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众所周知一件事,无论古今中外那哪一种创世神话,没有一位母神级别的人物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孩子的。

    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提亚马特神和新生的十一魔兽在被诸神斩杀后尸体被一分为二创造出天与地,此为人世创世的仪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母神从此死亡,不过是在另外的虚无空间陷入了长久的安眠。

    至于母神究竟为何苏醒、又为何以普通人类的身姿出现在人类社会行走多年的理由暂且无从考证,目前大致可以确定的是,提亚马特神在出现在人类社会之前临时接受的“指导教育”,并不包括精修儿童心理学和《对母亲的要求是否真的重要:论一位母亲的自我修养》。

    这世界上的第一位母亲难道还要学会怎么当个妈妈吗?

    十一魔兽的集合体完全忘记了后续很多东西全都是他们自己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几千年一点点自学的,从根本上就和提亚马特神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现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现在在韦恩大宅的几个重要角色,阿尔弗雷德尚未发展出日后的铁血管家侠的被动技能,亚茨拉斐尔在思考模式上仍处于将全人类当做需要天使引导的幼崽状态,绝对无法想象到人类如今感情的复杂程度,而克罗利根本不会去刻意提醒自己的朋友他们如今的小主人已经早早的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至于这里真正的罪魁祸首提亚马特神……

    刚刚说过了,她没有修过儿童心理学。

    至于负责给她灌输人类世界常识的十一魔兽的意识集合体,好像也有些过分了母亲对养孩子这件事的可怕执着。

    而提亚马特至今为止未曾翻车一个不小心搞出世界毁灭的伟大举动,很大程度上因为她收养的孩子要么是类似和布鲁斯这种教母和教子之间的关系,中间有作为亲生父母的教导作为缓冲,要么就是类似她的前养女,已经拥有了自己固定的人生观价值观,纯粹是阴差阳错之下和她建立了家庭关系,只要提亚马特不过分插手对方的人生,那么她起到的效果其实也不会太大。

    但是布鲁斯……非常可惜的是,这一个布鲁斯·韦恩,应当是提亚马特诸多人类孩子之中,第一个毫无保留直面母神之爱的孩子。

    理所当然的,他的回应也是独一无二的——特指让提亚马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那种。

    “……您有其他的孩子。”

    现在场景下唯一一个毫无自觉的受害者,正站在犯下人类史上第一次诱惑之罪的伊甸之蛇、和体内蕴藏混沌黑海的创世母神之间,为了这一次的下午茶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小礼服,包裹着少年人特有的细骨伶仃皮肤苍白的身体,一双蓝色的眼瞳剔透美丽熠熠生辉,灯光映衬下犹如上等的蓝宝石。

    不过此刻这双漂亮的蓝眼睛染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哀戚水雾,银匙落在盘中敲出一声当啷脆响,少年的下颌绷紧出一条冷硬的线条,强作若无其事的低声问道。

    “如果有了他的消息,您会走吗?”

    提亚马特陷入了沉默。

    伊甸之蛇体贴的保持了空气的安静,布鲁斯没有追问,他克制而期待的用眼尾注视着教母的动作,直到她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慈悲

    “我亲生的孩子……不止一个。”

    她突然开口,声音仍然温柔而轻缓。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我最初生下的,想要杀我;我后来生下的,为我而死……这些年我的确试图寻找我孩子的踪迹,但是在你身边带了这么多年,看着托马斯和玛莎对你做的一切,我也会去想,是不是因为我当初做的完全不符合一位母亲的身份,才导致了我的孩子拥有了那样的结局?”

    她曾经为了追寻被自己抛弃的孩子的身影走遍了所有能探寻的地面,单独显现的能力赋予穿梭时空的力量,在某个平行宇宙的大型机构里记载着相关的文字:【要使得以显现一次,能花上七日中改写印度洋,然而,这技能展现出了「既存在于任何时空中」的姿态,利用时间旅行来制造时间悖论等此类的攻击无效化,所有即死系的攻击会被取消。】

    但是纵使提亚马特神走遍了她可以踏足的每一寸土地,依然没有她心爱孩子的身影。

    【“孩子的问题上,遵从您的本能就好,我的母亲大人。”魔兽最后残存的意志送走了提亚马特神时,如此同她调笑道,“即使找不到我也没关系,我只期待您所期待的事情。”】

    懵懂的母亲努力地学习如何真正去疼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这条路现在看起来似乎分外坎坷。

    提亚马特大致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养过的崽子,从创世之初那群直接提刀对亲妈的熊孩子到后来人类社会里的孩子,不得不承认她的孩子里以死亡作为结局的实在是非常多——至于少数几个活下来的要么是因为各种客观原因和她分离,要么是因为叛逆期过长导致的离家出走,前者考虑到人类的年纪,估计就算找回来也只是一捧白骨,后者嘛……

    其实找不回来也无所谓。

    创世母神·从来不缺崽子·如果有必要完全可以单体繁殖·提亚马特十分冷淡的想。

    克罗利其实不一定真的就是指她自己的亲生孩子,很大概率可能是说那些由她抚养过的人类或非人类,但是提亚马特的思维无法控制的发散出去,最终她垮下嘴角,露出了布鲁斯从未见过的落寞神情。

    “我不是个好母亲,布鲁斯,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垂下了眼睫。

    “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如果有了她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要去找她。”

    布鲁斯攥紧了手中的银匙,声音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稳:“……可是您说她死了。”

    “不,布鲁斯。”他温柔的教母难得神情严肃的反驳道,“我的孩子没有死,她永远也不会死的……只是躲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我相信只要我学会了如何作为一个成功的母亲,她会愿意回到我的怀抱。”

    她直视自己教子的眼睛,用十二分的庄重反驳他口中的那个“死”字,眸子呈现出某种泫然欲泣的孤独,眼尾拖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哀苦,像是朵被碾碎的玫瑰,伤口里流淌出的汁水纵使芬芳馥郁,但是没人能否认那来自碎裂的伤痕。

    ——毕竟无论她如何否认,孩子的确已经死去了。

    被剥去血肉,分离骨头,在她眼前细细剖开魔兽每一寸伤痕累累的皮肤,自高空坠落深渊,埋骨之地是这世间最早的黑暗与罪孽集结的渊薮。

    克罗利咋舌一声发出微妙唏嘘,他当然知晓这位母亲真正的痛苦,若从起源来说,地狱最初的模型与最初的魔兽不无关系,只是对与恶魔来说,同情怜悯的心实在是有些过分奢侈,更何况这天底下的确还没有人能有资格居高临下的怜悯最初的创世母神。

    但是怜悯她的这里却有一个,真情实意的爱怜他教母过去的故事里,细细品过了那些埋藏在平淡无波字眼之后的血腥与残酷;俊美阴郁的少年从椅子上站起身用他细弱的胳膊拥住了自己的教母,手臂内侧感受到了发丝柔软的力度,乖顺地垂落在他的臂弯之中。

    “没关系的。”

    布鲁斯几乎是一下子就原谅了那些他原本不曾知晓的故事和教母原本分给旁人的爱。

    阿尔弗雷德告诉他,人类的自愈能力很强,皮肤上的伤口无需处理也可以自己痊愈,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将两处完全不相关的伤口贴在一起,那么这两个地方是不是可以能长在一起?

    “——当然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会有此一问,但阿尔弗雷德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事实上有很多断肢再续的手术就是用类似的方法,将断掉的肢体转移到身体的另一个地方维持它们继续存活,等到伤口愈合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再把它们送回去原来的地方。”

    神奇的人类。

    那个时候的布鲁斯只是想着这件事,并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现在,他在提亚马特的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伤口。

    于是年轻的少年倾下身子,用自己充满了生命力的身体拥抱教母残破不堪的灵魂,用自己新鲜的伤口流出的血液融化她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痕,将两处血肉贴合在一起,耐心而执着的等待着他们愈合在一起。

    “……没关系的。”

    少年将轻如蝉翼的吻落在教母的发间,与她分享自己的体温。

    “我在这儿呢,我不会走的。”

    他执起教母的双手让它们贴在自己最脆弱的颈间,布鲁斯的一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只乖顺的奶狗。

    “您可以放心的,我不会离开您的,‘母亲’。”

    一旁围观的克罗利缓缓扬起了嘴角,脸上好像是露出了一个相当感动的笑容。

    “……其实您过去的孩子究竟在哪里我并不是不清楚,不过这可真是个值得宠爱的好孩子啊,夫人。”

    地狱的恶魔真心实意的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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