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信是匿名的, 然而内容却十分的详细。包括资金的去向,以及经手的人,最终的流向等, 一一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是资金最后的归属人, 巩涛也被秘密带走了。外面的人打听不到消息,越是表面风平浪静,越是说明事情不容乐观。
白氏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仅无暇顾及竞标那块城北的地皮, 就连湖庭一号的项目也受到影响同,再次搁置。
观海投资公司注入的资金暂时被监管起来,根本无法挪用。
受最近国际环境的影响, 还有国内的房地产市场的低迷,许多之前对房地产跃跃欲试的企业都打了退堂鼓。
最终, 城北的那块地皮被时居以一个十分实惠的价拿下。
巩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连巩太太都被请进去了。白云先气急跳脚, 他以一个商人敏锐的洞察力,大概猜到此次巩家的事情不小。于是又动了心思,想放低姿态和赵家重归于好。
更重要的是,把湖庭一号这个烫手的洋山芋给丢出去。
然后, 他几次派人联系时居这边, 甚至自己也豁出老脸给赵时律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复依然是官方的客套话。
时居方面的意思是现在形势不好, 湖庭一号那个项目太棘手, 他们不想接。
他想来想去, 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起心思进军房地产。要不然也不会多出这些事情, 他们白氏和赵家还是通家之好,就算是两个小辈不能成事,也不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女儿成事不足。
如果不是为了露露,他们白氏酒店开得好好的,何必去趟房地产的浑水。要是露露能抓住时律的心,他们白家也不至和赵家产生分歧。
也是因为露露让时律厌烦,消磨掉了赵家对白家的情义,赵家那边才会撤出湖庭一号的项目。后来露露又嫁进沈家,更是彻底把他们白家摆在和赵家对立的一面。
再后来…
他们和沈家也决裂了。
算起来,事情的起因和原由全都是自己的女儿。
他板着脸回到家中,冲着白夫人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骂。指责她没有养好女儿,把白家弄到这样的地步。
还说就凭这点,白露根本没有资继承白氏。
白夫人本来就心里憋屈,一听他亲口说出女儿不能继承白氏,哪里还愿意伏低做小。当下就爆发了,不管不顾地把林雪峰的身世抖出来。
谁知道白云先不引为耻,反而大言不惭地说就是要把白氏传给林雪峰。
白夫人情急之下,说要和他离婚。
白云先也在气头上,当下就答应了。
白夫人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露接到母亲住院的消息,已经焦头烂额了。美琪服装厂本来就是新开的,靠抢的那些小单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只接加工的单子,确实能有盈利,工厂也能支撑下去。可是如果要负担那些专卖店,就显得力不从心。
美琪的衣服,比起新潮来说,款式和种类都要少。
两家价定价差不多,又都是一样的促销力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新潮的销量自然是压了美琪一头。
新潮能盈利,而美琪能保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
白露先是关了一家专卖店,紧接着是第二家,第三家…
这样的事情,一旦开了先河,就收不住了。
事业受到打击,家里又出了事情。她在工厂和医院两头跑的时候,发现自己越来越焦躁。白夫人一看到她就催她赶紧把白氏抢回来,可是她拿什么抢?
她爸爸还活得好好的,公司现在怎么可能会落到她的手上?
还有工厂的事情,她每天都要在想办法怎么盈利,想得头都痛了。隔行如隔山,她之前想得很好,觉得韩数能做的事情,自己一定能做到。
可是到头来,别人红红火火,她却是惨淡经营。
她不承认对方的能力比她强,只是觉得对方有靠山。背靠着沈氏,大美自然是做得有声有色。别人都夸韩数能干,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她都恨不得堵上耳朵。
越是不顺,就什么都不顺。很快她就发现,公司连小单都接不上了,听说沈氏不要的那些小单都被其它的小工厂给接了。
工厂的生产线越开越少,最后只有两条线在运作。
照这样下去,倒闭是迟早的事情。更雪上加霜的是,工人们没了计件工资,纷纷离职。之前是花了工夫挖来的工人,转眼都跳槽去了别的工厂。
她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文件散落一地,还有破碎的杯子。
一片狼籍。
外面响起脚步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身西装的沈书扬走了进来。看到地上散落的东西,原本清俊的脸上挂上嘲讽。
他的眼神阴鸷,早没了身为沈家公子里的那种清风朗月。
弯下身体,捡起几张文件,随意是翻着,“转让合同?连总店都要关了吗?”
“你最近去哪里了?”
白露狠狠地瞪着他。最近她忙得恨不得分成两个人,偏偏老是找不到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个废物,她不指望他能帮到自己,没有半点用处的东西,一定是和朱紫青那个贱人在鬼混。她之前一直不怎么管他干什么,只希望那些孙家人不要再来烦自己。
可是工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找不到他的人,就让人恼火了。
“我自然是有我的事情要忙。几天没来工厂,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在连小订单都难接到,专卖店又差不多全部关门了…”
“你这是在说风凉话?你可别忘记了,我们的利益是一起的。”
沈书扬把手中的文件一扬,白氏黑字又纷纷飘落在地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白小姐真会说笑,无论是专卖店还是工厂,都是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经营得有声有色,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白露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眯起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阐述事实而已。”沈书扬走近一步,“我忘记告诉你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回白氏上班了。”
白露大惊失色,“沈书扬,你到底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这个时候和我离心?我告诉你,是你背弃我们的协议,我们之前约好的都不作数,你将什么都得不到。”
“别胡闹,我都是为你好,在替你从中周旋。你为了和岳父赌气,在外面胡乱折腾。岳父由着你,你说开厂就开厂,你说开店就开店,现在两个都要倒闭了。他老人家于心不忍,给你一个台阶下,让我先回公司。你见好就收吧,把工厂转让出去,别胡闹了。”
“沈书扬,你是不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白露不傻,从他的话里就知道,一定是那边许了他什么好处。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弃自己,而选择那边。
“什么好处?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这么说?”
“你少来,沈书扬,我告诉你。当初要不是我可怜你,没有和你离婚,你现在就是孙书扬,和那孙家人一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沈书扬的脸色完全变了。
阴狠,怨毒,眼神像是要吃人。
“白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谁害的?是你!是你把孙家人找出来,让他们闹韩数的婚礼,最后才引出了身世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我依然是堂堂的沈家公子,怎么可能要看别人的脸色,还要和你这样的恶心的女人绑在一起?”
“你…”
“我告诉你,我确实收了你亲哥哥的好处。他可比你大方多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还是白家的大小姐,以后吃穿不愁。如果你非要作死,那么你应该能猜得到后果。毕竟如果不是你妈不要脸抢别人的未婚夫,他就是白家的正正经经的继承人,不会受那么多年的苦。说到底,你和你妈会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母女俩还真是一路货色,活该!”
白露扶着桌子,差点站不住。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念头,拼命吼了出来,“我要和你离婚!”
沈书扬无所谓地斜睨着她,“可以。”
这么爽快,她愣了一下,很快又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嗤笑一声,“你要是和我离婚的话也可以,工厂就算是要转让,我也要分走一半的钱。你可别忘记了,这些都是我们婚后的财产。”
“你…休想!”
“我是不是休想不是你说了算,是婚姻法说了算。说实话,你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力。以前你是白家的独女,大家都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捧着你,把你夸得连自己都相信了,不知天高地厚。我奉劝你一句,你那个哥哥是个狠角色,白氏迟早是他的囊中物。你如果乖一点,他还会顾一些你的面子。你如果非要和他作对,恐怕最后吃亏的是你。还有你那个妈,也让她别闹了,真要离婚,很可能只能拿到一点可怜的赡养费。”
“他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你应该明白,他对白氏势在必得,所以他需要的是一个好名声。你这个妹妹如果能识相一些,让他名正言顺地接管白氏,那么你以后的好处少不了。当然,如果你不识时务,那只能等着最后一文不名。我言尽于此,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
沈书扬慢慢出去,还替她关上了门。
她听到皮鞋的声音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把桌上仅余电脑举起来,狠狠摔到地上。
几天后,南城的上层名流都知道白家的女婿回到了白氏。这位原来的沈家公子气质儒雅,说起身世之事,并无怨怼。
而且对于妻子的做法,颇有些为难。
别人问起,他只说妻子小孩子脾气,还在和家里人闹别扭,拧着不肯回来。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指责白露太不懂事了。当父亲的哪里真的不会管女儿,偏她性子倔,工厂都要开不下去了,还不肯回来。
白云先也表现得很头疼,言语之间很是为白氏担心。怕将来交到女儿的手上,会败得干干净净。
又说是他惯坏了女儿,养成女儿如今娇纵的性子。
白露听到这些话,气得差点要疯。
白夫人病怏怏的,还在不停地催她把公司抢到手。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露露,你…这是对妈妈不耐烦了?”白夫人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她心烦意乱,把手中削到一半的苹果一放,“妈,你当初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要是你做得干净一点,那个野种怎么会活着?”
“我…我不知道啊…”
白夫人气苦,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姐竟然心计如此之深。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她因为愧疚,还一直暗中资助他们一家人。
“你不知道…你不会查啊…现在好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露露…”
白露沉着脸,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沈书扬说的话,眼神猛然一亮,“妈,要不…你和我爸离婚。按照婚姻法,你可以分白氏一半的家产。”
白夫人的嘴唇抖了两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离婚,她从来没有想过。
而且白氏是从公公手上传下来的,她就算是离婚,也不可能分走一半的家产。
白露不管她的脸色,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妈…”
“别说了…不行的,分不了一半。”
她不答应,白露并没有强求。
不过,第二天,南城的日报上就爆了一个猛料。白氏的董事长白云先私生活不检点,居然有私生子,而且还妄想把家业传给私生子。
为了私生子,白云先还想和自己的太太离婚,把自己的妻子气到住院。
不光是报纸有登,网络上也有很多的帖子,帖子大热被置了顶。随着事情越来越热,有好事的人扒出了以前的帖子。
于是白家的丑事被扒得一个底朝天,从白云先和一对姐妹花之间的情感纠葛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私生子和亲生女争产一事。
评论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白氏彻底轮为南城的笑柄。
韩数看到这些,微微一笑。
助理小胡在一边询问,“副董,我们是不是着手准备收购美琪?”
“你觉得一个工厂倒闭还是被人收购,哪个更惨?”
她这么一说,小胡就明白了。
收购其实是一种拉帮,她又不是善人,就算是要做善事,也不可能做到白露的头上。美琪如果没有收购接手,只能倒闭。
她的椅子旁边,是一辆婴儿车。
躺在里面胖乎乎的小家伙已经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三个多月的孩子,五官完全长开,头骨也长硬了,可以自己转着头到处看。
看到妈妈看过来,他发出“哦哦”的声音。
小胡立马识趣地出去,替她关上门。
她一把将儿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掀衣喂起来。小家伙睁着眼睛,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他的身体,还有他胖胖的肉肉手。
“跟着妈妈来上班好不好玩哪?”
小家伙只顾吃,吃到出了细细的汗。
喂完后,杜若梅就进来了。
本来她带儿子来公司,赵远芳是要跟来的。就算是赵远芳不跟来,也要派胡姐跟过来。后来她想起杜姨还在厂子里,就没让她们跟过来。
她要是下车间,孩子就是杜若梅照看。
杜若梅稀罕孩子,巴不得她天天带着小外孙来工厂。
中午的时候,沈孝义赶过来。只要韩数母子在工厂或是沈氏,他都会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要是上午没课,会来得更早一些。
有他和韩东夫妇,就算是没有带保姆,韩数也很轻松。
三家长辈,就这么一个孩子,全是恨不得当成眼珠子,一刻都不错眼地看着。沈孝义是冷清的人,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但是对着外孙,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
摇手铃,讲故事扮鬼脸,什么都来。
看着他自得其乐的样子,韩数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她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被换掉,有这样的爸爸,她一定会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最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她知道,他和生母感情并不好。前世就相敬如宾,现在更是情淡如水。
宋玉慧会经常送东西到赵宅,人却是不常露面。
对于生母,韩数的感情十分的复杂。或许对于对方而言,也是同样如此。所以她们这对母女,还是平淡来往更自在。
“爸,你不用每次都过来。从学校到这里,开车也要四十多分钟。你老是两头跑,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没事,爸爸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事。这跑习惯了,要是不来,我反而做什么都没有心思。”沈孝义抱着外孙,看着女儿。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比得上此刻。
他的女儿,他的外孙,都是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一个人冷清久了,以为自己的血都是冷的。事实上,如果能和骨血至亲在一起,什么高冷都是假象。
“你是不是嫌爸爸来得勤了?”
他有些难过,女儿是不是嫌弃他?
韩数心一酸,她哪里会嫌弃他?
“爸,你怎么可能会那样想,我是怕你太累。小时候,我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每当看到别的同学能在父母面前撒娇,我都眼热。就算现在迟来了二十多年,我还是希望爸爸能经常来看我…”
沈孝义听到她的话,眼眶一红。
“…是我们对不住你…”
“爸爸,别这样说。其实换一个方式来想,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和时律怎么会从小就认识?”
沈孝义想到那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正是因为时律一直在你的身边,我想这件事情来,才没有那么痛苦。”
韩数低下头去,心里五味杂陈。
爸爸不知道她是活过两世的人,不知道在前世的她看来,时律的陪伴带来的只有害怕,甚至一丝丝的憎恶。
时移世易。
福祸总相依。
快两点的时候,沈孝义离开。
下午四点左右,赵时律来接母子俩。
小家伙一天没看到自己的爸爸,一到爸爸的怀里兴奋不得了。一直“哦哦”个不停,时不时地吐着泡泡,也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赵时律也有耐心,低低地压着声音,不停和他说着话。他更是兴奋,给足爸爸的面子,笑出了声。
杜若梅和韩东送他们上车,看到父子俩的模样,很是欣慰。数数嫁给时律真是嫁对了,这么爱孩子的男人,一定错不了。
要是婆婆在天有灵,看到数数这么幸福,自己一家人也能跟着沾光,一定会大感欣慰。
一家三口回到老宅,车子都没有停稳,赵老爷子和赵远芳就守在车子边上。
车门一开,赵老爷子伸着脖子找孩子,“曾爷爷的乖孙呢,可把曾爷爷想坏了。这一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哭啊?”
“爷爷,他听话得很。”
韩数从车子里先递出孩子,赵远芳双手稳稳地接过去,看到刚睡醒的孙子睁着眼睛到处看,欢喜得眉开眼笑。
“真是个乖孩子,奶奶可想坏了。”
“曾爷爷也想坏了。”
赵远芳抱着赵文勋,赵老爷子紧紧跟着。
他们一边逗着孩子,直接进了门。
赵时律和韩数两口子没人招呼,自己拿东西,推着空婴儿车慢慢往里走。韩数看着旁边冷峻着脸的男人,不由得有些想笑。
“是不是有失宠的感觉?以前爷爷和妈都是围着你转的吧?”
男人深沉的眼的看过来,一只手推着婴儿车,一只手伸过来,勾住她的手,紧紧握紧,“我不要别人宠,我喜欢宠别人。”
她抿唇一笑,“那你想宠谁啊?”
赵时律没有回答,只把她往怀里带,搂得紧紧的。
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哑,“宠你。”
她仰起脸,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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