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进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师姐,紫光真人刚刚的意思是……她认罪?自愿被逐出昆仑?”另一个男修悄悄向前边的女修传音道。
“……假如我没理解错的话。”女修也是一脸古怪的面色。
这时又有人急急忙忙地传音众人,
“诸位,剑峰那边刚刚传了消息过来,快看传信玉简!”
剑峰数人各自窸窸窣窣地从乾坤袋里掏出玉简,一目十行浏览完毕,抬头时都不由地面面相觑,有人还特意低头再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据当时从海西突围回来的剑峰同门的描述,紫光真人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主将,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把自己关在驻防地的主帅营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凡间的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因此给他们的印象不多,硬算起来就是两个,一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十分难以接近,平日不理人就算了,哪怕是军务上的问题,她也一概不爱管,估计也不懂得管;二是娇气,行军在外,吃穿用度却还挑剔的令人发指。
再综合她干出临阵脱逃这档子事之前。大家对他的看法大概就是,一个草包无能性格糟糕不负责任贪生怕死没有担当,还偏偏背景强硬让人奈何不得她的混蛋。
可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剑峰同门传讯,说半个时辰之前,紫光真人亲自带了疗伤丹药去了剑峰赔罪,姿态摆的极低,甚至由着几个刚直的同门冷言冷语,认甚至大有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架势,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几个剑峰弟子表示,这一早上真是大起大落,此时心情难以描述。
…….
在所有人被这一变故弄得内心惊涛骇浪,思维杂乱无章的情况。最先作出应对的还是敬修真人,
“真……真人呐?这个……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真人认错的态度是诚心的,这个……不如就……”
他额上冷汗直流,有些说不下去了,对面剑锋的几个弟子已经反应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传递过来的信息十分明显了,
“当事人都已经认罚了,你们继续包庇是几个意思?!”
静修真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撂担子不干了,直接用密音传入吩咐背后的徒弟:
“马上给我去找长老会,就说一炷香之内他们不派个人来,我就真的只能判令按律处置紫光真人了——”
“我已经悄悄着人去办了……”他的徒弟无奈叹息,真指望自家师父这犹豫拖拉的性子及时决断,大约执法堂也该被拆光了!
于是三波人马就此再次诡异的僵持住了。
伞下的女子,也就是紫光真人,面上虽然是一派从容,但内心却也开始悄悄地打起鼓。
"那个,我说抱琴啊。我这回真的能顺利被昆仑除名吗?"她忍不住用密音传入询问身边替她打伞的侍女。
“回小姐的话,我认为,不能。”名叫抱琴的侍女面无表情地也用密音传入回答她。
"说了叫我容桐就好……而且你这么肯定的吗?"
"好的小姐,没问题小姐。"
抱琴答应的很是爽快,仿佛看不见她小姐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继续认真回答道:
"我这么肯定,是因为小姐你对昆仑还有利用价值。"
"……哦,那你还真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回轮到容桐面无表情了。
然而仿佛是在证实抱琴的话一样,高天之上忽然飘下乐声来。
容桐诧异的抬头,以她现在的目力,正能看见一队仪仗往这边降下来,甭管是举着经幡提着灯笼还是打着扇子的男女,个个都衣饰华美,面容姣好。中间有七八人抬着一架紫云辇,至于辇上抬着的却被包裹在一团五色华光里,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她才不过看了几眼,便觉得眼迷目眩,脚底发软,支撑不住了。
抱琴在背后暗暗扶了她一把,“还虚期,是长老会的人来了。”
说话间,地上已经乌泱泱拜倒了一片,就连剑峰来的那几个敢对着元婴期蹬鼻子上脸的金丹剑修都直挺挺的跪下了。
眼瞅着敬修真人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容桐暗忖着虽然据传闻说长老会一向很护着她,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太傲了,人小心点总没错,于是也依葫芦画瓢,扯着抱琴往地上跪。
只是膝盖才屈下去,立刻有一道柔柔的劲道将她扶了起来。于是她只能尴尬的看着抱琴顺顺利利的跪下去,只留她一个人僵硬地杵在原地,鹤立鸡群。
仪仗在落地之前便按两排分开,只有那紫云辇一直被抬到容桐面前,那团五色华光散去,她才发现辇上根本没人,而是立着一块巨大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头梳三角髻,余发散垂至腰,戴着华光流转的高冠。看发式和身量似乎是个女人。
即使仅仅只是一个影像,容桐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仿佛巨大的山脉横亘在渺小的旅人面前,即使它静默无言,这本身的存在也在告诉你,你越不过它。
“见过元君,请元君的金安。”容桐稳了稳心神,老老实实地福身一拜。
“虚礼就免了吧,在我们面前,你不必这么拘束。”
镜中果然传来女声,虽然音色如同二十来岁的女子那般清灵,语调却像年长的上位者般不紧不慢,哪怕寻常一句寒暄,也似乎像是要把每一个字敲进人心。
容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见过的昆仑长老真没几个,大多数还都是打了个照面应承几句,她差不多就可以借着伤势撤了。
且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女长老,一时不了解对方的路数,于是只能先含含糊糊地称了是。
“说起来,你腰上的伤势甚重,平日里还是多将养才是。天宝阁离执法堂甚远,我听说你是御风而来的,这高天风急,要当心寒气入体,免得伤上加病……唉对了,你不是有把青霜剑吗?为何不御剑呢?”
镜中人似乎完全不在乎场合,又是奏乐又是八抬大轿,却只千里迢迢运了一面镜子来,当着跪倒一片的昆仑弟子,若无其事地与她闲话家常。
容桐只觉得一阵压力山大,我的天呐大佬,您这到底是在关心我呢?还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呢?
“回元君的话,晚辈修养了大半年,觉得身子骨已经健朗了不少,多谢元君关怀。至于青霜,半年前它为我挡了一劫,如今剑身已毁了。”
“剑灵护主么?只可惜了一把绝世名剑。”
镜中人微微一叹,“那这样吧,我这里有把剑,名曰‘流黄挥精’,虽比不得你原先那把青霜,乃你母族抽天龙骨所化,但也是我采首铜山之矿,淬八十一道天火锻造而成,剑中的剑灵已成型三百余年。你且先拿去,将就着用用吧。”
剑名“流黄挥精”啊……
容桐有印象了,太真元君,还虚后期大修,统领昆仑上下所有女弟子的名箓。
拜长老像是昆仑弟子的早晚功课,国画嘛,大部分女人的脸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于是腰佩流黄挥精剑简直成了辨认太真元君的标识。
……等等,刚刚她说什么来着?要把流黄挥精送给自己?!!!
镜面上如水一般涌动起来,将一把长剑推到她面前,剑鞘漆黑,装具银地鎏金,十分的华美,倒确实像镜中女子一贯的排场。
容桐慌忙接住掉落的长剑,入手只觉得沉甸甸的。
“承蒙元君抬爱,但这使不得呀——”
大惊之下,她连脸上端方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并向着欲哭无泪的方向开始扭曲。
“你却是不必和我分生。这回你九死一生,却是我们的疏忽,往后你遇到什么难处,要及时同我们说,我们能做主的,一定为你做主。”
太原真君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所以离开昆仑这种话,以后便不要再说了,当年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们昆仑,大概也不希望看到如今这种场面吧?”
“不是的……海西一役,本就是晚辈罪无可恕,昆仑律例乃是尊师定下的,晚辈说什么也不能免了这责……”容桐硬着头皮试图说明情况。
“你能有什么罪?!”
太真元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还虚期如山的威压骤然溢散开来。
哪怕这只是个镜中传影,连分/身都不算,在场所有人还是都不由得感到难以呼吸,修为低的筑基和练起期弟子已经有摇摇欲坠的架势了。
“紫光真人,在海西遭穷桑不明还虚期修士袭击,险些重伤不治,她是受害者,何过之有?!”
还虚期的威压将现场扫过一圈,
“难道在场的诸位,有疑议么?”
剑峰来的弟子们个个面色苍白,嘴唇发颤,难以发声。仔细看他们膝盖跪着的地上已经出现了裂纹,显然太真元君是有针对性的。
这做派十分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高压统治”。
容桐面色灰败,厉害了太真元君!我辛辛苦苦树立起一个痛改前非的形象,洗白眼看有门了,您几句话就成功把我又拉回了你们这条剥削阶级的贼船。
“您误会了元君,是我自己难逃良心的谴责……”
她艰难地试图辩解。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依然没有散去的趋势,似乎在暗示她等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啊……那个,晚辈忽然觉得腰上的伤似乎还未大好,果然还是要多休养些时日啊,晚辈这就回天宝阁去。”
万般无奈之下,容桐只好妥协。
“这便是了。”
威压终于瞬间撤去,容桐余光里看见那些个剑峰弟子大多支撑不住骤然倒地不起。
心中长长哀叹一声,本来是想着先补救一波人际关系的,这下好了,本来就关系不好,现在更是得罪惨了。
“我回了,你也早点回去修养吧!”
话音刚落,太真元君的影像便消失了。侍从们重新担起辇轿,徐徐升空,奏乐声再次响彻山峦,直到他们升入高空,再看不见人影。
这一日的早上后来估计能被许多人标记为流年不利,不宜出行。
一向是与世无争小透明姿态的执法堂,接二连三的迎来不速之客,一个来头比一个大,其间各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和急转直下的情节差点把一众低阶修士和他们老实没用的堂主磨破了胆。
剑锋那群来时还热血沸腾以正义自居的剑修小年轻们头回不得不屈辱地向特权阶级屈膝,血凉了一半,回去时都神情恍惚,怀疑信仰。
最憋屈的,是被拉着现场体验了一把大佬温情的容桐。
她不得不再次向敬修真人和那些个剑峰弟子赔罪——当然前者被她还没脱口的一句“对不住”吓得直接遁走,后者则再也不想领她的情了,容桐少不得日后再向他们的师父赔罪送药……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宣告着她的第一计划——被昆仑除名,别名“趁着有命赶紧离开这个主要剧情地图”,彻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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