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儿,轻点儿。”画屏扶着桌角,牙关紧咬,却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姑姑,你忍着点。”庭月抿着唇,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心疼,她低声道:“伤口发炎了,得消了毒才能撒药。”
这几日连着出太阳,热得能将人烤熟。即便日日换药,画屏的手仍是化了脓,伤口越来越大,手渐渐的都不大使得上力气。
蹲在身前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的吓人,许是因为太紧张,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她嘴唇紧抿,生怕下手重了弄疼人,额角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画屏伸出左手,轻轻擦拭了庭月的脸,温声道:“没事,你别瞎操心。赶紧上完药回去睡觉吧。”
庭月死死盯着她微微发颤的手,手脚麻利的上了药才将纱布缠上。
入了夜,庭月帮着画屏擦了身,扶着她睡下,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两间小厢房离得不近,庭月走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房间门口。
她推开门,看着窗外发呆。脑子里满是画屏对她的好,还有往日里她犯了错,姑姑面上斥责,却暗自维护的样子。
许久,她手脚麻利地换了身末等宫女的白色宫装,又往口袋里塞了一大包小鱼干,才猫着腰出了门。
相对于先帝时,宫中大肆裁剪宫人,此时已经少了大半。
已过亥时,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庭月避开几个值夜的太监,轻悄悄的走到祈容宫附近。
她四下打量了下,将手上的小鱼干一条条拿出来,放到了祈容宫外边的小径上。待这些做完,她额上已经浸出了汗水,心惊胆战之下,有些精疲力竭。
庭月看着沿路散开的小鱼干,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她眉目精致,笑起来梨涡浅浅,看上去乖巧可爱极了。
这些小鱼干都是她精挑细选存下来的,本来是打算留着值夜时可以解解馋,都是特别大肉质特别鲜美的。想来一定是小猫最喜爱的食物。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那只通体雪白的狸花猫就从树干里跳了下来。
它伸长了爪子,用手试探的勾了勾地上的小鱼干,那双琉璃般晶亮的眼珠子又四处看了看,才放心的蹲在鱼干旁边,大快朵颐起来。
一只、两只、三只……
庭月蹲坐在花丛里,掰着手指头数着。
等到小猫快要将地上的小鱼干尽数吞咽下肚时,她才纳闷出声:“怎么还不倒,难道是蒙汗药失效了?”
不应该呀,那是她从守门太监那里高价买来的,花了她三两银子呢!
话音刚落,狸花猫就摇晃了两下,肚皮贴地,倒了下去。
“这才对嘛。”庭月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眼睛就像天边闪烁的星星,她呢喃出声:“这么聪明的猫,不能煮了吃,真是浪费。”
说完,她还叹了一口气。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庭月拎起小竹篮,手脚麻利得将狸花猫装了进去,又将剩余的两根小鱼干捡起来塞进袖子里,这才盖起竹篮,朝着御花园方向走去。
御花园西北角,是特意为了皇帝圈养藏獒所开出来的地方。
藏獒生性勇猛,又十分高大强壮,是以整个西北角都被玄铁栅栏围了起来,固不透风。
庭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就看见睡在木屋前的几只藏獒。
她蹲下身子,轻手轻脚的将那只狸花猫掏了出来,摸了摸它柔顺的毛,道:“以前我啃树枝的时候,你若是在就好了。”
这样大一只猫,能炖一大锅香喷喷的肉,养活不少人呢。
而现在,却只能给这些藏獒食用了。
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闭了闭眼,将手中的猫抱在怀里,扬起手的瞬间,心里忽然像镇扎过一般,疼得人喘不过来气。
当年的她,是不是也如这般,如同案板上的鸡鸭鱼肉,呼来喝去,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她就这样举着一动不动,直到惊动了地上的藏獒。
藏獒慢吞吞睁开了眼睛,它看向站在栅栏外的陌生人,危险的眯起了眸子。半晌,它似是闻到了肉味,耸了耸鼻子,渴望的看着庭月手中的猫。
“不……不行!”庭月猛地转身,将手中的狸花猫抱进怀里,呢喃出声:“它们又听不懂人话,我怎么能这么坏呢。”
“你在做甚么?”身后传来一声颇具磁性的声音,低沉悦耳。
庭月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转过了身,防备得盯着身后,颤着声儿问:“是……是谁?”
“呵呵……”邵从湛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懒洋洋的抱着胸,好整以暇道:“大半夜不睡觉,出来跟朕的藏獒捉迷藏?”
庭月看见是他,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她镇定了些,才小声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免了免了。”邵从湛挥手,看着她怀里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大团,饶有趣味的问道:“你怀里是什么东西?给朕看看。”
庭月条件反射的一缩,讨好的冲他展颜一笑,可怜的摇了摇头。
若是摆在往常,邵从湛是十分喜欢看见她这么对着他笑的,她那两弯月牙似的眼睛弯起来,简直是直勾勾戳进人心里。
可今日嘛,他还是对她怀里的那一团感兴趣些。
“赶紧掏出来,难不成还要朕来拿?”邵从湛佯装生气,拉了拉唇角,看上去倒是颇为唬人。
庭月不敢反驳,她踌躇了一瞬,就将怀里的猫掏了出来,哭出了声:“我也不想的,我就是想惩罚惩罚她,没想要将它扔进去的……”
邵从湛按了按额角,看了眼身后贴着铁栅栏使劲嗅味道的藏獒,好半晌才算是理清了头绪,无奈斥道:“行了,多大点儿事,值当哭成这样。”
庭月蹲在地上,身旁躺着的是那只迷晕掉的狸花猫,看上去可怜兮兮。
她猛地被呵斥,吓得浑身一抖,哭声瞬间停了下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娇嫩的唇瓣被咬的鲜艳欲滴,抬起眼的瞬间,还打了个饱嗝,湿漉漉的眼睛包着两汪眼泪。
邵从湛忽然晃了神。
不过这一瞬,他就回了神,随即将手伸到她面前,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柔的摸了摸,嗓音轻得不可思议:“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实在是不该染上尘世的污浊。”
“你想杀了这只猫,对吗?”
庭月听见他轻声问。
“朕可以帮你,直接扔进去喂土狗,还是油锅煎了喂鱼,朕都依你的。”
庭月嘴角抽搐,她抱着怀里的猫,坚定的摇了摇头,道:“皇上,还是算了。这不过是只不懂事的猫罢了。”
“你竟然这般好心?”邵从湛挑了挑眉峰,低低笑出声。
庭月摇头,甜甜道:“奴婢拙见,该死不是这只猫呢。”
“那该是谁?”邵从湛玩味道:“难不成是那位毁了容的太妃?”
庭月不再说话,她拎起地上的一团,只静静得摸着猫。
邵从湛挑眉,她每次赶人时,都会下意识抿唇敛眉。当即也多事,轻声咳了咳,道:“朕先回去了,你慢慢玩。”
庭月乖巧的点头,此刻倒是并未起身行礼。
毕竟她每每向他行礼时,总是会被逮着,继续教训很长一段时间。她倒是行通过这种方式,尽量的跟他保持距离。
但她看了眼怀里的猫,迷魂药只有两个时辰的药效,实在是耽搁不得。
邵从湛挑眉,心中更加好奇。却也知这个闷葫芦肯定是问不出什么,当下也不多留,转身朝着小径行去,转眼间高瘦的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庭月抱着猫,一路走到宫墙角落的桃花树下,将猫放下。
她从怀里掏出把漂亮的匕首,手起刀落间,狸花猫身上柔软光滑的毛被剃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皮肉,活生生瘦了一大圈。
庭月伸手戳了戳,啧啧出声,“这猫,原来这么丑。”
她起身,费力的用匕首挖了个坑,将竹篮中的白毛尽数埋了进去。才返回身蹲在猫身边,恶狠狠道:“这是给你一个警告,若是你下次再敢这般随意的咬人,我就扒了你的皮!”
她不再耽搁,见四下无人,赶紧离开。
不远处漆黑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无涯嘴角抽搐,低声道:“主子,那只猫,要不要属下……”
他简直怀疑这个女人的智商,大费周章的捉了只猫,却又舍不得杀。气势汹汹的拿出刀,却又幼稚的将猫毛剃了个干净。
邵从湛双眼湛湛的盯着前面娉婷离开的背影,吃吃笑出声。半晌赞赏道:“这剃毛的动作,倒是利落。”
无涯:“……”
他是不是耳朵出错了?
他们家主子什么时候这般善良的?
“去把坑挖深些,”邵从湛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将猫送到祈容宫去。”
他轻笑出声,既然小姑娘先软下不了手,那他自然是要帮着掩盖罪证的。这是第一个让他产生浓浓兴趣的人,单这一条,他也得将人护着。
无涯是无条件服从的,此时话还未过大脑,嘴上就应了下来。
直到邵从湛走远,无涯才反应过来。
“主子怎么最近这般奇怪,总是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命令?”他一边扒着泥巴,一边呢喃出声,脸上满是不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