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对温久期望很大。
在他看来, 如果三个主角徒弟里,只有一个会支持他留下、甚至为他的宅居生涯而努力, 那么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温久。
毕竟温久是最会过田园生活的, 种的瓜果都那么好吃, 厨艺又好, 走哪儿哪儿开花,若是不喜欢和他住在这里的生活, 又为何要在这两天努力让那些田地、林木恢复生机呢?
在这样巨大的期望、信赖与亲切感之下,余笙选择抓紧机会, 先对温久坦白了身份。
“师尊。”温久惊喜地笑了, “我可以继续叫您师尊了?”
余笙摸摸他,“当然。”
“可是我也骗过师尊……”温久的声音低了下去,“鬼王说得没错,那只被您当做灵宠的, 其实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您不想让我留在身边,所以就留下了它, 伪装成灵宠黏着您。”
余笙再次表示了理解,“没关系的, 就算这样我也永远喜欢白团子。”
你萌, 你做什么都对!
而且这种时候就是要趁机把一切说开!要借着这个机会, 彼此包容彼此谅解, 这样才好在之后的事情上顺理成章得到支持!
余笙继续问道, “所以, 你从一开始就看到我的身份了?”
温久不好意思地点头, 微微低头,好像看穿了他人秘密的他,才是过错最大的那一个,“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尊您当时让我离开,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寿数将近,为此消沉了很久,还因为这个误会,把原本留下来照料师尊的那些分灵带走了,只留下了一缕分神。”
余笙叹了口气。
温久继续解释道,“分灵虽然是从我的身体分化而出,但如同割下来的肉,只是有能量、能听话的行尸走肉,算是灵体天生有的本事,但分神是与我心念相通的。后来因为距离较远、崖底生气稀薄,它就只能做到与我心念相通,没有更多能量做别的事了。”
余笙眨眼看他,“啊?嗯。”
关于灵界的那些常识,他是真的知之甚少,听到这里,脑子里冒出的也只是模糊的概念,一时没明白温久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结果温久脸色微窘,又深吸一口气,仿佛忐忑又鼓起勇气地努力解释道,“所以……所以,师尊,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让它给您干活、总是装傻偷懒的,只是后来它真的不像我其它分神那么接近我了而已,您……您别不高兴。”
余笙:……
原来是想着这事儿呢啊。
“噗。”不行,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和你计较?”余笙无奈地直摇头扶额,“你还担心我嫌弃你不干活?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仆人。”
倒是他自己,真无法想象温久误会他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里路程……
温久仍然担忧地望着他,不舍得离开,“师尊……”
余笙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我这样害你误会,你不怪为师了?”
温久摇头,“师尊有事不便明说,自然有师尊的道理,我怎么会怪罪?”
余笙倍感欣慰。
温久:“师尊的身份如何、用意如何、为何假死……这些,我都可以不知道,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永远都是不知情的那个人。在您面前,我的好奇心、好胜心都可以抛弃……
“师尊,我想要的只有您,只有陪在您身边,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所有人想要掠夺、利用的工具,或是什么被浪费了价值的财宝。”
因为感觉到了真正的尊重与关心,他再也无法像原著剧情中那样,陷入任何无望、虚假、自私的感情,无法成为那个让所有读者流泪,让自己凄惨狼狈、深陷苦难的主角。
余笙心中感慨万千,真切觉得,可能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
“好,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温久笑了,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最原本的模样,不再收敛矜持,也不再顾虑良多,露出了一个不止有温和礼貌规矩的笑,而是人开心的时候,会露出的最原本的笑容。
余笙也被他的心情感染,顺水推舟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徒儿大可不必见外,想住就住下,想回来便随时回来,为师一定在。”
“师尊,您真会说笑。”温久真被逗笑了,肩膀微颤,“师尊待我这么好,我怎能抛下您一人不管不顾呢?”
余笙不好意思:“那你要一起住下?”这样会不会对剧情影响更不好啊。
温久困惑不解:“您刚才不是答应了要与徒儿在一起么?那当然是要一起去灵界的呀。”
余笙:“……”
这倒霉孩子!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是不是?!
“温久,你实话跟我说……”
“嗯?”
余笙幽幽地抬头看向他,“我究竟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温久一愣,“师尊为何这样说?您哪里都很好的。”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余笙委屈不已,“非要让我离开这里?”
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放大数倍、带来更加显著的影响,此时余笙一委屈,刚开始平复的灵波,猛然又动荡起来。
受这股动荡影响,石室整个颤动起来,结界松动,四面石墙和天花板、地面都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仿佛那些不是什么比胳膊长度更厚的结实石墙,而是什么刚刚出炉的锅巴,又酥又脆。
余笙努力闭目调息,修炼近两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鲜明而强烈的挫败感,也第一次遇到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他不想伤到徒弟们,
“温久,你先出去,快出去!”
温久没有动,他还在思索着,甚至伸出手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尽可能多的冲击。
“再不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余笙哪里看不出他的念头,顿时强硬起来,哪怕是稍显稚嫩的面庞,都少见地有了威吓力,“管什么屋子家具!”
裂缝更大、更多了,平整的墙壁都开始变形、扭曲,越发呈现出弧形的面。
哪怕在这种时候,余笙还忍不住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仍然是冷静的,看着那些裂缝,还有点想笑,觉得它们看上去真像蛋壳,自己则像极了快要破壳的小恐龙。
温久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余笙就一松劲儿,让力量爆发开来,整个石室随之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不是积分换的,就是不心疼,诶嘿。
余笙勉强分出些神识感知了一下四周,发觉三个徒儿都没受损伤,总算有了点放心的事。
这么一闹,等尘雾散去,他便成了幕天席地打坐的模样,四周灵力没了阻碍,更加放肆。
看着那些被不同结界保护起来的树木花草、田地和家具,余笙抬眼,看着满眼的宽广景色,忽然一愣。
余笙:系统?我这个情况……该不会是受崖底风水影响了吧?
三界崖位于三界交汇点,崖底更是危机四伏、气息紊乱,修者若是在此处,没有任何阵法相互,一旦出了什么事,的确会更严重些。
系统:按理说,你的境界已经高到可以不被这里影响才对,而且你都住这么久了,没理由到今天才被影响。
余笙:可是我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咸鱼状态啊。
系统:……对不起,我的数据不足,无法解答宿主的问题。
余笙:说人话。
系统:以前没遇到过这么咸鱼的宿主,经验不足,不过理论上貌似都说得通。
见余笙的状态时好时坏,三个主角也是紧张万分,做好了那些结界后,三双眼睛便齐刷刷盯着余笙这里。
下一刻,三人开始自发成阵,站成等边三角形的位置,分别发力,一齐为余笙护法。
余笙心中无奈,他还想着好好利用石室,温久不答应让他留在崖底,还可以分别与其他两个主角谈话,这下大家之间啥遮拦都没有了,办不成了。
可也就是方才的灵光一闪,让他意识到了如今这异变的全部原因,那就是刚好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情绪的不稳,前世是因脱宅而死,阴影爆发。
地利:三界崖崖底的独特‘风水’构成。就像是人在空气里才舒服、鱼在水里才舒服、植物在土里才舒服,以此比喻,三界崖就是交界处,空气、水、和土壤无序分布的地方,谁都别想舒服。
天时:他从来到崖底后就开始咸鱼,维持着低功率输出式的存活方式,导致一切都不明显,一直没有超过临界值。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修炼都是摸鱼一样的随便修一下,不退步就好,没有追求,动手是不存在动手的,动用灵力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帮忙挖井,以及搬运主角尸……呸、身体。
就像是人在高海拔运动更容易缺氧,余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反而因为没有追求的生活方式,保持了长久的平静无波。而这样的平静,在今天终于被打破,得到了最后的引线。
系统:我觉得这六个字好像不太适合这么用……
想通了症结所在,余笙便舒坦多了,压根没听系统的吐槽。
怪不得那本原著里也好,三界的那些传言也好,都总说一旦从三界崖坠落下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绝无生还的希望。他还一直以为只是因为悬崖太高,外加修士平时的保命术法难以施展,才会丧命。
事到如今才发现,真正致命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崖底的独特构造,能将修士身上的一切隐患在人最没防备的时候放大,令其彻底爆发!
所以最聪明的温久,总是竭力避免正面冲突,只用最简单普通的术法,所以殷妄之会心魔被一次次诱发,所以展笑天的剑灵才会突然躁动失控!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看清问题症结所在,第二步,才是找到解决途径。余笙在想通这一切、没有被表象迷惑之后,周身灵力的波动便逐渐平缓下来,恢复到比刚才更安全的程度。
余笙再一收神望去,发现三人表面看起来在合作,但是因为四周地气不断变化,站位也需要不断变化,期间小矛盾各种眼神杀气的交锋其实不少。
无奈之下,只好开口指挥。
“温久,向展笑天方向替换。”
“展笑天,最短距离去往殷妄之方向替换站位。”
“殷妄之……”
一句句的指挥给出后,三人的合作效率也高了起来,阵法也竟有余笙自行进行了调整,让四周一小片地方的‘气’越发接近人界,一点点脱离于三界崖的负面影响。
按理说,接下来……只需要让自己的情绪竭力恢复镇定,再调息辅助就好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趁着有主角相助时,抓紧时间机会赶紧恢复稳定,回到安全平静的状态,绝不在自己的安危置于他人手中的时候,招惹别人。
然而余笙的决定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试探一下先。
反正他是要掉马的,掉马这么重要的大事,就是要在自己最倒霉危险的时候,主角最心疼担心自己的时候做!就好像人会趁着重伤、生病、凄惨的时候坦白罪行一样,余笙认为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没准主角们的反应就更大了呢!
从另一个方面看,现在的阵法也是最安全稳固的,如今的阵法原理,恰好就是由鬼王汇聚阴气、将四周的鬼界气息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由温久汇聚灵界生气,再让展笑天汇聚灵气、为灵气引流,再三人合力在余笙身下伪造出一片‘人界的土地’。
这时候让主角们心情波动一下,也远比一切结束后再掉马,来得稳妥多了。
考虑好一切因素后,余笙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又一次变换阵型后,开了口,
“趁着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说。”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地的同时,余笙周身外貌身形发生变化,声线也逐渐变得低沉,眨眼间,便化作了当年那个白发老爷爷的模样。
“瞒了你们这么久,对不起,其实我就是你们的师尊,我没死,也没想到……你们还会回来。”
温久:“……师尊,我还以为您只打算告诉我一个人,尚且需要我再对师兄们保密一阵子呢。”
余笙:“咳咳……”
殷妄之果然有点不爽了,“你什么意思?”
温久无害地看过去,轻轻地露出丁点笑意,“没什么,只是我早了一步被师尊告知这件事而已,诶,怎么,殷师兄不惊讶么?”
殷妄之不善伪装演戏,闻言冷笑一声,“你让我惊讶我就惊讶,当别人和你一样喜欢做戏么。”
温久的脸色这才冷淡下来,闭嘴不言。
倒是展笑天反应很快,手印未松动,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睁大眼睛,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雾,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张口欲言、却又好像声音卡在了喉咙深处,先挤出的是一声鼻音颇重、有些干涩的字眼,“……师、尊?”
余笙后脊梁的毛炸了一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几乎结巴了,“是、是我?”
“师尊……师尊,您还活着,您没死,太好了!”展笑天表演欲瞬间爆棚,神情动作细节语气完美到位,几乎让人跳不出刺儿来,他深深望着余笙,那眼神几乎是想当即跪下一般,“徒儿好想您,师尊,这是真的吗?我不会再失去您了,对不对?”
余笙:“……”
殷妄之一脸恶寒的表情,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没想到人界的仙盟盟主还有如此惊人的一面。
温久则摇了摇头,和殷妄之交换了一下视线,用无声的口型做出了‘供品’二字。
殷妄之假装自己懂了,沉稳地收回视线。
余笙:“你别激动……不是,冷静点,我确实没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对,展笑天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么,这是在干啥,装傻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不是展笑天呜呜了半天,都光打雷不下雨,丁点眼泪挤不出来,余笙几乎要信了他,险些要负罪感爆棚了。
展笑天还在真切地表演自己的震惊、惊喜、感动、狂喜之情,甚至为了增强真实感,在阵法上加强了输出。
余笙顿时感觉周身的气息更加舒适了,好像自己打坐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界,而是人界某一块风水宝地……
这、这就是主角的实力?!
见到他的神色变化,展笑天灿烂地笑了,眼角仿佛还带着不存在的泪光,“师尊,徒儿再也不想与您分开了。”
下一刻,仿佛在较劲一般,殷妄之脸色一沉,也加倍投入了自身的力量,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整个三界崖的阴气都聚拢干净、丁点都不放过,直接把崖底改造成四季如春的气候。
阴阳相隔,余笙的感觉并不大,但是气温明显回升,顿时有了蒸桑拿的感觉……
他求助地看向温久,希望他不要和两个师兄一起胡闹了,放自己一马,这样他压力真的很大。
温久朝他轻飘飘地笑了笑,视线顺利相接,然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唰’地一下,整个崖底荒地中,以温久所站之位为分界线,三分之一的地方瞬间化作花田。
余笙:……
‘唰’地一下,另外三分之一的土地灵气几乎化为实质、仙气飘渺。
‘唰’地又一下,最后三分之一的地盘阴风阵阵,四处寸草不生、一切都蒙上白霜,鬼影绰绰。
‘唰’地又一下……
余笙:……?!
“你们都住手!节省精力!”
再这么下去,这个三界崖就真要变成三界崖了!
不是三界的边界混乱那种,是真的泾渭分明了好不好!这样还让他怎么继续宅下去啊!
三人果然听话地住手了,一个两个投来淡定无辜的眼神。
余笙默默收回术法,变回原本驻颜时的模样,“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吗?”
这个发展,实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自己此时脱掉马甲,是趁着主角们最容易心软的时机俯首认罪,能得到宽大处理。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反而是主角趁着他不能乱动开始搞事情?是什么无形的约束突然解开了吗??怎么感觉三个人都比之前更……放得开了???
余笙的周身灵力已经运转了几个周天,平息了有□□成,只差最后收尾了,他试探说道,“笑天,你说不想离开为师了,可你毕竟是盟主,肩负大任,想与为师一同住在这里没关系,但需要交接处理好仙盟那边的事。”
展笑天不解地眨眨眼,“不用呀,我已经是盟主了,可以以公谋私,接师尊出去人界享福。”
余笙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出去。”
温久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师尊,您不愿与我去灵界,也不愿去人界,难道是要随鬼王去那阴冷没有人气的鬼界吗?!那地方明明最不适合……”
展笑天瞳孔骤缩,这次是真的惊狠了,厉声打断了温久,“不可能!!”
“呵。”殷妄之人狠话不多,只是朝另外两人投去轻蔑的一瞥,“师尊已经与我约定好,会在何时的时候与我切磋一番,约定未达成之前,怎会轻易去别的地方?”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余笙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冀,看向殷妄之,“妄之,你不怪我了,对吧?”
殷妄之直直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余笙松了半口气,“所以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吧?”
殷妄之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句,倒是问出了其它两人心中的疑问。
余笙心中凄苦,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自己怕是要真的走火入魔、好不了了,“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怨我、恨我、怪我骗了你们,才用逼我出崖的事发泄解气的么?”
温久:“……师尊,您专心调息吧,此时危急关头,心魔易生幻觉、扰乱心智。”
余笙:……?!
别以为你说得这么礼貌我就不知道你在怀疑我!我没疯!!我还能挣扎!
展笑天:“师尊何出此言?无论您是师尊、还是玉央子前辈、或者两者皆是,我们都会请您出山的呀,怎会是故意害您?您放心,出去后徒儿一定好吃好喝孝敬您,绝不让您受一点气的。”
余笙快哭了,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辩驳道,“不管外面有什么,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你们不要白费口舌了,难道到了这时候,宁可让为师走火入魔也要违背师命么!”
温久摇摇头,迅速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不可能……师尊,您一定是哪里误会徒儿了,徒儿怎会对你有怨、想要害你……”
展笑天也摇头,“您若是现在还不愿意下决定,不知道接受我们师兄弟三人中的哪一个好,徒儿愿意等下去,一个月、一年、十年也愿意等。”
这两人都无一例外地,觉得余笙拒绝这样的事,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定然是自己的宫斗技术不够强,或者是另外两人太狡猾。
唯有比较一根弦的殷妄之,想法最简单直接,“师尊,您不想出去?”
余笙看到脑回路对上的二徒弟,感动地用力点头,“嗯!”
殷妄之:“想留在三界崖底,是不想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不喜欢其它地方?”
余笙再次用力点头,恨不得用下巴钉钉子,“嗯嗯!”
殷妄之总是阴沉沉、板着的脸忽然一松,舒畅地露出个无声的笑来,似是无奈,又似是在感叹‘小菜一碟’,“那就不离开这个家好了,师尊,这很好办的,不必担心。”
他向来直来直去,虽然唯有在师尊面前,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脸皮这回事,但说话做事,一直就是简单干脆的模式。
话一出口,余笙顿时感觉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救赎与升华!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腾云也有劲儿了,一口气能飞上天!就连那些乱窜不好控制的灵气也瞬间乖得像个鹌鹑!
啊!舒服!
啊!自由的空气!
余笙陶醉般深吸一口气,彻底解脱,危机已经顺利渡过,他也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原地站了起来,笑得风淡云轻、雨后天晴。
就差在手里摸个羽毛扇子,装逼地晃悠两下了。
他认真而专注地望着殷妄之,感觉这个徒弟前所未有地顺眼可爱,甚至开始纳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殷妄之是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呢?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阵法也终于能放开了,就是余韵犹存,四周仍然带着较为稳定的惯性。
温久皱着眉,显然并不理解殷妄之的发言,“鬼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笑天:“想用什么诡计把师尊骗走,然后独占吗?师尊,您不要信他。”
余笙:“……啥。”
怎么感觉主角徒儿们,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呢,这都是些什么奇怪频道的发言,完全不像是他们平时会说的话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殷妄之目露不屑,沉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玲珑螺?”温久一眼认出了那样法器,惊讶道,“这等罕见法器,竟叫你弄到手了。”
东西似乎不是产自人界,展笑天也没认出来,只皱着眉戒备万分道,“什么东西?”
异世有三界,每界各有法则、奇珍异宝无数,余笙纵然活了这些年,也没有认清、熟悉每一个法器,此时也只是觉得‘玲珑螺’三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功用。
法器不大,正好能托在手掌心上,形状倒是让人过目不忘,正如那个‘螺’字一样,是呈现下粗上尖的螺旋形,一层层盘旋而上的。
好在它通体晶莹剔透,螺旋的部分又是越往上越细的,看起来更像冰淇淋,至于颜色质地,非玉非晶非金属木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非要形容的话……
余笙灵光一闪地想到,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吧!
一不小心没忍住笑,余笙怕被误会了,连忙轻咳一声,随便夸赞了一句,“好漂亮的法器。”
殷妄之手里托着个玲珑螺,对于师尊目不转睛的打量很是满意,背脊都站得更加直挺了些,平日里总是话少,此时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师尊喜欢便好。这玲珑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稀罕宝贝,由几乎绝迹的乾灵水螺脱下的躯壳制成,那乾灵水螺则是生长在灵界与鬼界交汇之处的幽河之中,千年只脱壳一次,来去无踪,要想把它制成如今这件玲珑法器,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必须由三界内最精巧有经验的工匠来做……”
其姿态、有如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奉上寿礼的皇亲国戚,其遣词造句、有如竞价拍卖时的那些富家老爷……
余笙愣愣地看着、愣愣地听着,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法器,是无价之宝啊,难不成鬼王是想用它赚走我的全部财产,以此交换我的自由身?!
站在一旁的展笑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蹙着眉头,“我以前有个熟人,特别爱显摆,后来他死了。”
殷妄之滔滔不绝的话一个停顿,冷笑了一下,“言多不达意,那么此法器的真正威力,我就不口头介绍了,直接展示一下便好。”
说罢,便手掌汇聚起大量阴气煞气,倾注于那玲珑螺之上,另一手两指并拢成剑,直指玲珑螺,操控之下令其腾空而起,在悬浮中越涨越大、越大越亮,逐渐变得透明。
余笙眼皮一跳,直觉他是要搞些什么大动作了。
只见玲珑螺越涨越大,逐渐从手掌心上的小玩意儿,变得如同一座高塔,还不断旋转、发着淡淡荧光,那法器的白色外壳也变得越发透明,玻璃似的露出里面复杂离奇、刻满了各式机关、法阵的结构。
然后他听到了殷妄之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侧头,才发现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师尊,这是徒儿为您想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您可还喜欢?”
两全其美?
余笙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温久倒是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鬼王做派。”
鬼、鬼王做派?!他听着怎么有点吓人呢?
殷妄之继续道,“师尊,您不想离开家,徒儿们又舍不得您,这些都没关系,徒儿绝不会让您为难。”
余笙:“……?”
在玲珑螺大出不知多少倍,将他在崖底的整个洞府都覆盖住的时候,余笙终于有了鲜明的危机感。
他开始抖,从头到脚都仿佛抽了风一样地抖……过了一会儿,余笙发现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脚下的整片大地开始地震了,而震动的源头多半是那个法器。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余笙与其他三名主角一同运气,脚下踏风,自地面悬飞而起一个高度,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个仍然在继续膨胀旋转的玲珑螺。
很快,方才他们还站立着的地方也被法器覆盖了,转速也逐渐放慢,就在余笙担忧着怕自己的洞府被法器拆迁了的时候,玲珑螺的转动停了下来,静止几息之后,开始朝着反方向旋转。
这一次,越转越快,整个法器也不再膨胀,而是逐渐随着逆向旋转缩小了,其速度远比方才更快。
不但如此……那玲珑螺逐渐缩小之后,方才被它占据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切口圆润光滑、又圆又正的圆柱形深坑了,什么洞府、水井、花田,统统不见!
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余笙忽然就想到了法海那个降妖伏魔的大金钵、托塔天王李靖的那个塔、太上老君被妖怪偷走的‘叫你名字敢答应吗’紫金红葫芦……
余笙颤抖着抬起手,声线都变了,沙哑、低弱、又结巴地指着前方那个深坑,以及深坑上面还在转圈圈的法器,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殷妄之,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它、它……它把……?!”
它把我家给吞了?!
殷妄之见他如此激动,将玲珑螺召回手掌之中,将其放在余笙面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比方才更加多彩炫目的玲珑螺上面,示意他可以随意触摸查看、甚至拿走。
“是啊,师尊,它把家带上了,从此再也没人能损伤这个家。”
余笙发出窒息般的气音,因为忘记呼吸甚至憋得脸有点红,瞪大的双眸死不瞑目,“鸡鸭……家……?!你……我……”
真的把家给拆迁了……你、你好狠,我好悔……
殷妄之望着他脸色微红的模样,不知怎的也跟着脸上微热,竟放轻了声音,握着余笙的手,两人四手一同捧住了中间的玲珑螺,“是啊,以后,师尊您想出来走走散心就散心,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其它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管。”
最后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咬字重了两分,话毕,殷妄之还故意抬眼,略带挑衅嘲讽地瞥向另外两人。
“呜……”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绝了、太绝了……
此时此刻,余笙的心经历了蹦极般的大起大落,这才明白了温久那句‘鬼王做派’是什么意思,心痛得无法言语。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不够了解这三个徒弟。
是他忘记了当初的殷妄之,是如何的行动派、说干就干,拜师都能先斩后奏,是他忘记了刚回来的殷妄之,是如何的人狠话不多,先噩梦上刑后炸他坟墓。
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玲珑螺,集中精力时,他甚至还能透过那半透明的螺壳,依稀窥见‘家’的轮廓。
“太狡猾了!”展笑天愤愤不平,就差拔剑了,直接上前几步拦在余笙面前,拉开他和殷妄之的距离,生气地打断道,“亏你还是鬼王,竟然用这种计谋逼师尊和你去鬼界!这算什么?威胁吗?!”
余笙大悲之下,哭都忘了,面无表情地抬头,在内心默默认同大徒弟的话。对,这就是威胁吧,是吧,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温久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拍拍展笑天的肩膀,暗自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傻话?殷师兄这么爱戴师尊,怎舍得以此威胁他呢?今日献宝,定是要直接将这法器送给师父的。”
说完还回头看了眼殷妄之,软刀子不露锋芒,“对吧,殷师兄?还有什么宝物比得上师尊开心来得重要呢?”
余笙不再盯着手里的东西,开始盯着那个边缘被黑色浓雾覆盖的深坑了,心中满是生无可恋,他们斗嘴一句,他就在心里迎合一句。
是啊,还有什么比得上我的项上人头重要呢。
然后默默捧着螺蹲下,在地上画个圈圈,插三个小树枝点燃,前面放个圆滚滚的鹅卵石代替馒头,祭奠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宅居生涯。
鬼王本就不爱吵嘴,刚才的长篇大论已经是他的超常发挥了,此时直接忽略了温久那边的陷阱,转向不知为何蹲下了的余笙,“师尊,一切的选择权在您手里。”
余笙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空灵,“为何我一定要选?”
展笑天凑过去,和余笙排排蹲,“师尊,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有天启预言,百年之内,三界必有大乱,整个三界崖都会不复存在。”
温久也接话道,“师尊,我们来接您,不是为了逼您承认身份,也不是想让您出去主持大局、或者参与那些劳心费力的事,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回报师恩。”
系统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滴滴滴地发布了最新任务。
【最新任务:请拯救世界,维护三界和谐!*】
余笙一愣,点开后面的星号。
【隐藏设定:展笑天、殷妄之、温久三位主角分别是三界之子,主角的个人气运与三界气运相互关联,若三主角之间争执不断、则三界永无安宁之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主角三人化干戈为玉帛,接受彼此,齐心协力守护三界!
若三位主角无法接受彼此、最终合体,三界将彼此分离隔绝,成为更漫长更可怖的末日,其后果犹如海陆空三者彼此断绝联系、彻底分离!
任务提示:万年前,三界本为一体,后气运之子诞生,成为凡间行走神,后因种种原因将自己的神、魂、身彼此分裂,化作三人,于此同时世界划分灵、鬼、人三界。
请宿主规劝感化三位界之子,让三人重新合为一体,助三界合一,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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