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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了
四人玩到凌晨三点才关灯,即使客房有床铺,东谷美咲和葛城明坚持要在神山凌夏的房间打地铺,而羽鸟翔空则和女孩一块儿睡在床上,黎明倒数前的夜晚归於宁静,在平稳的呼吸中,湛蓝色的双眼缓缓睁开,稀薄的月光穿过窗帘洒落,空气好像清冷了些。
女孩们的游戏玩到超过十二点,後半段在聊天伴随八卦丶顺道决定明早去唱歌丶逛街的行程中结束,神山凌夏在後头三小时几乎心不在焉,现在也因为抽到惩罚而打给迹部景吾的电话无法入眠。
──【打给指定的对象,问他喜欢的人是谁(心心心)】
看到签的那一秒,神山凌夏被排山倒海而来的不祥预感灌顶,东谷美咲在手机解锁後翻出通讯录,准备帮她拨给「小景」──女孩立刻用写满求助的眼神看向羽鸟翔空,虽然昨天已提醒始作俑者别插手,但如今变成惩罚,她怎能帮好友赖帐?
葛城明顶着花脸发话,「拒绝求情!刚刚的刽子手终於落到我们手里了!行刑!」电话还没打过去,好友的表情已经窘迫到极点。
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後悔刚才下手狠也来不及了,「美咲,这根本是大冒险,不是惩罚呀!」即使耍赖,还是得尽力挽回一点机会。
学霸模式强势上线的美咲点满智商,「所以~人家很聪明,结合了妳的大冒险加迹部的真心话呢!」她满意的竖起拇指,这一举两得的妙计实在不能更机智!
「等──」
「不等!」
号码拨出,启动扩音。
拨电话的嘟噜噜声简直在画女孩的心电图,神山凌夏握着回到手中的手机,汗水几乎要让它滑走,试图忽略掩嘴偷笑的好友们,「喂?……小景还没睡呐?」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犯蠢,睡着了怎麽可能这麽快接她电话。
「在等妳打过来。」对方的声音在夜晚听来格外慵懒,没有取笑她,毕竟真是如此。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声,音都在空中飘忽不定。
两人平日对话的内容在其他人耳中跟调情无异,美咲紧揽抓来的抱枕扑倒在地毯上看戏;明跟她挨在一块儿,有趣之馀还是略感肉麻;翔空则是定定地看着处罚中的女孩,或许突如其来的转折能走出活路。
「不是要玩通宵,战力这麽不足?」都还没十二点,而且电话那端听来未免过於安静。
凌夏抿嘴直至透出白色,度渺如年中找不到问出口的方法,想反悔挂电话,死皮赖脸求好友们换个处罚时,身旁的三人立刻用眼神堵住她的嘴,於是,女孩只能结结巴巴地把话从喉咙抖出来,「那个丶那个……有件事情想问你……」
少年手覆在书页,倚在松软的枕头上,「这麽紧张做什麽?」虽是这麽问,但他大约能猜到有什麽状况发生,看样子也挺有趣,便顺着现下的情况装没事。
「才丶才没有!」急着反驳更显欲盖弥彰,就在这秒,她突然想到吃晚餐时谈论的话题很适合当引言,「……听说,这周有人当面跟你告白了?」
迹部景吾有人喜欢不是新鲜事,校园内遇上的十个女生有九个喜欢他是基本盘,但统领王国第二年,在知晓王妃殿下的存在後,少部分的暗恋者觉得没希望殒落,便把恋情转为对帝王死心塌地的追随,但,不论如何,敢当面告白的女孩儿除了变成学校茶馀饭後的话题,还是有被当作勇者的价值。说起来,这次是迹部家合作企业的千金,去年的生日宴不但参加派对送礼祝贺,一年级甚至坐在他隔壁位置半学期之久。
少年这几天和女孩见面时没跟她说这件事──没必要也没意义,此刻被问起绝对是东谷美咲说的嘴,他笑了两声像在听别人的闲事,「吃醋了?」
被告白是事实,但他更在意的是神山凌夏的反应。
「说这什丶什──」葛城明脱口而出的话全被东谷美咲的巴掌塞回嘴里,威吓她要沉住气,表情却更憋不住地惊讶──即使不知道手机开扩音,迹部/本大爷先生/这家伙平日都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她说话的吗?
其实,晚餐时听美咲说起这八卦,神山凌夏心底的确泛起一丝难以解释的感觉,不是不高兴,毕竟早知道冰帝学园的少女们多爱慕她的少年;也没有不高兴,因为小景的确没必要主动交代这件事──但,就是有那麽些不痛快。
这不痛快让她心头闷。
所以,她竟无法回答。
迹部景吾当然听到了电话外的骚动,但那不是现在值得关注的焦点──原本是戏弄的一问,却让他的女孩沉默了,竟忍不住想笑呐。
「……只是好奇你都怎麽拒绝别人罢了。」
──嘴硬。
「拒绝还能说什麽,要不小凌教本大爷吧?」
「我又没被告白过,怎麽会知道……啊!」
「嗯?」带着笑,迹部景吾真好奇神山凌夏要怎麽给自己指点迷津,因为女孩就是让他拒绝别人的唯一原因。
「听到部长拒绝告白的说法──」在深津学姐引起插曲的隔天,同班的羽柴真希就给自己说了新村和也回绝别人的方法,「他都说是喜欢摄影更多呢。」所以,每个被发好人卡的女孩都不会太难过,毕竟,她们不少人最初都是喜欢上新村的才华,这无疑是一个最好走下的圆满台阶。
开着扩音的手机突然听不到一点动静,神山凌夏还以为断讯了。
两秒像是一世纪。
「本大爷可不会拿这种藉口来虚应了事。」
──他也不会说喜欢小凌比网球多,他的女孩知道网球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原本只是想岔开焦点舒缓自己的羞赧,不料少年的声线突然陡降到南极的冰点,明明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呀,她试探性地开口,「……小景说藉口有点严重吧?」
心中不快之前,他首先讶异女孩会如此回应,下意识就是疑问的扬起音节,「啊?」
「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方式……」神山凌夏轻轻说着,被告白其实是个难题,一如新村和也近日的烦恼,对深津学姐的为难建立在友谊的维护──她不自觉多做联想,却说不出口为何有这样的心思,只能在此时帮忙缓颊,「部长也是替人着想。」
──他知道她的善解人意,却不喜欢女孩对别的男性体贴。
迹部景吾认定对方飘渺言论的说法被女孩挡了下来,方才揶揄她的事立刻应验在自己身上──吃醋,他那满心只有摄影丶社团的女孩,全然不知部长对她的心意,少年把书本阖上往床边一丢,厚重的莎士比亚剧本沉甸甸地发出闷响,有点庆幸是讲手机,要不然现在的表情给小凌看见可不妙,「替人着想在这种事上不存在,不必要的仁慈往往比真相更伤人。」
──表情看不见,声调却藏不住。
「……」神山凌夏被这句话封住了嘴,的确,部长正是如此。
「况且,清楚的拒绝也是一种对等的礼貌。」
他能想像她该是什麽表情。
善言如他,分明可以用别的说法不着痕迹带过,却无法遏止又冲出口的话。
高傲如他,即使明白没说错任何事,两句话中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醋劲。
既然没有回应对方爱恋的打算,就别徒留任何温柔让她空做美梦,不迂回拐弯,直接讲明白是最基本的尊重──况且,他向来没有多馀的时间。就东谷美咲的说法,爱慕者带着被拒绝的决心,换迹部景吾站在自己眼前一分钟都甘愿,葛城明质疑情节夸大,殊不知羽鸟翔空居然附和了。神山凌夏脑海中想着那些女生精心打扮丶在他面前羞赧却勇敢诉说心意的模样,莫名的酸涩几乎是噎住心口。
──站在客观的立场,羽鸟翔空赞同迹部的观点,相对她的冷静,东谷美咲紧张得把抱枕捏成一团,深怕这处罚游戏弄巧成拙让他俩吵起架来,那就应了未婚夫对自己的劝戒,她就死定了啊!
尽管迹部景吾刚才的说法完全正确,神山凌夏仍对如丢掷过来的话语无力招架,更确切的说──小景从没对自己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掺杂着酸与苦,却不知道少年是因她而失去了从容,「说的是没错,但你突然这麽严肃做什麽呐……」
空气中的冰针变成雪绵冰,气氛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迹部景吾更没料到自己会无法抑制内心的无名火──从小到大,他是各式菁英教育堆叠的接班人,不论是与上流社会的大人物或长辈交流,早已练就应对自如而从容不迫,甚至超出了他的年纪拥有的沉稳与锋芒,但是,情感却难以操控,此刻,他突然发现──在彼此关系失衡後,相对於小凌总是较为运筹帷幄的自己,似乎也有被逼急的时候。
──少年总习惯掌握任何事,却无法主导她那影响着自己的心。
「本大爷只是被这些告白弄得烦了,别想太多,嗯?」
东谷美咲不可置信地通了通耳朵,她这是听到了什麽?上一秒还用那种语气义正词严,没想到下一秒画风就变了,总是盛气凌人的大少爷安抚女孩倒是有模有样,简直白操心了,旁边的葛城明同步开始捡自己掉在地板的鸡皮疙瘩。
神山凌夏接受了迹部景吾的说法,不需要客套的道歉,「真是奢侈的烦恼,辛苦你拒绝别人了~」
「小凌只要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就行了,啊嗯?」
「喔~」她心头如搔痒却不停消长的酸涩突然停了,一点都不剩了。
听到女孩的笑声,他方才的焦躁都被微甜消融,「现在连本大爷被告白都要管了?」
一旁逼人的视线贴在皮肤上,让神山凌夏的脸加速升红,她能感受到血液近乎滚烫,拉高嗓子就对手机喊着:「谁说我要管──」
「妳开心就给妳管吧。」
向来聪明的神山凌夏一秒当机,因为她的少年总能把她变成小迷糊,这听来像绕口令的话一时半刻难以读取,女孩迅速在脑中理了理紊乱,意思是──他甘愿让自己过问感情,而且全依她的心情而定。
──「小凌」的特权真是没有上限。
葛城明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位单身人士被闪得眼花?明明不是情侣,这闪亮的程度简直让深夜跑出了大太阳。
两人几乎每天都会联络,有时是讲电话,忙碌时传简讯,现在不知不觉也聊了近十分钟。迹部景吾当然乐於继续陪他的女孩,但时间不早了,「妳想问的就这件事?」
「不是喔丶是要问你喜欢的人…」被少年刚才的话冲昏头的女孩脱口而出一开始不敢问的事,意识到时已来不及把话吞回去。
见好戏终於来到重点,观众席几乎屏住呼吸,身子都往前蹭想听清楚迹部景吾的回答。
「喜欢的人?」
神山凌夏看过她的少年许多表情,光是疑问就有好多样子,但是,她却无法想像迹部景吾现在是什麽模样。
「呃,嗯。」
迹部景吾早意识到这通电话不单纯,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怎麽突然想问本大爷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和东谷她们玩什麽游戏吧?」
神山凌夏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小景的insight没见到本人也毫无死角,她找不到任何藉口,只能默认。
「可以告诉小凌。」
「咦?!」
出乎意料的是他非常爽快,方才的迂回百转彷佛多馀了,少年愿意回答,她本该高兴处罚顺利终结,但,伴随惊讶而来的是心底暗暗的疼痛,压得神山凌夏拚命扬起的笑容颤抖着,能回答这个问题,代表的是──
「不过,这麽重要的事情,小凌也得回答我一件事来交换,啊嗯?」
「……还真是不吃亏,你经营学的老师铁定很欣慰。」箭在弦上,她带着心中翻涌的躁乱,试图如平日消遣少年以掩饰不安,「好吧,一人一题,这样才公平。」
听到女孩答应下来,少年勾起了嘴角。
「本大爷得提醒妳,妳刚才的问法有错误。」
──有错误?
为了怕自己记错,神山凌夏抓起放在罐子旁的签,摊开被自己揉得有点烂的纸条──【打给指定的对象,问他喜欢的人是谁(心心心)】都怪一开始被处罚逼得又急又慌,她现在才想到这个说法根本先断定对方有了喜欢的人,因此,才能问那个人是谁──完全是逻辑上的错误。
但是,这麽说起来,「小景丶小景有喜欢的人了?」
惊讶和好奇随着她剧烈的心跳把话带出口,如耗费所有气力向他提问,胸腔只剩下震得女孩发疼的力度。
看不到迹部景吾的表情,神山凌夏专注的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终於问对了,笨小凌。」
没有否认。
他的话陷在女孩心尖,不停往深处扎。
半秒间,几乎要冲破胸口的思绪让她忘了害羞与矜持,手机被女孩握得太紧,溢出的汗让掌心一阵热,「那你喜欢的人是──」
「妳的一个问题已经用完了。」
满心的热度霎时被降温,神山凌夏意识到自己掉入少年的圈套,「你丶你算计我!」
「一人一题是小凌自己说的。」
女孩仰起头发出无声的怒吼,即使对方看不到,她仍抓着手机丶站直身子给自己垫些气势,身旁的三人跟着抬头,一通电话就能让神山凌夏的表情千变万化,她们心中还是有点佩服迹部景吾。
「可是丶是小景挖坑给我跳呀!」
委屈丶好委屈,还在意着他是不是真有了喜欢的人,转眼就被他虚晃一招,然而,更叫女孩心慌的是──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小景似乎不打算告诉她那个人是谁?气结的话实则把这些情绪都融了进去。
「是跳进来的人的错,」迹部景吾完美恢复了平日的自信,因吃醋失的方寸已看不见痕迹,「My silly girl.」
还说起英文,神山凌夏知道小景现在心情铁定大好,「不吃亏就算了,还回头剥削……改天我要跟惠一爷爷告状!」
「告状之前,先履行妳的承诺。」完全不怕威胁。
「奸商。」嘴巴继续挣扎。
「别耍赖。」被骂也不退让。
「………」到底是谁耍赖。
「回答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吃醋了?」
还以为他要问什麽,女孩心里还忿忿不平呢,就知道耍着她玩,被少年纵出来的任性全掀了出来,「就是吃醋了!笨蛋!!!」
用力摁掉电话後,手机随即跌到了她的被窝。
「锵锵锵锵~处罚失败!」
东谷美咲和葛城明自带任务失败的背景音效,即使经历了十五分钟的缠斗,处罚仍未达标,於是,神山凌夏又被好友们架着闹了一会儿,只是她的专注力全都飞到别处了。
手机萤幕显示凌晨三点半,亮起的待机画面还是去年十一月冰帝校庆和少年的自拍。
房间一片安静,只有朋友们睡着的平稳呼吸声,女孩把被子拉到脸的高度──即使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少年的正面回应,但,她真的好在意,在意到脑袋再也思考不了别的事情。
──她的少年,唯一的少年会有喜欢的人吗?
那会是个怎麽样的女孩。
这麽多年来,她从未听他说起这方面的话题,然而,确定了又如何?
她是个胆小鬼啊。
神山凌夏其实有点庆幸问第二个句时被迹部景吾截断,此刻,接二连三的问题塞满她的心口,却全都因为害怕知道答案而锁在喉咙,然後重重地沉到心底。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孩,会比小凌重要吗?
背对着神山凌夏,羽鸟翔空一双紫色的眸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阖眼睡去。
星期六一早,神山凌夏在八点醒了过来,明明翻来覆去到天亮才昏沉睡去,现在却格外清醒,蹑手蹑脚经过地板上睡到抱一起的好友,葛城明的脚跨过东谷美咲的腰,两人还说着梦话呢。
洗漱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顶着熊猫眼,眼皮发着青,想着造成这一切的大少爷八成一夜好眠,她鼓起腮帮子决定两天不跟迹部景吾讲话。
羽鸟翔空正在一楼煮传统早餐,试好了汤的咸度,女孩就拖着步伐坐到餐桌边,灵魂出窍似的眼神空洞,「喝点热汤。」
湛蓝色无精打采,神山凌夏机械似的端碗啜饮起来。
羽鸟翔空坐到她对面,「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翔空作为女孩最信赖的听众,在关心与不越界间总是取得很好的平衡,她们谈了一顿早餐的时间,直到楼上两人下楼找食物才结束。
当天晚上洗完澡後,神山凌夏沾到床就睡得昏天暗地,周五一路玩到周六清晨还没罢休,早上继续出门逛街丶看电影,就算是玩,也玩得精疲力尽。
补了个好眠的周日晨间,神山凌夏精神抖擞地到厨房切菜,今天是妈妈回国的日子,尽管学校的事情忙,她每天仍是期待着,神山香出国期间也是定时给女儿传简讯,关心她作息和饮食。女孩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从伦敦降落成田机场的班机预计十点後抵达,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因为兴奋居然提早太多时间准备了。
「铃铃──」
门铃响了起来,神山凌夏迟疑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事,不知道是谁登门拜访,先不提妈妈不在家的情况下不能随便应门,况且周日一大早,会是哪里来的客人?
──是小景!!!
拨开客厅窗帘的一边偷看後,她立刻又把帘子拉上,把房子里头挡得密密实实,尽管如此,神山凌夏觉得自己是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根本在自欺欺人──她还没想好怎麽面对她的少年。
挂迹部景吾电话後已经一整天没联络,大玩特玩接着睡上好觉的女孩把前天的事情忘在梦乡,此刻,处罚的电话内容以及她最後撂下的话如跑马灯扫过脑海:
──「就是吃醋了!笨蛋!!!」
──「就是吃醋了!笨蛋!!!」
──「就是吃醋了!笨蛋!!!」
啊啊,好想原地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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