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日终于得空跟妹妹商量商量福玢的婚事了。可怜我儿已经十七,却迟迟未曾议亲,被活生生拖到了现在。”
洛太妃径自走到檀木梨花雕椅上坐下,才捂着帕子道:“妹妹前几日扭了脚,不便行礼,姐姐不会见怪罢?”
太后摆手,道:“说说福玢的婚事罢。”
“我也不与姐姐兜圈子,先前谈起福玢的婚事,姐姐都以皇帝至今未曾大婚为由,婉拒了我。”洛太妃叹气,期期艾艾道:“可福玢是姑娘家,等不了啊。若是皇帝真跟那国公府的小世子——”
“太妃慎言!”太后皱着眉,大声喝止:“太妃的胆子愈发大了,连皇帝的闲话也敢传了?”
洛太妃丝毫不杵,眉光一闪,端起面前的茶盏,笑道:“到底还是太后宫中的老人儿得用,那派去传话的丫头惊了我的猫,真是没规矩的很,看着都不像是寿安宫出去的人呢。”
太后端着瓷骨茶盏的手一顿,眼中倒是露了些许笑意。
她抬眼轻睨了她一下,好整以暇道:“你这是来诉苦还是来商议婚事的?”
洛太妃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道:“京中那些贵公子,我是不敢想了。”她顿了顿,按照儿子的嘱托,一字一句重复道:“我娘家的侄儿,跟福玢差不多年纪,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也算是顶顶好的少年郎了。”
太后嘴角的笑一顿,暗自皱眉。这洛太妃今日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往日里她提出的都是朝中宰辅之嫡长子,只想着能祝她儿子一臂之力。可今日,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娘家的侄子?
“这是最好不过,”太后颔首,道:“你也莫怪哀家警慎,那些世家的公子哥们,面上俱是一副翩翩如玉的模样,内里还不知如何。哪里及得上你娘家侄子,知根知底的。”
“此事哀家记在心里了,过几日给你答复。你先回去吧。”
洛太妃嘴角一僵,却也不敢真放肆,当即霍然起身,硬声道:“臣妾先退下了。”说完一甩袖子,直直朝着门外走去。
画屏看她消失在殿外,才抿唇笑道:“太妃娘娘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她一来,寿安宫都活泛了起来。”
“你这促狭鬼!”太后微嗔道:“就是这般才好。一个安王便令我儿防不胜防,若再来个机灵的娘,还不得反了天。”
太后略一思索,道:“你去看看庭月如何了,那只猫向来跟它主子一样,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可别伤了人才好。”
画屏心中也有些担忧,放下福了福身,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窗外太阳正甚,庭月坐在房中,却疼得直冒冷汗。她拧着帕子轻轻擦拭着脖子,咬了咬牙。
那只猫也太厉害了些,扑在她脖子上随意一抓,竟留下了四五道长长的抓痕,皮肉绽开,过了这么久时辰还在渗血,疼得要命。
“庭月姑娘呢?”
“回画屏姑姑的话,她在房里,方才进去就一直没出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对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庭月抽回捂在脖子上的手,手忙脚乱得收拾着桌上的药箱。
“这是做什么?”画屏掀开帘子,待看清庭月脖子上的伤口时,大惊失色:“这是那只猫挠的?”
庭月手指僵了僵,将衣领往上翻了翻,苦笑的点了点头。
“难不成还要瞒着我?”画屏眉毛一竖,强制性的将她的衣领拉了下来,嗓音染着薄怒,又夹杂着几分心疼:“这么深的口子,怕是要感染。”
画屏接近四十几的年纪,为了太后一生未曾嫁人,宫中人人怕她,尊其一声姑姑。庭月初见她时,就得了她照料,到现在也未曾给过一个冷脸。猝然一声厉喝,吓得庭月呆在当场,不敢动弹,任由她上药摆弄。
“这样的伤口,若是留下了疤痕,你往后还要不要嫁人。”画屏缓了语气,道:“你自己不好生看顾自己,还会有谁把你当回事。”
庭月眼眶通红,她感受到画屏有些粗粝的手指在伤口上轻轻按着,十分愧疚。
她早先对着画屏说那些话,也不过是希望她能照拂她一二。宫中最稀缺的,不过就是真情。
而她又最清楚自己的优势。她长了张好看又讨喜的脸。
还未进宫时,贩卖她的婆子就说过,她是个祸水,没人敢要。她生来无权无势,到死也只有落个被人把玩戏耍的贱命。
可她不信,她还想挣扎。
她学会了曲意逢人,用这张脸赚到最大的好处。她早早学会了在宫中生存的潜规则。只有拼命往上爬,才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她从未想过会被人真心相待。
会有人难受她的曾经,心疼的为她吹着伤口。
“姑姑,”庭月抱住画屏的腰,笑得眉眼灿烂:“庭月会报答你的。”
“得了吧,谁要你报答!”画屏放下手,手指在她眉心轻点,没好气道:“照顾你自己就行了,真不让人省心。”
……
祈容宫内。
殿内燃着玫瑰香,留在殿内的宫人俱是一副寒蝉若噤的模样,垂头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站在殿中的男子长身玉立,靛蓝色的锦袍衬得眉目如星,白玉腰带系在腰间,贵气逼人。
他静静看着坐在上首的女人发着脾气,等屋中静了下来,才笑着开口:“母妃跟太后娘娘置什么气,左右她答应了母妃就行。”
这正是洛太妃所出二皇子,安王邵从瑞。
“母妃气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洛太妃气恼的瞪了儿子一眼,愤愤道:“你哪点都比那个只知道炼丹的病秧子强,却只能屈居人下,母妃怎么不气!”
安王微微勾起唇角,扫了一眼一旁的宫人,淡声道:“你们先下去罢。”待宫人散尽,他才耐心安抚道:“母妃再忍忍,儿子总是会让您如意的。”
“可是有人准信?”洛太妃急切的看向儿子,问道:“可有母妃帮得上忙的?”
“这倒是没有,须得耐心一些,”安王胸有成竹道:“母妃当下要做的,就是要将福玢跟平华的婚事定下来。”
一说到这,洛太妃就是一肚子火,她瞪着儿子,有些激动,扬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福玢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呢!”
真不是她看不起娘家侄子,李平华就是个混账,整日里涂脂擦粉,出入柳街花巷,吃喝嫖赌样样拿手,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弟。
“母妃可别忘了,平华是舅舅唯一的儿子。”邵从瑞只消看一眼洛太妃,就清楚她心中所想。意味深长道:“皇帝升了舅舅的官,舅舅的心思都有些动摇了。也只有至亲骨肉,他才能完全听我的。”
洛太妃脸色一白,不再敢说话。在她心里,到底还是儿子重要。
停在廊下的福玢面色苍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半晌,她终是捂着胸口,静悄悄的离开内殿。
邵从瑞见目的达到,不再开口,只静静等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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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母子叙话,邵从湛也巴巴的往寿安宫赶。
“母后,洛太妃可有为难你?”邵从湛在八仙桌旁坐下,急急问道。
太后睨了他一眼,才慢悠悠道:“她何时能为难到你母后,又不是活腻歪了。”
洛太妃那脑子,简单粗暴的要命,压根不像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太后若是真想发落她,眼睛闭着都能想出百八十个理由来,还不带重样的。
“那洛太妃可有将那只猫儿带来?”皇帝摸了摸后颈,才道:“那只猫儿凶残的紧,儿臣生怕伤了母后。”
“胡说。”太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只猫是你父皇所赐,怎会凶残?”
“……”邵从湛噎了一下,才讪讪道:“无事就好。”
太后看着儿子吃瘪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道:“好了,母后不逗你了,庭月被抓伤了脖子,画屏说不大严重,就是破了道口子。”
邵从湛暗暗舒了口气,半晌才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母后在胡说些什么,儿子担忧您,怎么扯到旁人身上去了?”
说完,不待太后回答,起身揖手道:“乾明殿还有公务,儿子先告退了。”
太后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低低笑出了声。
邵从湛出了寿安宫,并未朝着乾明殿走去。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原路返回。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向寿安宫耳门。
小允子在后门守着,显然是将守门的宫女太监支了开。他看见皇上,赶紧走上前,低声道:“皇上放心,守门的太监去了前殿,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邵从湛动作一顿,随即站直了身体,淡淡得瞥了一眼小允子,道:“做得不错。”说完就提起脚步走了进去。
小允子得了夸奖,白净的眉眼间俱是笑意。但他心里却是纳闷极了,皇帝想去看庭月姑娘,那就大大方方的看就是了,何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搞得他都心惊肉跳,跟做了坏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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