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看着醉眼朦胧外靠在丫鬟身上浑身的媚意汹涌难收的谢思思, 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凝噎。虽说早在梦境中见过相似场景,但梦毕竟是梦。现实里, 全然不顾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地露出如此情态,当真世间少有。
老实说虽然不雅且失礼,但谢思思真心十分貌美, 一颦一笑又确实勾魂摄魄。
郭满眼睁睁看着大公主的脸黑了,暗忖这谢思思一举一动虽说离经叛道, 但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她也算一个奇女子来着。
只是这奇女子的行事作风, 在座好似没一个欣赏之人。
夫人贵女们眼睛睇过来, 虽面上并未露出鄙夷之色, 但就这看热闹的目光,也足够谢家一家子人面皮犹如火烧。谢家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面皮博,此时恨不得将头埋到衣领里。谢国公夫人面上五彩斑斓, 懊悔得不得了。
早知女儿如此没分寸, 早晨来时她就不该心软答应带她。
然而这时候懊悔也无用,眼看着谢思思嫌热, 都要扯开衣裳了, 王氏于是赶紧按住她。黑着脸指使的婆子立即将谢思思带出去。
锦瑟琴音头垂得低低的, 脑袋都快被王氏给瞪出一个窟窿来。她们从出门起便紧着皮看着谢思思, 自开宴, 姑娘明明没饮多少酒, 就三杯下肚便醉成了这副模样。两人嘴里跟吃了胆汁, 苦得没边儿,硬着头皮架起谢思思往外走。
王氏心里又气又急,一脸羞愧地与四周夫人为谢四的无状道了歉。
她一个国公夫人如此行事,倒叫周围人不好再看笑话。几个席位靠得近的夫人连忙摆手笑说无碍,都怪太傅府上酒香太醉人,叫谢家姑娘贪了杯。王氏勉强露出个笑来,夫人们便都识趣地拗过头不往这边看。
王氏克制地压住心头一口火气,又使了人去与方氏打招呼,自己则匆匆退下了席面。
大公主黑得彻底,方氏见状就叹了口气,心头是烦躁又庆幸。这个谢思思,和离回娘家一年多了还半点没个长进。闹笑话不分场合,叫她周家这曾经的婆家都面上无光。不过好在早早与雅哥儿和离,如今她再如何丢脸也是谢家人的事儿,与周家无关。
心里这般想着,她还是不放心。
好好一个妙龄女子那副醉态出去,可不是难看?这又是正在宴上,人来人往的若再来一个不长眼的人贸然撞见闹出了什么,周家的面上也不好看。想了想,她便嘱咐苏嬷嬷亲自跟去看看,行事切记避着人,莫叫人冲撞了谢思思。
这是还想为谢思思留一份体面呢。
方氏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一日两日,苏嬷嬷知她,请她放心,亲自下去安排。
人一走,在座之人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谢思思那个样子,摆明了对周家公子还余情未了。和离了还眼巴巴跟来,结果看到自己被人取代,借酒浇愁醉成那样。心里这般想着,这些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郭满身上。这位是周家如今的长孙媳妇,不知她看了这一番情景,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一个个隐约唏嘘的模样,看得郭满身后的双喜气得要炸。
方氏也若有所感地看了眼郭满,见郭满面上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会心一笑。满满年纪虽然小,心胸却是十分不错的。于是拉起郭满的肉爪拍了拍,无声地安抚她。郭满心里正在琢磨事儿,被她拍得一愣。
察觉到方氏的安抚之意,郭满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正当上首婆媳两相视一笑,下首坐周家姑娘之中的赵琳芳借口更衣,带着贴身丫鬟悄无声息地从花厅的角门走了。郭满不知其中还有赵琳芳掺和的一手,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回头瞥了眼双叶。
双叶想着自家主子一早的交代,暗暗冲她点了下头,从一旁角门退出去。
宴上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女眷,平素里宴会去多了,消遣就那几样。不过自从近几年南方戏曲涌入京城,很是兴起了一股子听戏的风潮。今日方氏特地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要好好热闹一番。
戏台子搭在花园里,天色虽然冷,但周家一早便细心搭好了毛毡。这般即便此时花园里正在冰天雪地,毛毡里有暖盆烘着,去听戏也不会觉得冷。此时见宴席吃得差不多,方氏便招呼着女客们都起身去花园。
大公主搭着方氏的胳膊,难得不嫌闹腾,去凑个热闹。说来大公主其实是个戏迷,平素惫懒懒得请戏班子上门,但戏台子搭好了,她却十分乐意去听。
郭满落后半步跟在两人身后,出门之时借口饮酒多了要去更衣,与方氏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双喜从另一个门走了。方氏不疑有他,嘱咐她雪天路滑走慢些。转头与周二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大公主与夫人们一并走了。
与此同时,前院里宴席才将将开始。
男人们要饮酒论政,又因太子在场,来客们有心多多展示自己,自然是把心中准备了许久的腹稿拿出来高谈阔论一番。太子端坐在主位上,周太傅坐在稍次一些下首,赵煜光听着几个新抽拔上来的官员长篇大论,就知道这场宴席不吃两个时辰不会收场。
他素来是最烦这些酸腐文官的,此时歪在周博雅身边,神色便有些懒懒。
周公子神色寡淡地听着,端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不动声色地饮着。那怡然自得醉心于酒的模样,看得赵煜都以为这厮今日疯了?他的席位就在周博雅右手边,一臂之远。心里好奇,赵小王爷便伸了胳膊去勾周公子桌上的酒壶。
然而手指才将将要搭到壶上,酒壶便被人拎到了另一边。
“嗯?”赵煜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你喝的什么酒水这么宝贵?匀我一杯?”
周博雅淡淡掀了嘴皮:“你桌上不是有?”
“看你喝得尽兴,想来你的壶里装得怕是跟我的不同,尝尝你的不行?”
他的当然不同。郭满一大早就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不准他饮酒。原本以为她闹着玩儿,等坐上席才知郭满认真。周公子鸦青的浓密眼睫下,眸中闪着愉悦的光。他的酒壶是郭满特地给他调制的,满口生香的酸甜味儿果饮。
“喝你自己的。”周护食毫无兄弟情义地拒绝。
原本只是好奇,然而见周公子这幅抠搜的模样,赵小王爷反倒起了疑心。果然酒壶里装得好东西,该不会是弟妹又捣鼓出来什么好东西给这家伙吃独食吧?这般一想,赵煜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气,他非要尝尝不可。
赵小王爷于是突然站起来,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周公子身边。
赵煜周博雅沐长风这三人自小粘在一起,素来关系好。上首太子随意看一眼,与周太傅笑笑,便专心听那今年下放去荆州任职州牧的官员提楚河堤坝重修之事。周博雅一心二用地听,只觉得这人未免操之过急。荆州去年一年损失惨重,休养生息才是首要。
赵煜便是趁机拿了酒壶给自己斟一杯,拿到鼻下轻轻一嗅,果然周博雅这厮在吃独食。
且不说周公子冷冷一眼扫过来,这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从后头绕过来。悄悄地给周公子桌上丢了一张纸。
周博雅眉头一皱,正想着那个下人这么没规矩,转头那小厮便没了人影。赵煜小口饮了一口花茶,抬下巴示意周博雅快看看。
打开来看,还没看到内容,入目便是一排乱七八糟的字迹。周公子还没看清楚内容便下意识遮住了字面,毕竟这么丑的字,除了他家小媳妇还没谁能写得出来。扭头见赵煜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得欢实,冷冷一扫他,见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复又才低头看起来。
其实就一句话,‘身子不适,水榭等你,满满’。
然而周公子看完,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了身后的火盆里。信显然不是郭满写得,虽说字迹是一样的丑,但没丑出郭满的风。
方才他遮掩得急,但赵煜眼尖,方才惊鸿一瞥全看到了。心想这么丑的字是谁啊,就见周博雅从他手边拿回了酒壶,将一壶蜜水喝光。赵煜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小气,就见周公子坐了会儿,却还是皱着眉起了身。
“我有事离开一下。”周公子的嗓音淡淡飘下来,转瞬人就消失在门前。
他人一走,厅堂角落里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出去报信。
落在席位上的赵煜却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空酒壶,满满显然是个女子的闺名。脑中倏地闪过一张娇美小脸儿,以及那双乌黑的大眼,赵小王爷莫名吓出一身冷汗。他心里猜测着这个‘满满’是谁,居然能教好友这般冷淡的人着急。赵煜觉得不可能是郭满,毕竟在自己家,身为妻子若找周博雅只需派个下人递句话就行,递纸条一看就是旁人手笔。
琢磨了半天,他好奇心被闹起来,就很想去看热闹。
于此同时,水榭这边,苏婆子接到赵琳芳的信儿,又重新燃起了水榭里的火盆。药粉撒进去,一股子呛人的味儿冒出来,苏婆子捂着口鼻又多添了极快银霜炭。起身放下四周的帘幕,才挂着鄙夷又猥琐的笑退了下去。
赵琳芳此时缩在苏婆子的屋里,捂着口鼻,嫌弃的直皱眉。
这屋里好大一股子鱼食味儿,腥臭难闻。然而外头又在下雪,这个院子没有多余的屋子够她避风,此时只能屈尊降贵。赵琳芳立在窗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榭入口,恨不得下一刻周博雅的身影便出现在那。
而前院的宴席上,太子赵宥鸣感觉腹部有些涨涨的,留下一句“孤乏了,你们随意。”,与周太傅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去了恭房。
等纾解了一番出来,见着屋外雪色正好,想着水榭那处此时怕是景致最好。他于是摆手示意护卫莫跟,一个人又绕去了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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