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在窗楞上的雨点变小, 窗外雷鸣退去,房间内的两人对望着,冯清辉屈着腿,侧身坐着,男人的胳膊完全撑沙发扶手旁。
沙发颇凌乱, 扔着几本小孩子画册,用图画笔涂颜色的那种, 还有一张类似点读机的字母表,放上电池点哪里读哪里。茶几上有个粉红耳朵的救护车, 设计感鲜明,女孩子偏爱的形状, 很卡哇伊。
这些都是顾初旭买的,他每次出差, 不管是海外亦或是国内,都会带玩具回来,显然是个称职的父亲,最近在他引导下, 小茉莉特别爱拆奇趣蛋,对巧克力与里头的玩具并不热忱, 单单喜欢撕开那一下的快感, 特像某些人热衷拆快递。
“雨停了。”她往外面看,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
顾初旭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瞟了一眼, 并不挪动身躯, 也并不关心外面有没有下雨, 喝了酒定力十足地看着她。
冯清辉继续说“我都困了,明天还要按时上班”她捂住红唇打了个呵欠。
他直起身,“家里有没有创可贴”
“怎么了”
“皮鞋不太合脚。”
冯清辉立马明白什么意思,扭身去客厅,没两分钟拿着一盒没开封的进来,顾初旭接过去。
她一开始没准备搭手,等他褪去袜子才愣了一下,脚后像是起了水泡又被磨烂,一层皮肉要掉不掉,她帮忙提裤腿,抬头看看他,“也没走几步路吧这么矫情”
他笑时气息喷洒到她耳边,没说什么,粘贴好才收了腿,捏着药盒左右看了看,放到桌子上。
“真不跟我去度假”
“不去。”
顾初旭直起腰,她也跟着直起腰,此时她还是跪坐的姿势,两人距离很近,咫尺之间,他默默看着,她垂着眼眸。
男人吞咽了一下,偏了头,慢慢拉近距离,试探着靠近。
冯清辉倏然往后撤退,扭身站起来,背对他。
顾初旭保持着接吻的姿势没动,眼皮子眨了眨,淡淡垂下头,“我理一理思绪,你关心我,但就是不想复合”
她往外走了两步,站在黑暗处望着他,沉默了会儿,“我们毕竟认识很多年了,也在一起很多年,先不论感情,从亲情出发,相互也做不到把对方当成陌路人况且是你比较关心我,虽然我并不想这样,但也要懂得回馈,否则会亏心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占人便宜。”
“嗯,是嘛。”
她慢慢走过来,交握着两手说“是不是我们俩得有一人迈出去”
“什么意思”
“你先找个女朋友,或者我先找个男朋友。”
“你有人选了那个教你抽烟的正经人”他说正经人三个字时,讽刺意味很浓。
冯清辉静静看他,平淡回复“也不是不行。”
男人抬起头看她,僵持半晌忽然低声笑了,冯清辉不知道笑点在哪,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他,不说话。
小茉莉几个月大时,他偶尔出差在外,主动跟冯清辉开视频,每次她接了一言不发,摄像头全程对准女儿。
尽管他找话题,只要关于小茉莉的,她知无不言,但凡是跟她相关的,一个字儿不说。
“冯冯,我已经很知足了,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老婆。”他叹了口气,“我不想找别人,也不想你找别人。你如果找别人,我大概会做出极端下流的事。”
“什么极端下流的事先让我涨涨见识”
“那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你威胁我吗是关于女儿的事”
“不是,你知道我一直很尊重你的想法。”
“那是什么”
顾初旭笑着开玩笑,“我大概会在你脖子上拴个皮绳,把你圈养起来。”
冯清辉抿了抿唇,“实际上,我阻止不了任何男人拿我yy。”
“我的确有yy过你,某些时候。”
“”
冯清辉转身往卧室走,“行吧,那把客厅让给你,继续yy吧,说明我还挺有魅力,是好事。”
她以为顾初旭会自讨没趣离开,贴着门听了许久,没听到动静。她锁上门,不予理会。
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披着一条毛毯出去喝水。
他就那么合衣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臂,沙发长度容纳不了他的长腿,大概是冷了,怀中包着个素色的抱枕。
冯清辉静静看了许久,叹口气,肩头的毯子拿下来盖他身上。
弯腰正要起来时被扣住腰,微一用力她就失去平衡倒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鼻端,依旧装睡的男人没睁开眼,嗓音低沉浑厚“我做了个梦。”
她往上撑身子,他顺势松了手,这样的深色让两个人都有些恍惚,她闻言顿了顿“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他吊起眼角笑了笑,睁开眼,“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准备。”
“随便吧。”冯清辉整了整衣服,“今晚在我这睡是我仁慈,下不为例。”
早晨她睡得正香就听到外面的动静,窃窃私语说话声,冯清辉睡了个懒觉,收拾好打开门,月嫂正坐在沙发上跟小茉莉学拼音,餐桌上有牛奶面包,还有豆浆油条小笼包。
“顾先生准备的,准备好先吃了去的公司,”她昨晚并不是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干月嫂这行,晚上睡觉警醒是必备技能,再加上早晨看到顾初旭在厨房忙碌,自然就以为两个年轻人发生了点什么,继续说,“顾先生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叫你,说你昨夜睡得晚,估计休息不好,所以得多休息。”
冯清辉怎么听这话怎么暧昧,皱起眉解释“昨天雷声大,是睡得不好,你睡得怎么样”
刘姐说“我睡的很好啊,什么都没听见。”
“”
督导老师病情恶化很迅速,转到加护病房没几天,很快又下了病危通知,天灾人祸面前,人的生命无比脆弱,冯清辉收到电话时刚把小茉莉送到姥姥家,月嫂跟着过去,展静还没从外地回来,她在电话的上一秒正拿着水壶浇花,树根下一只蚂蚁被水淹没。
她忍不住想,蚂蚁是否有思想,是否惧怕人类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被水淹没的这只,或许以它的智商,也只能归咎为天灾蚁祸。在人之上,肯定还有更高等的多维生物,他们就像我们主宰蚂蚁一样主宰着我们。
宇宙如此浩渺,放眼去看,人类多么微不足道,为什么要拿那么多的宝贵时间去自寻烦恼去上蹿下跳无理取闹于是她大发善心,用一片树叶把蚂蚁救了出来,运送它到干燥的土壤。
挂电话没多久,孙至岳到楼下,打电话提醒她下楼,冯清辉拿上包,有些慌张,手机通讯录里心不在焉翻了两遍才想起来要干嘛,用最短的时间给展静打了一通电话,据实以告。
展静跟冯清辉虽然都是老师的学生,但有嫡庶之分,这也是为什么,展静跟那边走的并不亲近。
孙至岳主动帮她开车门,上车后两人都没怎么讲话,气氛很沉闷。
他们刚到医院还没下车,很快又收到通知,说老师已经被安排出院,冯清辉至此脑子里一直浮现老师说同老伴儿有生之年围着地球转一圈的语气。
她不用过去也已经知晓什么情况,看着开车的孙至岳说“我们这个年龄段,想做什么一定要赶紧去做,否则以后会没机会。”
他看过来,“这话说的有些悲观。”
冯清辉干涩一笑,“不是悲观,实在是生命无常。”
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冯清辉是悲伤不能自己,孙至岳是震惊,并且觉得说话是对逝者的不礼貌。
她上次去看老师的时候,她还问起小茉莉,彼时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临走拉住她的手笑着评价,你这人的优点是太重感情,缺点也是太重感情。冯清辉不否认,不过她也没心思多想,知道生离死别早晚将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这出乎意料的事态让她出乎意料的悲恸,
老师家中的人愁云惨淡,无暇顾及他们,冯清辉到那简单做了个告别便出来,等着出殡那天再前来悼念。
这一天没怎么吃饭,傍晚时开车往回赶,上车前孙至岳蹲车脚边抽烟,冯清辉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又看了看他,“我也来一根。”
孙至岳皱着眉头问“还真上瘾了”
“我觉得是精神慰藉,因为很多人说抽烟解压解乏,所以我抽的时候,会自我心里暗示。”
他没说什么,从上衣兜掏出烟盒,取出一根,没有直接递过来,比量了一下,直接截断一半,把另一半带烟嘴的递给她。
冯清辉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抽太多。
夜幕低垂时,他带着她到一家兰州拉面馆吃面,清汤寡水,碗大面食太实在,这么晚她胃不好,吃不动。
酒足饭饱回到车中,他看过来一眼,一路上,她的脸色苍白,一贯红润的嘴唇没多少血色,忍不住说“你其实没必要那么冷静,想哭就哭,不用守着我管理情绪。”
冯清辉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他浅浅一笑,一边开车一边说“看得出你跟师母的关系很好我以前经常听说你的名字,不过没见过你,我那时很忙,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
冯清辉点点头。
他继续说“我对师母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有气质,穿衣品味很好,不过听说是个教学严谨的人”
“她确实严谨,私下里又很随和,在省内颇有地位,她时常督促我参加心理学交流会,把我打发到全国各地,报销食宿路费,一呆就是一个多星期,每次她做完报告离开,前后脚的事,我就消极怠工,自个出去旅游那时候年轻,不爱学习,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没被发现过”
“有啊,有次回来她让我把那几天会议上听的内容做个t,小组会上跟几个新来的见习生讲一讲,真是难为死我了。”她想到这忍不住笑了下,“老师批评人的时候,不喜欢直接讲,她喜欢敲打你,我跟展静私下里,经常学她说话这都是做见习生时的事”
她说到这眼眶湿漉漉一片,仰头看着车顶隐忍,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团面巾纸,她微愣,抬眸看他。
两人视线胶着片刻。
她狼狈笑了下,朦胧着视线展开纸巾,轻轻擦了擦,而后带着泪痕目光呆滞的坐着。
孙至岳把车停到路边,侧着身,又送来一张纸巾,见她没反应,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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