声问香桃:“隔壁的许家好像已经搬走了?”
“是呀,小姐。”香桃说:“好像已经搬来了新的人家,夫人还派人送过东西,那边也回了,好似是个大户,只是却没露过面,这门口也没挂出牌匾,问他们下人,也是闭口不答,倒是如今也不知道隔壁住了谁。”
宁暖:“……”
徐家的宅子可不算是小,若是要买,也要花一大笔银子。她又想起,先前隔壁宅子进进出出又是许多名贵物品,连原先好好的家具都特地换了最好的木料,又听主人家那么神秘,想来买下徐家宅子的,定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只是好端端的,那人为何又趴在墙头,瞧那人刚才的模样,好似还是特地朝着她这边看。
宁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也不敢多想,便匆匆地带着香桃进了屋子。等关好了门,她又叮嘱香桃,让她去与家中护卫知会一声,近日要警惕一些,多派些人手过来。
刚知会完,又有小丫鬟在门口捡到了信,给她送了过来 。
近几日,安王送信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许多,因着关系更亲了,信中语气也更加亲昵,好似也更加缠人了一些,从前宁暖一日能收到一封,近几日,一日就能收到好多封。
她拆开信,里头果然是絮絮叨叨说着家常,又说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在外走动,要多穿一些,若是夜深了,就待在屋子里头,小心冻着了身体……宁暖看着看着,忽然挑了挑眉毛。
最近非但是楚斐给她写信,她也写过回信。与从前相比,不但是信多了,好似暗卫送信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暗卫个个工夫了得,能飞檐走壁,宁暖自然知道,他们送信用的也是什么轻功,自然也不能按寻常人的脚程来算。只是从安王府到宁府,到底隔了一段距离,平日里一来一回,加上写信的时间,少说也半柱香的时间……可她回想起近日,写信来回,中间好似也不过只隔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平日里也不爱出门,尤其是天气冷了,就更不爱动弹,这事安王也是知道的,怎么又来提醒她,让她注意在外面走动别冻着了身体?
她也不过是方才点心吃得撑了,才想着走了两步……
宁暖忽然道:“香桃,拿纸笔来。”
香桃连忙给她拿来了。
宁暖几句写好了回信,放在院子门口,又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次更快,还不等她翻过两页,安王的回信便来了。
“香桃,把我的狐裘拿来。”
香桃纳闷,可也按照她说的去做。
宁暖走出屋子,走到院墙底下,又指挥香桃搬来了梯子。她竟是半点也没有犹豫,自己直接攀着梯子爬了上去,香桃等丫鬟在底下看得紧张不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宁暖脑袋探出了院墙,果然能看见隔壁宅子里头,中间隔了一条道,可她也能看见隔壁宅子灯火通明,还有下人守在门口,显然,宅子的主人家就在里头。
宁暖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这才从扶着梯子爬了下来。
“小姐?”
“你明日再去打听打听,隔壁究竟住了谁?”宁暖吩咐道。
“是,小姐。”
宁暖也不知自己的举动有没有被人汇报给安王,只是第二日与楚斐通信时,却是没有再提到昨晚的事情。到了晚上,今夜天气更是不好,夜里头还下了一场雪,宁暖照旧吩咐香桃将自己的狐裘拿了过来,披上狐裘,抱着汤婆子,便走了出去。
“小姐,这屋子外头这么冷,您还出来干什么呀?”香桃说:“若是让安王殿下知道了,恐怕又要心疼了。”
宁暖不答,她在院子里绕了几圈,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墙头,当墙头又鬼鬼祟祟出现一个人影时,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当她走到院墙下,那身影好似担心自己被发现,缩着脑袋往墙后面躲,宁暖才冷不丁地出声:“安王殿下不在这儿,他也看不着。”
香桃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闷响,顿时愣住。
“什么声音?”
宁暖勾唇,道:“香桃,再将梯子搬来。”
她说罢,又扬声道:“安王殿下这墙也爬过了,该不会还要当做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今便想着逃跑吧?”
“……”
院墙外头,楚斐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犹豫间,宁暖便已经爬上了梯子,又从院墙里头探出了脑袋,往下朝他看来。
“安王殿下?”
楚斐:“……”
楚斐思绪变换,可脸上却已经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讨好地笑来,他抬起头来,果然见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院墙上,正低头看着他。和宁暖的视线对上,楚斐便心虚不已,他摸了摸鼻子,唤了一声:“阿暖。”
“安王殿下怎么在这儿?”宁暖好奇地问:“殿下您买了隔壁的宅子,怎么从来都未曾和我提过?”
楚斐:“……”
他哪里知道,宁暖那么敏锐,才不过是趴在墙头看了几回,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特地买了这宅子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偷偷看阿暖?若是让阿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在心里头如何嫌弃他呢!
楚斐支支吾吾地道:“我瞧着这宅子不错,便顺手买了……”
宁暖道:“徐大人一家搬得匆忙,我还以为是出了何事。”
“……”
搬得匆忙,还不是因为他看中了徐家的宅子?
楚斐心虚地咳了一声,瞧见她被冻得有些红的脸,又心疼地说:“夜里头这么冷,你还往屋子外头跑,现在风大,小心冻着了。”
“安王殿下才是。”宁暖含笑道:“殿下可是在雪地里滚了一回,恐怕是比我还需要躲屋子里头去。”
楚斐:“……”
“殿下下回可别这般莽撞了,昨日我差点将殿下当成了歹徒,若是当真叫来了护卫,我娘可就知道了。”
“……”
若是让江云兰知道了,恐怕又是要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顿。
楚斐小声嘟囔:“可我每日都见不着你,你让我如何不想你?”
宁暖耳朵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声道:“不过是再等些日子罢了。”
“那也是不少日子。”楚斐说:“我倒恨不得阿暖立刻嫁给我,入我的王府,做我的王妃,那我就可以天天都见着你。”
“……”宁暖垂下眼眸,手上触到了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雪花化在她的手上,她倒也不觉得冷。
她没有直接应道,只是轻声道:“您快些回去吧。”
楚斐只好走了。
他回去也是走了捷径,足尖一点,便从中间的小道跳上了另一边宅子的院墙,身手矫健,翩然若仙。他回头看了宁暖一眼,又犹豫说:“那我明日就不能来了?”
不等宁暖开口,他便叹了一口气,好似为错过这个机会而可惜。
宁暖往下走了一步,半张脸缩了回去。她顿了顿,才说:“安王殿下这样做,实在吓人的很。”
这好像就是拒绝了。
楚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下,宁暖才默默扶着梯子回到了地上。
看着她进了屋子,楚斐才遗憾跳下院墙,等脚陷入松软的雪中,才又忽然想起,方才他问了那一番话,可是宁暖却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阿暖的性子还有些别扭,那话听起来,好像也不只是拒绝的意思?
难道是要他换个方式的意思?
楚斐心头一喜,转而又兴冲冲地进了屋子,提笔开始写起信来。
那边,香桃还在震惊之中,打从宁暖喊出安王的名字时,她便整个人都懵了,直到进了屋子,都还回过神来,宁暖叫了她好几回,她才结结巴巴地道:“小姐,那……那……隔壁住的……是安王殿下?”
“嗯。”
“安王殿下怎么这般……这般……”香桃一时说不出合适的形容来。
安王原先便像是如今这般,从不收敛,打从一开始,便努力找着法子往她们小姐面前凑,她可是见过了安王的厚脸皮,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安王都和她们小姐定了亲了,安王竟然都能追到隔壁宅子里头来。
竟然还……爬了院墙!
若是换做旁人,香桃只怕是早就已经冲了出去,将这样的登徒子交到官府里头。只是这人是她们未来的姑爷……香桃从心底深处,竟是生出了和汪全一样的无奈来。
她道:“难怪,今日奴婢去安王府找了一回汪全,可安王府的侍卫却对奴婢讲,说是汪全不在府中。奴婢心里头还纳闷,他与安王殿下寸步不离,如今这个时候,他都不在府中,那安王殿下又去了何处,却原来……”
原来是到了隔壁来了!
“小姐,此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别告诉娘了,娘也在忙着,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安王又逃不了一顿骂。”宁暖拆开刚送来的信,说:“他心里头有分寸,也不敢从那墙后头过来。”
香桃应下,又和其他小丫鬟叮嘱了一番,将此事烂在心中,一字也不与外人提。
又到了第二日晚上,楚斐果然又爬上了院墙。他的确是只敢趴在院墙上,可是心思却活络的很,宁暖说害怕,他也就不偷偷爬了,他光明正大的出现,连门口的小丫鬟都一眼见得着,见着了不说,楚斐招招手,将人叫过去,又让小丫鬟将宁暖叫了出来。
等宁暖裹着狐裘,抱着汤婆子出来了,他才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阿暖,你瞧,这是我今日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楚斐说:“这原先是我母妃的东西,可我瞧着,也最适合你。”
宁暖踮起脚,从他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
精致木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根精致的簪子,是找了手艺精湛的工匠,细节无一不是精细,虽不是宁暖平日里头最喜欢的玉饰,却也是让她眼前一亮,只觉得比自己见过所有簪子都好看。
她仰头朝楚斐看去。
楚斐又冲着底下汪全招了招手,汪全连忙送上来一个食盒。
他又将食盒交到那些丫鬟手中,说:“我将王府的厨子也带了过来,他手艺是最好的,原先是跟着御膳房的大总管学的手艺,最擅长做点心,我便特地吩咐他,让他给你做了一些宵夜,定是比你府中的厨子做得好吃。”
宁暖莞尔道:“哪用得着殿下亲自送来。”
“他一做好,我就直接来了。”楚斐说:“若是派人走正门,这绕一大圈,送到你手里头时,恐怕早就已经冷了,还不如让我亲自来来得快。”
宁暖心道,平日里王爷送信,可比您亲自来送快多了。
她也不拆穿,只看着楚斐又从底下汪全手中接来一个大包袱,交到了小丫鬟的手中。
“这又是什么?”
“我前些日子打来的皮子,让人给你做了几件衣裳。”楚斐说:“如今天儿冷,不多穿一些,小心冻着了你,你若是喜欢,下回我再去打一些。”
宁暖:“……”
宁暖可是彻底无奈了。
“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平日里,让其他人送来也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楚斐道:“若是这样,你不就不愿意出来见我了?”
“……”
宁暖叹气:“殿下多等些日子……”
“我等着呢,如今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偷偷见你,到了白日,见到的可就只有你们宁家守门的了。”
“……”
宁暖只好低声应了下来。
楚斐又说:“那我明日再给你送宵夜来?”
“……”
宁暖迟疑地点了点头 。
楚斐这才美滋滋地道:“那我明日再来。”
他又亲自目送宁暖进了屋子,才乐呵呵地翻身跳了下去,回了自己王府里头
食盒里装的食物,果真是如同他说的那般,如今还是温热的。宁暖看了一眼,这宵夜却也是正好符合她的喜好。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等自己嫁给了安王以后,这日子恐怕与她想象中的差了太多。
她还没有入王府,安王便已经百般讨好,遇着了什么好东西都巴巴送来,模样瞧着,有些时候却是比哥哥还要天真一些……也算不得天真,只是宁暖想来想去,却只觉得安王好像在与她撒娇一般。
这可有些吓人。
她头一回听到安王的名字,便是从兄长口中,那时的宁朗就差将自己的朋友夸到天上去,只说安王如何稳重,如何优秀,可如今看来,优秀是有,稳重却是半点也没有。
宁暖尝了尝夜宵,连咸淡都是正正好好。
她尝完了夜宵,才想起收的第一件礼物,连忙将那个木盒拿出来看。这原先是淑太妃用过的东西,保存的好,也半点不见旧意。
方才外头天色暗,她也看不太清楚,如今在烛光底下,火光映着簪子上的宝石,颗颗都光鲜夺目,技艺巧夺天工,竟是比方才看见的第一眼,还要更吸引人一些。
哪怕宁暖平日里不爱什么华贵首饰,见之也十分喜欢。
宁暖对着蜡烛看着,簪子缓慢的转动,她动作忽地一停,指腹摸了摸簪体某处,果然摸到了细微凹凸不平。
宁暖一愣,眯起了眼,仔细看去。
只见簪子上竟是还刻了三个小字,方方正正地写了:赠爱妻。
她又想起安王说,这是淑太妃的旧物。
“……”
那不就是先皇送给淑太妃的东西了?
宁暖顿时觉得手中的簪子烫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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