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中原中也揪着亚瑟运动衫的手停住, 加拉哈德脸上的表情也僵住, 唯独只有一个不读空气的芥川龙之介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
“刷拉——”
十分清晰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寂静。
翻书声扇动了周围的空气, 先前被定的几人开始恢复了动作。
轰冰乐歪着头对端坐在沙发上的人说：“说起来，芥川君第一次见妈妈吧？唔……不过医生可能不会让你进去, 到时候就麻烦你和加拉哈德在外面等一下了。”
“嗯。”他点头。
接着她松开手指, 揉了揉金发青年的脸颊。
“做你的王后……大概是很幸运的事情吧？但是能做你王后的不是我呀，你能找到更好的。”她歪头笑了下, “我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但亚瑟……你这不是喜欢的眼神, 我分辨的出来。”
被戳穿的青年眼神微动, 仿佛听到了久远的，从那片神秘还未褪去的土地上传来的轻语。
[王, 你爱的是这个国家。]
也许是这样吧。
他一言不发的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提起, 像是在汲取温度的大型猫科动物, 伏下、身把头深深的埋在她的颈侧。
中也：“别得寸进尺！”
“好冷啊。”然而他不为所动，趴在她肩膀上低声说着。
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的心, “嗯，我是冰啊。”
她被亚瑟拉起来紧紧的拥抱着，腰肢被箍住, 脚尖触碰不到地面, 但她却丝毫不怕, 手指伸进他的头发中一下一下的抚摸。
“亚瑟也是, 身上好冷。”
“因为我身上的血已经流光了。”他陈述着事实。
然后，他没有说话，怀抱着少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温度，他却莫名的从肌肤相贴间感受到了血液的奔流——温热的，带着不同于身体的冰凉，一点一点的将他浸在轮回中无法解脱的冰封的身心解冻。
慢慢的将她分解，揉到自己体内，会不会就一直这样温暖下去了？
他微微睁开眸，目光落在她白皙柔软的脖子上。
腰……有点疼啊。
她一边给大猫顺着毛，一边有点心疼被弯折成像是在跳国标舞似的腰。
嗯？
背对着其他三人的亚瑟不知道，但她清楚的看到了手里捏着拖鞋，黑着脸跳起来狠狠的挥下的中也。
“啪——”
一声脆响突兀的响起，拯救了她的腰。
亚瑟皱了皱眉，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她的双脚也总算是踩回了地面。
“好疼啊。”他回过头低气压的对中原中也抱怨。
“疼你个鬼，给老子松开你不安分的手，冰，过来我这边，离这个痴汉王远一些！”中原中也拿着拖鞋黑着脸，警惕的把她拽到自己身后，接着把拖鞋在手心拍的‘啪啪’作响，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位金发国王。
宛如游蛇般黑色的物体慢吞吞的回到了芥川身边，他脚底下的拖鞋少了一只，但仍不妨碍他安稳的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尽管书里的内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顺利的进入他脑子。
深藏功与名的芥川龙之介带着股安定的姿态，从桌上拿起了杯子轻啜。
亚瑟沉着脸剜了他一眼，接着低头看着刚刚还在拥抱着她的手，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失去了，就像曾经抓不住的那个少女。
——他像黑洞般不知满足的欲念再度潜入了虚无的心中。
翻滚着，咆哮着，想要吞噬一切。
“亚瑟的怀抱很温暖。”
突然间，少女的声音流入他心中，立起了一道坚韧的隔离板，将他心中漆黑的欲求都隔绝起来，“可以的，如果可以让亚瑟开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拥抱。毕竟拥抱是人类最直观的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
她的话如熹微的晨光，冉冉升起，照亮了他内心的黑暗之海。
“痛苦时，不安时，我都会拥抱你的。”
“啊……但要轻一点，我的腰好痛。”她略带困扰的说。
他愣了一瞬，问：“很疼吗？”
“嗯，感觉要折断了。”
气氛莫名的归于平静，这位漆黑的王从应激状态的攻击模式转为被抚平了毛的巨大狮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安静的趴到了她的脚下。
他垂下眸，目光越过了挡在她身前的橘发男人，小声的说。
“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嗯。”她感觉到中也拽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
她看了中也一眼，然后从他身后走出，接近了金发男人。
她抬起手轻轻的摸着他柔软的金发，“好乖。”
亚瑟垂下眸，慢慢的伸出手臂重新拥抱住了她，这次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呵护一株娇嫩的花朵，怕折断它的枝干，怕揉碎它的花瓣，垂首间他细碎的额发垂落在她肩头。
……这是什么驯兽小能手吗……
中原中也盯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又微妙又带着一丝的艳羡……不对他才没有羡慕！
他‘啧’了一声。
先前从亚瑟身上感受到了，足以将他们吞没的黑暗气息就在她无意的、也许是有意的推动下，慢慢的归于平静，并逐渐的消弭。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吗？还是说在装傻？
抬眸重新审视了她一番后，中原中也愈发的看不透她。她丝毫不怕刚刚露出攻击姿态的亚瑟，身上散发着安然的气息，轻柔的安抚着暴躁的大猫。
算了，不管她懂不懂，亚瑟都已经栽了。
亚瑟现在虽然可以信任了，但是——
这次换做轰冰乐背对着他，亚瑟的每一个神情都落在他眼中。
装可怜的得到了白发少女一个拥抱的男人抬起眸，对他露出了挑衅的笑。
看着乖巧的让她顺毛，又明目张胆对他宣战的金发男人，他握着拖鞋的手有些痒，想再对着金发的国王猛抽一顿。
中原中也握紧了拖鞋，神色逐渐狰狞。
“身体接触不要超过限度！这个小鬼才只有十五岁，你的手给我安分些！”他用拖鞋指着亚瑟一阵咆哮。
“我拔出圣剑后身体年龄就停留在十五岁了，和她年纪一样，这只是同年龄间的青少年相处时正常的举动吧？”回归往常状态的金发国王挑起眉阴险的笑起来，“还有身体接触不要超过限度……这是哪里的小学生发言？这位先生，难道你是童贞？”
“……闭、闭嘴！老子的身份和地位要女人还不容易吗？而、而且我哪里像童贞了！”
亚瑟：“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在散发着我是童贞的气息。”
轰冰乐转过头：“中也老师，是童贞啊。”
“当然不是！！！”他暴跳如雷道。
不管他怎么解释，在轰冰乐眼里童贞的帽子已经扣实，他能怎么办，只能吼她赶快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加拉哈德和芥川穿好了衣物陪她出门。
加拉哈德现在穿的常服，是他根据杂志上的模特所穿的编织而成的灵衣，而芥川则套了件立领黑风衣，据说是他在休息时常穿的……而且与加拉哈德的灵衣不同，他心念一动就能自行换上。
他们倒也能穿轰冰乐给他们买来的衣服，但每次灵子化后衣服都会掉在地上……总归来说，还是他们使用自身技能一键换衣比较方便。
出门后，以防被人认出，加拉哈德便灵子化跟在他们身边。
没有在运动会露过面的芥川龙之介担当了明面上的护卫任务，他的装扮和体型与不常运动的男大学生相似，和轰冰乐走在一起也没人把他往个性上想。
带着芥川上了电车，加拉哈德去其他车厢巡逻了，她有些雀跃的轻微摇晃着身体，但一想到大概会被人看到这幅傻样，她又强迫自己坐正了，把口罩稍微往下拉了拉，问身边的人。
“芥川君在看什么书？”
芥川稍微抬起了书籍的一侧，让她看清了标题。
——《太宰治作品精选集》
总觉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自从芥川现界后，家里都堆满了太宰治先生的书籍，在她的世界里太宰治是芥川龙之介的狂热粉，原来在芥川君的世界里……是反过来的啊。
给她看过标题后，他就把书摆正，默不作声的阅读。
电车行驶的不算平稳，时不时的摇晃着车身，她举着手机看了一会就觉得头晕，把手机塞回挎包里，歪着头百无聊赖的盯着他的侧脸看。
芥川翻过十几页了，才分出丝眼神，施舍般的看向她。
“何事？”
“没事……就是无聊。”她肩头的发丝慢慢滑落，细雪般落下，“芥川君觉得，读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的书，会加深你对原本世界的太宰先生的了解吗？”
她的问题来的古怪又直白，芥川龙之介停止了阅读，把书签推到书籍里，轻轻的合上书。
“不，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那么，我还是‘我’吗？”
合上手中的精装书后，他小心的将书籍放到腿上，转过头对上她的眸。
青年漆黑的瞳透过镜片凝视着她，“不是，又或者是。”
“是吗？”
这个答案太过模棱两可，她轻垂眸，接着撑着座椅扭头看向了电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翠色的田野如波浪般在风中起伏。
两个人均无言，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端正的坐着，直视着前方。
芥川感觉她换了个姿势，扭过头看着伏趴在座椅上的少女，她葱白的手指搭在靛色座椅上，无意识的点着绒布。
静默片刻，她的声音在电车的行驶声中低而虚幻，“有时候我偶尔自恋的觉得，芥川君，你们是不是喜欢‘我’？”
一阵刹车声后，电车晃了晃停下来，车门开启，上车和下车的乘客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交替。
而芥川始终没有开口。
是没听到她说的吗？
等了半天没听到答案，她疑惑的转过头，本以为他会问句‘你刚才说什么’，结果她看到了黑发青年眼中显然的困惑和强烈的否定……当然，还掺杂着一点点的，同样显而易见的嫌弃。
这、这是——
看到他复杂的神情后，她的脸登时红了，眼神不知道落在哪，像是只慌不择路的仓鼠。
“是我想多了吗？”
“想多了。”芥川肯定的点头，然后带着更加明显的嫌弃，如临大敌般的往旁边挪了挪，像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你自己冷静下。
“唔……”
她低下头，迅速把口罩拉高了些，恨不得把全脸都包住。
果然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虽然她对自己的脸很自信，但毕竟也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角色，什么大型修罗场一类的奇观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真的没有吗？
她仔细的想了想，亚瑟像是猫猫似的举动，加拉哈德明显就是像哥哥一样的行为，还有中也老师外袒护她……和相泽老师没什么区别。
芥川君就更不可能了，他每次都嫌弃的想让她立刻麻溜的滚远。
嗯，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真的是太羞耻了，而且她也太不知廉耻了！
竟然自恋的想着他们也许都爱慕着她。
还好她问了芥川君，这样一来又能和平时一样好好相处了。
坐在座位上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了好半天她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降下去。
芥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但没有放在心上。
他依然笔直的坐着，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珠转动，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喜欢？
他困惑的想着。
接着收回目光，又直视着前方，看着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的广阔田野。
那是什么？
轰冰乐在下车前就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去往医院的路上带着轻快的语气给他描述着母亲，芥川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也不知道所谓的父爱母爱是什么，她所说的是在他常识以外的知识。他只有一个妹妹，但他们两个的情况也不适用于代入她和母亲的相处。
一路上他被迫听着她说着母亲的温柔和美丽，偶尔敷衍似的‘哦’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等看到医院的招牌时，他觉得总算能从她喋喋不休的噪音攻击中脱身了。
一头雾水的听着她说了一路，他也稍微有些好奇她说的这个女人到底为何让她这么在意。
妈妈是什么？
他还从来没考虑过。
而且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
蓦地，她的声音停止，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他有些不适应。
而且这并不是一个话题结束，她打算跳到另一个话题上——像是电影放送了一半，突然被人摁了停止。
他感受到手臂被她猛的抓住。
芥川停下来，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她的手抓的很紧，骨节都在她用力过度的情况下微微泛起了白。
轰冰乐慌张的抬起头，看着妈妈所在的楼层，心跳个不停。
她突然想起来夏雄说她男性时的样子很像爸爸。
那么妈妈看过她运动会时视频后，会不会不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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