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玉的诗不像宴婉婷那样凌厉,又因为没有系统的要求,颜怀玉此时的心境越发淡然,写下的诗句也是柔和的:
“......诗愁远谪莫须道,明月青山有时空......”
在仇信眼里看来,“离雁”的诗越是锋利,在颜怀玉柔软的诗面前越容易低一筹,仇信这些年没少看着颜怀玉参加诗会,颜怀玉心境的变化他也看在了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宴婉婷有些不服气,心里只道:没想到这颜怀玉还真有几分本事,不过你都退了我家小傻子的婚事,今天我必定要拼全力叫你好看!
宋琛作诗方面颇具自己风格,为了不让人发现,特意隐藏实力,只做了一首中等偏上的,不打眼也不至于被刷下去。
等到第三轮,剩下的人少了些,比试就越发有趣起来。
宴婉婷写出的诗风格变化极大,从好些不同的地方刺向颜怀玉,可偏偏颜怀玉就是软绵绵地照单全收,好好的诗会到她们这里倒像是辩论似的。
两人之间的较劲太过锋芒,倒叫后来剩下的四位才子的颜色都弱了几分。
宴婉婷越写越兴致高涨,颜怀玉倒像是个陪着她胡闹的,这份心性,就足够叫人钦佩了。
仇信的得意弟子李宣离倒是怜香惜玉,他正好在宴婉婷前面,便有心难一难宴婉婷,没想到几次下来并没能拦住。
相比宴婉婷,更叫他吃惊的是颜怀玉,宴婉婷的诗好几次都叫他难住,颜怀玉却轻巧地化解了。扪心自问,他做出的诗不一定有颜怀玉好,可颜怀玉向来都是诗会的第三。
向来都是!
李宣离忽然被自己惊住了,每次参加诗会的人各有不同,可每次颜怀玉都是第三,究竟是她的才华有限,还是故意为之?
李宣离倾向于后者,若是被颜怀玉知道,也只能叹一声:真是奇妙的误会。
每次都是第三只是个巧合,颜怀玉向来都是拿系统给出的诗参加,那些个怀秋伤悲小女儿家的诗,都是系统要求的,每次都拿第三,真真是个美丽的巧合。
不仅李宣离想歪了,宋琛也想歪了。自颜怀玉退婚之后,他又一次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颜怀玉。
真正的颜怀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宋琛从小与她相识,见过她浅笑着乖乖问好,见过她皱着眉轻斥做错事的弟妹,见过她柔顺地在孙氏手边撒娇,见过她怀着些许羞涩唤他一声“琛哥哥”,也见过她冷着脸带着嫌弃说要退婚.......现在也见了她就那样淡然地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就在宴婉婷又受了李宣离的难,思前想后琢磨诗句的时候,外头突然就闹热了起来。
似乎是有些慌乱,有人乱叫着,不断有东西倒下的声音,也就不断有人慌忙收拾的声音,几声犬吠响起,夹杂着人们诶诶哟哟的叫唤,几乎要盖过了少年的笑声。
颜怀玉好奇地走到窗边,向外望着,只看见了原本井然的南街已经乱作一团,立着的架子纷纷倒下,人们慌乱地收拾着诗卷。
好几条狗在街上乱窜,引得众人被吓得乱叫,有几人似乎是狗主人,青着脸在后头撵着狗,狗没肯听他们的意愿,只顾自己快活——指不定它们还觉得狗主人是在同自己玩呢。
“竖子!”旁边传来毕少笙撕心裂肺的怒吼,紧接着就见毕少笙冲下了楼去,往不远处的小亭冲过去。
毕少白就在那亭子上面哈哈大笑,旁边还放了几个蹴鞠球,周围并无蹴鞠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球。
再一看南街的地上,也落了不少蹴鞠球,一想就知道,定是毕少白干的好事。
毕少白就这样站在亭子顶,抱着一个蹴鞠球,看着底下乱成一片的街道哈哈大笑。
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载满了星辉,整张俊脸因为大笑而鲜活起来,有些凌乱的头发在夕阳的光辉中显出些黄,毛茸茸地叫人心生欢喜。
好羡慕呀。
毕少白看着自己哥哥在亭子底下发怒的模样,笑得更欢了,毕少笙什么都好,就是武学不太行,此时想要上来找他算账,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了。
他察觉到有一处一直有人注视着自己,满不在乎地一抬头,正好与颜怀玉对上视线。
糟了,怎么忘了她也在这!
毕少白撇过头去,回想着方才那一眼不辨喜怒的颜怀玉,心里越发懊悔起来:她那样讲究礼数的才女,一定是看不起自己了。
毕少白只怪自己手贱,按捺不住,结果被瞧了个正着。
“完了!”毕少白满心里都是这两个字,大脑一片空白压根看不见他的兄长已经搬了梯子过来。
颜怀玉受了那一眼,又看毕少白撇过头去,心里了然,想必在他心里自己与他兄长是一路人,自然不受他待见了。
心里虽然羡慕,但要颜怀玉做出想他一般的事迹来,孙氏非要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于是颜怀玉轻轻笑了笑,转过头去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这边毕少白一把被毕少笙抓住,毕少笙恶狠狠地说:“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未来一月你要么跪祠堂要么养伤,自己选一样。”
毕少白下意识朝那边再看了一眼,果然没看见颜怀玉了,失魂落魄地回了一句嘴:“你又打不过我。”
毕少笙看他敢顶嘴,更生气了:“我让爹家法处置你!”毕少白看是再亭子顶倒也乖顺,怕毕少笙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可就不是一个月能解决的事情了。
只是刚一下地,毕少白就立刻挣脱毕少笙逃走了,南街上就又出现了熟悉的画面,向来斯文的毕少笙追着自家弟弟狂奔!
茶楼内,仇信摇了摇头:“顽劣不堪。”仇老爷子对毕少白可谓是记忆深刻,当初毕少白还小的时候也送到他那里进学,也是看在毕国公的面子。
哪知道毕少白小小年纪就极为顽皮,不仅用墨画黑了仇信的胡子,还给他的胡子编辫子,再后来,仇信最心爱的胡子差点给他烧没了。
仇信把他送回去,毕国公也没脸再送去书院了,郑重地同仇信道了歉送了礼,仇信也不好再追究。
彼时的毕国公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觉悟,按照现在一准要打上一顿跪祠堂。一想到当初自己还带那小兔崽子去胡吃海喝生怕他不能去学堂难过,毕国公就想把当初的自己也揪过来打一顿。
颜怀玉听了仇信的话,就想起了当初听到的传闻,好在颜怀玉定力过人,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仿佛什么也没想起过一般。
这会儿轮到颜怀玉再次作诗,她拿起毛笔,心里捻着宴婉婷诗的最后一字:“横”。
提笔写下:“横风吹雨入楼斜①.....”
写完全诗,颜怀玉再看第一句,突然又想起了毕少白回眸看她那一眼,横风吹雨入楼斜.....
横风吹雨入楼斜。
最终宴婉婷还是没能难住颜怀玉,到是李宣离对越发敬佩,若没有颜怀玉,自己与宴婉婷对上也没有把握能赢过。
而颜怀玉,又是雷打不动的第三名。
颜怀玉领了作为第三名的奖赏,下楼寻紫苑和两名护卫去了。他们自然不敢走远,就在楼梯口眼巴巴地等着。见颜怀玉下来,紫苑立刻喜滋滋地给颜怀玉递了一碟糕点过去。
国公府,毕少白照例挨了毕国公几棍子,麻溜地被赶到祠堂里跪着了,期间少不了故作姿态地在老夫人面前表演一番,老妇人心疼乖孙,自然是把他的刑期减了又减。
毕少白跪在祠堂里也不安分,总是这里倚倚那里靠靠,倒不是跪不住,他没少学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他就是不厌烦受罚。
跪到了夜里,毕少白突然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旁人是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只能是毕少白的姐姐毕怡馨了,她今天正好回家,遇见这事儿便留了一天。
毕怡馨微微推开点门,就瞧见毕少白嬉皮笑脸地冲着她,她笑骂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进了祠堂里来。
她来自然也不是空手来的,她提着一个食盒,盒子虽小,里面装着的东西可不少,一碗米饭一碟红烧肉,烧鸡腿搭着一块葱油饼,一个馒头卷着剁成碎卤肉,里面有些红的想必是浇了加红油的酱汁,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引得毕少白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一口一块红烧肉,肥腻嫩滑的口感被浓郁的酱汁团团裹住,眨眼的功夫一碟红烧肉只剩下了汤汁,他熟练地将汤汁全倒进饭里随意拌了拌,热乎的米饭吸饱了红烧肉的汤汁那滋味可别提多美了。
这时候毕少白才想起他姐还在这,模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谢谢姐”“姐真好”之类的话,引得毕怡馨又骂了他几句。
毕少白吃完了饭又卷着腿肉吃了饼,拿起夹肉的馒头才边吃边和毕怡馨聊起来:“我爹也真是,多大点儿事又打我一顿。”
毕怡馨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欠收拾,多大了也不长点心,哪家姑娘敢嫁给你你自己说说。”
一说到嫁娶,毕怡馨心里更替毕少白着急起来:“都十八的人了,还跪祠堂,我没在家谁给你送吃的?”
“徐嬷嬷,”毕少白嘴皮上下一碰,把人都给出卖全了,“有时候是赵四,多是徐嬷嬷也没时间的时候他才来。”
毕怡馨没话说了,毕国公到底还是惯着毕少白,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毕怡馨送了这么多回怎么能不被发现,但她没想到自己嫁出去了还安排了这么多人给他送吃的。
倒是毕少白眼珠子一转,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姐,姑娘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这种问题毕少白问楼里的姑娘们倒是也有答案,但那些姑娘都是些哄人的话,只想着哄骗公子哥的钱,于是他觉得还是问问自家姐姐要好得多。
毕竟,都是大家闺秀。
毕怡馨以为自家弟弟开窍了,便一一数着:“学识定然是要有的,上进也不能少,更要紧的是要顾家.......”毕怡馨专挑了毕少白缺少的优点说,毕少白认真地听着,眉头渐渐紧锁,忍不住问了一句:
“颜怀玉也喜欢这样的吗?”
祠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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