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小巷后,她就看到了阴影中的轮廓。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轰灯矢,可令她不解的是,在朝着他的方向追过去时,轰灯矢却转身就跑。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会离家出走,为什么又会躲开她?
轰冬美在电话里告诉她,大哥离家出走了,她回到家了解情况后才知道,其实他是在医院中消失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进医院,轰冬美也不知道情况,只是含糊的说似乎是和安德瓦有关。
所以说轰灯矢和安德瓦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了解。
她费力的追赶着轰灯矢,后方传来了一阵声响,接着紧随而来的少年就和她并排飞行着,指着前方的人问道:“你要追上前面那个人吗?”
轰冰乐吓了一跳,她扫了一眼轻盈的飞在她身侧的少年。
他身后翅膀极有压迫力的张开,流畅的线条延伸至尖端,鲜艳的羽毛在他飞行中轻微的颤动,如她之前想象中一样的美丽。
但此时她来不及将目光在他翅膀上流连,快速的点着头:“是的,拜托了!”
“ok~”
知道了她的目的,他懒懒的说了句,而后翅膀微动,整个人如融在风中,迅速的冲过去。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轰冰乐看着他瞬间靠近了轰灯矢,努力的思考着自己遗漏的部分。
大哥不愿意让她接近,只是一味的逃避,如果贸然接近的话……
她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一丝火焰闪动了一下。
火光短暂在她视网膜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便让她回忆起轰灯矢为数不多用个性的情景。
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她大喊:“后退!会被烧到!”
但她的警示有些晚了,燃烧的火焰已经如一道火墙一样铺展开,自下而上延伸着,并势不可挡的冲向少年。
如果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会用个性来阻挡他们的脚步。
但不同于能够精准操控冰的范围的轰冰乐,轰灯矢极少使用自己的个性,这也导致他对个性的掌握比初得个性的小孩子好不到哪去。
火焰的目的是阻碍他继续前进在先,但在释放出来后,就是实打实的大范围、无目标的攻击了。
少年的反应也很快,他在火焰朝着他聚拢之前便迅速往后退,尽管被火燎到了翅膀末端的一些羽毛,但顺利的离开了燃烧的范围。
火焰腾然升起,顺着小巷咆哮着朝他们的方向冲过去。
火与他相性极差,毕竟他是靠翅膀吃饭的,只要火大点他就成烤鸡翅了,可此时他也顾不得考虑这些了,一心想着如何阻止火势。
“撤到这来。”他听到少女在身后喊。
她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办法,他立刻做出反应,迅速的朝她冲了过去。
少女的反应也极快,在他刚与她错身的时候,一股寒气便陡然出现,他停留在空中转过身,看着瞬间便形成的极为壮观的冰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还真厉害啊。”
不论是反应速度上还是对个性的使用上,她都控制的格外的好,就连他这样挑剔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火烧翅膀的危急过去后,他也放松下来,翅膀上一根根蓬松的竖起的羽毛慢慢的,服帖的收回去。他慢悠悠的从空中落下来,抬起翅膀查看了一下。
虽然翅膀末端仍然不可避免的沾上火苗,但总算免于被烧秃。
放下翅膀,他看着面前几人高的冰块,扭过头对着呼出一口寒气的白发少女,很现实的问:“这些冰该怎么办?”
轰冰乐闻言僵了僵,如实的说:“我不像大哥那样有那么强的火的个性,只能等自然化开了……”
“啊……”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她要追上那人,但现在的话,估计那人早就跑没了吧。
他在轰冰乐的注视中飞到冰上面看了看,然后冲她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在了。”
刚刚还夸下海口说交给他,还真是丢脸。
“我大话都说出来了,结果没能追上他,抱歉了。”少年从空中下来,揪掉翅膀上烧焦的羽毛诚恳的说。
“不,是我才要道歉才是,明明只是我家的事,却还将你卷进来。”轰冰乐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翅膀尖惋惜的说,“还把这么好看的翅膀烧秃了。”
轰冰乐知道轰灯矢对个性的控制很差,他平时不怎么使用,一出手就是毫无控制的进行大范围燃烧,但是她刚才竟然忘记了。如果不是这个少年反应快,后果很难想象。
“啊,这个不用担心,大概今晚就能长出来了。”他抬起翅膀扬了扬,并不在意。
“哎?今晚就能长出来?”她也有点吃惊,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一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啊。
“毕竟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他抬起手摸了摸后颈,没有多解释,抬起头看着她的身后,“啊,麻烦来了。”
轰冰乐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几个警察正朝他们走过来时,不禁也有些头疼。
她转过头,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含义。
总之,先混过去吧。
在他们应付警察的时候,轰灯矢已经跑出很远了。摆脱了他们两人后,他仍未放松下来。
听着警笛声的呼啸声距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声响后,他这才松了口气,捂着又热又涨的手,缓慢的靠着墙壁坐下来。
他本来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这个妹妹,结果没想到会被她发现,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跟他妹妹一起的小子速度会这么快。
好在及时甩开他了,毕竟现在他这幅样子不能让她看到。
他在坐下来时,不小心碰到了未痊愈的部位,不由得疼的发出了一丝抽气声。
短促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凄凉,他抬起头仰望着楼间那一小片天空,喉咙间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避开人群和隐藏自己上了,现在完全放松下来,一个人呆着时他突然感觉特别累,意识也逐渐的开始涣散了。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没想到一闭眼就陷入了梦境。
在他四岁之前他还是很喜欢安德瓦的,毕竟父亲又强大又帅气,是他的标准偶像。这个时候欧尔麦特还并没有成为和平的象征,社会依然一片动荡,身为实力派,人气不断上升的安德瓦在他看来就是最厉害的存在。
想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英雄。
这是他最初的梦想。
但是这个梦想很快便成为了一片片的,连玻璃渣都不如的残片。
“只有这个程度吗?”
第一次显露个性,并在使用个性时烧伤自己,他听到了爸爸这么说。
是不是他不够努力?他自责的想着。
第二次用个性时,他感觉浑身都剧痛无比,痛苦的倒在地上时,他看到了爸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如果他不起来,会被他抛弃。
他从爸爸的眼中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浑身的疼痛,想要模仿爸爸的招式。
在他第三次使用个性的时候,他模仿出了父亲的招式,但他的身上出现了烫伤一样的迹象。
他遏制不住自己痛苦的嘶喊,倒在地上承受着体内的疼痛。
一直在门外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她冲进来抱着他,颤抖着冲着爸爸喊着:“这么多次你还不明白吗?灯矢是冰的体质,根本没办法像你一样使用火,这么做他只会伤到自己!”
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什么叫冰的体质,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使用个性会这么痛苦,但此时比身体的疼痛还要严重的是爸爸冰冷的声音。
“是吗,那这样的话他只是个失败品。”
什么?
“可惜了,明明他的火要比我的强。”
什么?等等。
他挣扎着从妈妈怀里爬起来,看着逆着光睥睨着他的爸爸,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用不出任何的力量。
“灯矢他是你的孩子,他又有什么错?”
“是吗,那难道是你个性的错吗?”
“炎司——”
他听着父母的争吵,双目放空了。
什么叫失败品?
还是小孩子的他不知道这个含义,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让他失望了。
于是他每次都会忍耐的痛苦,想要让爸爸满意。
但令他不解的是,自那天之后,爸爸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在幼儿园中听到老师解释——‘失败品就是对我们来说没有价值的东西’,他这才明白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对父亲而言,他只是在创造中失败了的物品,已经失去了价值。
所以父亲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他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开始疏远父亲,并且对英雄这个职业连带着厌恶起来。
既然他对父亲而言是失败品的话,那么父亲到底想要什么?
第二年的时候他的两个妹妹出生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小孩子分不出喜欢和讨厌,只是觉得多了两个像妈妈一样白白的妹妹很新奇,所以他经常守在她们两人身边,看着她们。
最小的妹妹的个性很早就显露了,她大部分继承了妈妈的冰,火的个性几乎没有,她也像他以前一样,很喜欢爸爸,每次见到爸爸时手伸的飞快。他每次见到爸爸把她抱起来,他都会又嫉妒,又嘲笑般的想,你也是个失败品而已。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但他一方面期待着妹妹加入他的阵营,一方面又寄希望于妹妹,想要从她身上看到和他不同的结局。
而她真的如他所愿,走上了与他不同的道路。
被他视为同病相怜的失败品的妹妹并没有在父亲对她失去期望后,和他一样如坠入泥沼,烂在里面,而是挺直了腰板,奋力的想要追赶父亲的脚步,想和父亲一样成为英雄。
在她训练时,他曾经有段时间也加入过,那时候他还想着要不要试着成为英雄,可他看到了父亲看妹妹的眼神,忽然间觉得很不舒服。
那种眼神和当初看他时是一样的。
“真是可惜。”他的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父亲冷冷的叹息。
有什么用呢,反正迟早要回来的。
他又躺回了泥沼中,静静的看着化作光的妹妹,她努力的身影映在他眼中,了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一动不动的躺着。
不过至少因为妹妹的缘故,他没有以前那么排斥英雄了。
在他们兄弟几个一起看电视时,看到受到采访的欧尔麦特,他问了轰冰乐一个问题。
“在你看来,英雄是什么?”
本来他以为她会回答像爸爸一样的就是英雄,但没想到她认真的思考后回答他:“我觉得,能够在出现后让大家安心下来,并且自己本身也真正为他人着想的,才是英雄吧。”
“很多人初衷是这样的,都是因为某个人而想成为英雄,但在职业英雄这条道路上,很多人都会忘记英雄本来所应做的,转而追求名利,追求力量。但我并不是说这样是错误的,毕竟有各方面的支撑才会在英雄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是……”
轰灯矢了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保护好某些人吧。”
轰冰乐点了点头。
他在心底笑了,他很高兴能知道她和一味的追求着力量的父亲是不同的。
虽然她是因为父亲想成为英雄,但她的英雄理念更接近欧尔麦特,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英雄。
如果她能成为英雄联盟话,那一定是受人欢迎,受人爱戴的英雄吧。
可是他不理解的是,明明比父亲更像英雄的妹妹,会说出这种话。
“我想让爸爸成为第一位的英雄。”
他听到这句话时心想,这实在是太可笑了,爸爸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超越第一位,又哪是你说说就能超越的。
比起让他成为第一位,还是你更适合吧。他在心里想着。
所以在她开玩笑的说出‘可以和我一起经营事务所’的时候,他真的是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妹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照顾别人的心情,她的天赋和努力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她在他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当英雄。
他想要帮她成为英雄。
既然他的体质不适合做英雄,那么就像她所说的,让她成为英雄也是很好的选择。
但她却完全不觉得自己多么耀眼,反而一直想待在父亲的阴影中。
有这么一瞬间,他挺讨厌轰冰乐的。
但看到训练结束后累瘫在地上的妹妹,很快他便没了这个想法,有什么办法呢,努力的人不该被讨厌的。
他叹着气把小小的妹妹扛起来,嘟囔着‘会着凉啊’,把她扔回床上。
他搞不懂轰冰乐,因为她对于一切都太乐观,努力的想接近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父亲,还天真的期望着他们家会像普通的家庭一样。每次她看到父亲或者看到妈妈时,都会卯足劲的做着粘合剂,将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家庭一片一片的粘合起来。这明明就是在自欺欺人似,他不信轰冰乐看不见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的鸿沟。
太无聊了,也太可笑了,她打着想要家庭和谐的名号,其实不过是在满足她虚幻的心愿罢了。
自从他明白个性婚姻是什么后,他就知道如果不是父亲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否则这个家是不会正常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用的。
一直到后来轰焦冻出生并显露个性,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轰焦冻才是完美的作品,而他们不是,他们只是失败品。
不可能的,无论你做什么,父亲不会看我们这些失败品的。
他觉得轰冰乐做的都是无用功,可他这样想着……忽然有一天,一直以来对他漠不关心的父亲问了他一句:“你要升高中了,想好要上哪一所了吗?”
听到这句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才摇了摇头。
父亲大概也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问,转过头也没有再跟他说话。
但这一句就足以让他震惊,一直以来否定着轰冰乐努力的他认真的思考着——妹妹所做的不是无用功吗,父亲也正视起他们了吗?
对家庭已经失去信心的轰灯矢,似乎又对家庭有了希望。
他可以抱有希望吗?可以对爸爸,对妹妹,对这个家庭抱有希望吗?
这么想着,他怀揣着希望的火苗,履行了和轰冰乐的诺言,报考了雄英的经营科。
就在他重燃希望,和妹妹一样犯傻的认为这个家庭会好起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父亲知道了他报考了雄英,回家后诘问他。
“既然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报英雄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很荒谬,一直以来让他放任自流的父亲,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不适合当英雄,而且比起关心我,你多关心一下冰吧,她才是想成为英雄的人。”
“冰不需要我的关心,她对自己的道路很明确。”男人这么说,“既然你报了雄英,为什么不报英雄科?”
“你也知道我的体质吧。”他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才来问他这些问题,以前都去做什么了,他把书包往鞋架上一扔,脱了鞋准备进去。
“没有人天生适应自己的个性,我会被自己的个性烧伤,冰会被自己的个性冻伤。”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回过头,声音格外的平静,“和雄英的校训一样‘Plus Ultra吗’?”
“这是应该的。”
“……”轰灯矢也没再理他,准备像以前一样,回到他的泥沼之中。
“失败品果然还是失败品。”
他听到父亲这么说。
被他牢牢的压在最底层的怒火,终于因为他的这句话超过了他忍耐的范围,带着对自己的厌恶和对父亲的憎恨释放了出来。
“没错,我只是个失败品!”烈火从他体内迸涌而出,他被愤怒支配了大脑,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
“既然认为我是失败品,就不要再虚情假意的关注我,这么多失败品中,只有冰一个人想要顺着你希望的路线走下去,可是你有关心她吗?对你而言我们到底是什么,不想要按照你道路走的你想要控制住,想要按照你的道路走的你又不把她放在心上,我们不是物品,我们不想看着你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生活!”
“灯矢哥——”
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将玄关处的家具都点燃,甚至有继续扩大燃烧的趋势时,一声呼喊声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他感觉浑身都被火焰灼烧着,呼吸出来的气体都变得无比炙热,他浑身颤抖着,面前的景象逐渐的涣散。
他看到前方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朝他跑过来,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出奇的疼。
啊,怎么回事?
眼前天旋地转,他的视点变得极低。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个性用过头啊。这么想着,他的意识逐渐的模糊,就连靠近他的人的面容和声音他都分辨不清……
他从梦中陡然惊醒,急促的呼吸着。
此时天已经黑了,四周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的明显。
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事情,明明都已经过去了,他已经脱离那个地狱了。
抬头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确定了不是在家里后,他舒了口气,重新倚到冰冷的墙上。
刚刚的梦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太没种了,竟然会被这种梦吓到。
既然已经从那里出来了,今后他就不必再过那种生活了。
他半眯着眼看着前方,感觉大脑再度混沌起来。
迷蒙间,他仿佛听到心底有声音在问。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离开那里,你真的不后悔吗?’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了面前有个白色的身影。
“冰……”
他呢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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