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想石的光芒渐渐减弱,预示着梦境即将结束。在那五彩光芒彻底消失的同时,周围突然变得漆黑,再睁眼时看到的是有着彩绘的屋顶。
他们对视了一眼对面床上坐着的人,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了。
阿维和一期一振早在梦境中时作过简短的讨论,一致决定这件事暂时不能让梦王国的其他人知道。如果特洛伊美亚早已不存在这个事实被人知晓,难保不会出现恐慌。
雪...那时候的悲伤一定不是轻易就能平静的吧。
“啊,阿维殿下!一期殿下!你们还需要休息!”
女仆赶在他们身后叫着,并不能阻止两人的步伐。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最后停在一个挤着人的房间外。
“啊,阿维,你醒了!”
白叶看到阿维向他招招手,旁边的三日月看到一期一振也朝他点了点头。
“一期殿。”
“三日月殿,雪...”
三日月指了指房间里面,示意他们自己去看。
床上的女孩抱着一个白色的毛绒玩偶,闭着眼一直流泪。跪在床边的希纳塔一直叫着她的名字,但她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并没有理会。
梦想石中的过去已经揭露了纳比就是莱特的事实,她其实是抱着附身于玩偶的哥哥哀恸着。其他人对这行为不解,但知晓内情的两人却是明明白白。
“希纳塔,先出来吧,不要打扰她。”
“哎?为什么...喂!凯伊!放开我!”
阿维的话引来希纳塔不满,但却被凯伊强行拎出屋子。
“吵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吗?”
2.
纳比被雪紧紧地抱住。如果他是人的身体恐怕会被勒得窒息,但这个软绵绵的玩偶身体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即使身体根本不可能会有窒息感,他还是感到不能呼吸。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雪,即使是在路途中遭受误解受到伤害,也只会坚强地微笑,绝不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但现在...这样紧张害怕地抱着他,像是在抓住失去已久的东西。
是不是她知道些什么了?可是刚刚才被三日月识破身份,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才对啊。
“公主殿下...”
她啜泣着,不想发出哭声,但眼泪一直不停地落下。纳比伸出爪子想要抱住她,但短小的手只能扒住他的肩膀。
吵闹声逐渐安静下来,房间门被轻轻关上,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雪放开纳比,泪眼朦胧而深深眷恋地看着他,轻唤出声。
“哥哥...”
“....”
他倏然瞪大眼睛,随后又闭上,深深埋下头。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现在的沉默已经相当于承认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还看到了霍普哥哥的记忆。把我送走之后,你们...你...那个大臣...还有霍普哥哥他...”
“你都知道了啊,连后面发生的事也...”
他伸出爪子为她擦去眼泪,带着悲伤的笑容。
“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哥哥!”
雪带着焦急与恐惧一把抓住纳比小小的肩膀。看着她充满受伤的眼神,听到她这么说更加心酸与自责。
“我...没有资格被你再称为哥哥...本来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但是...是我把你...抱歉...不论是什么理由,我都把你平静的生活给破坏了...”
“哥哥...”
纳比的耳朵垂在两旁,低着头痛苦地闭着眼。雪伸出手握住他的小爪子,温暖的触碰让他抖了抖,却没有抬起头。
“这不是你的错,我明白...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就会被毁灭。只是...我现在...很迷茫...食梦兽竟然是霍普哥哥召唤出来的,但是我没办法责怪他...错的明明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如果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父王母后就不会死,特洛伊美亚就不会消失,霍普哥哥和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不会和你们分开...”
她咬紧牙,还是没有忍住泪水的低落。
“我就算没有了关于你们的记忆,但还是想要找到你们。可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完成你对我的期望。这个重担,这个世界...我已经...对不起,我果然无法原谅他们,无法原谅那些人...”
“雪...”
直到这一刻,纳比才深刻感觉到当年那个在他怀里叫着哥哥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就算失去记忆她也没有放弃寻找回被遗忘的家人,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有了自己想法的妹妹。
她和霍普一样在憎恨着。但不同的是虽然迷惘,但内心深处并没有放弃希望。如果彻底放弃了身为梦王一族的职责,那么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溃了。
“抱歉,我不是个好哥哥,让你和霍普遭受这些...那些人...已经全都死了。他们的罪用他们的生命来偿还。雪...他们不值得原谅,千万不要用恨来束缚了你自己。”
纳比抽出右手覆在她手上,勉强带着些微笑看着她。
“这份责任本来就该由我来承担,不该是你...抱歉...”
“不要责怪自己,我也是梦王一族的一员啊...”
她摇摇头,也露出一丝微笑。
“我只是...需要些时间...”
“我明白。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心中的阴云又被扫除一些。逝去的人无法复生,但雪能有机会与莱特重逢。即使是以这样的形态,也已经能让她获得很多安慰了。
幸好,幸好还有人能陪在身边。
“唔...”
突然一股眩晕感袭来。她眼前黑了一瞬,之后是一阵强烈的困意。
“雪?怎么了?”
纳比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急忙担心地问。
“我..突然好困...”
“....”
是身体过度承受给予世界梦之力的后遗症。他又心疼又急躁,面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困的话就睡吧,乖。”
“哥哥...不要走...”
强烈的疲惫感和困意让她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强撑着拉住纳比的手。在内心深处,仍害怕好不容易寻到的亲人会像梦境中那样突然消失。
“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睡吧,我保证你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我。”
纳比在雪额头上落下一吻,她终于安心睡去。
3.
正忙于城镇后续工作的几人接到通知后匆匆赶到时,这一大群人已经被赶出雪所休息的房间,到另一个屋子等待了。
“雪...主君她...醒了吗?”
长谷部焦躁地越过屋子里的人看向最里面,却没看到雪的身影。他带着森森冷意扫了一眼其他人,察觉到情绪低落的佩科和药研后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长谷部君。主君没有大碍,让她先休息会吧。”
三日月拉住了他,他眯着眼充满敌意地看着对方,随后视线移向几个孩子。
“你们的表情不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
佩科被长谷部的眼神吓到,慌张地低下头,希纳塔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药研拍了拍佩科的背开口道。
“大将一醒过来就感觉很不对劲,好像没看到我们似的。一直叫着纳比纳比...后来那个玩偶...纳比来了之后,大将就一直抱着他哭...”
“小雪她...很悲伤...我从来没见过有谁会伤心成这样,好像是心碎了一样...”
佩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孩童天真的声音中带着的悲伤更让人感到难过。
艾德蒙德注意到脸色很不好看的阿维,心下有了些猜测。他压低声音问阿维。
“阿维王子,你们...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他明显能感觉到阿维听到这句话时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很快便恢复正常,但还是被他捕捉到这个细节。
“不...没什么...”
“....”
这下,他更能笃定雪有现在的反应一定是在昏迷时候发生了什么,并且阿维知情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告诉其他人。
艾德蒙德苦笑,自己被归为‘其他人’这个事实还真是让人难受。
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刚才还消沉的佩科突然打起精神。他元气满满的声音将混着紧张和担忧的负面情绪瞬间打破。
“我有一个主意!我们给小雪办一个派对为她打起精神吧!”
他站在椅子上推开窗户,窗外的阳光和微风涌入房间,将沉闷驱散。
“就在那个花园里怎么样!当然,所有人都要参加哦!”
“好主意!我的红茶甜心一定会喜欢的!”
哈尔丁首先附和,随后是安定。
“嗯,我同意。长谷部君,我记得你对乌冬面很拿手吧?要不要做给主人尝尝?”
“那是...自然。”
既然是为了雪,长谷部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是很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气氛似乎也不适合拉着那几个小朋友问。
“呃,我就算了,我...”
睦摆了摆手表示想溜,却被药研拉住衣领。
“这可不行啊,‘特洛伊美亚的宫廷医师’。为了公主而举办的派对没有理由缺席吧?”
“.......”
他内心泪流满面,好处还没捞着反倒砸了自己的脚。
“被救下的士兵们也表示想感谢你们和雪,我也一样...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吧。”
约修亚立即着手安排,佩科高兴地拉着药研想要跟上去,一期一振却挡住他们。
“抱歉佩科殿下,我们稍后会过去。有些事我想先和我的同伴们谈谈。”
4.
特洛伊美亚的惨剧不让梦王国的人知晓是为了不产生恐慌或是有心之人对此加以利用。但对于利害关系中只有‘雪’这个名字的刀剑们来说,一期一振认为有必要让他们知道。
回到现实中时他发现梦想石仍然在他的口袋中,玻璃般透明的石头里五彩的光芒闪耀着,一期一振却只觉得这美丽的光让人悲伤。
他握紧梦想石转过身,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昏过去时,我到了雪的记忆中...就是上次三日月殿提到过的燃烧的城堡。如之前猜测一样,那确实是特洛伊美亚的过去。”
其他四个人都眉头紧皱。这个结论之前就有讨论,但现在被证实内心还是会起波澜。这样就意味着她寻求的家乡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还会有更糟糕的情况。
“在记忆中我们回顾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她被封住的记忆也找了回来。并且...还看到了雪离开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
一期一振摊开手掌,那颗梦想石的光芒变得越来越亮。
“这里面是雪她哥哥的记忆,比起我来讲述...置身其中更能深刻理解吧。”
这一次的记忆与之前不同。记忆碎片从第一次叛乱开始,以霍普的视角展开。
在雪的梦境中没有看到梦王和王后被杀的过程,但在霍普的记忆中却有。面对意欲杀死自己的反叛者,梦王在最后一刻还心存着说服对方的希望。
“好好说的话对方一定能理解,德吉尔的人民啊...”
遗憾的对方根本不会去听,铁剑没有犹豫地刺中梦王的身体。
“封闭自身直至最后一刻,如果想要对方理解为何不在这之前就将自己所负担的告诉他们...为何要等到误会至此才想起来沟通。”
三日月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长叹一声。
“封闭整个国家...本意是想要保护这重要的力量吧。只可惜未知带来的不止是恐惧,还有误解与猜疑。”
安定惋惜地摇头。
之后的记忆就是他们见过的场景。第二次的叛乱中失去了雪,第三次的叛乱中失去了莱特。孤身一人的霍普憎恨着一切,召唤出能吃掉梦的食梦兽,从本该守护这个世界的王族变为想要毁灭世界的复仇者。
记忆中断在纳比身上,这也让大家明白了雪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情绪。
“果然是这样吗,不过没想到事实竟然是...”
三日月能想到纳比的来历和莱特或许已死,但不曾想过两个哥哥的存在以及这残酷血腥的过去。这样善良,坚持着自己的责任,为了找到家人而不顾危险...
这样残忍的真相就算是她,也不一定能承受吧。
“一直在找的亲人唯一活着的已经变成敌人,也难怪她会...”
安定不能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有一天和清光或者冲田君变成敌人,他自认是没有勇气挥刀斩向他们的。
“肮脏的欲望吗?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和我们一样...如果雪那时候在他旁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就像当初她拯救了我们...”
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长谷部紧紧握着本体,力道大到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如果毁灭这个世界是她的愿望,不论如何我也会为她办到。”
他的手慢慢松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是...为什么呢...我竟然不认为她会这么做。虽然我很希望...我想为她亲手斩杀那些人...”
“我们可以陪在她身边,就像当初她陪在我们身边一样。”
一期一振的话稍稍平息了长谷部的怒火与悲伤,但曾经有着悲惨经历的他们明白,这种伤痛不是轻易就能抚平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况且我也认为大将不会向无辜的人发泄仇怨。在这个世界我们能为她做的不多,但总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如佩科殿下所说,为大将准备一场派对,让她感受到不管在哪一个世界身边会一直有人陪伴。这样的话,能让她好受些吧。”
药研的话让四周快要成型的风暴平息下来。确实,现在首先该做的是要怎么帮她脱离这段痛苦的回忆。也许不能完全恢复,但有正面效果总是好的。
“好主意,我同意!”
不属于付丧神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几人看去,竟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的睦。
这么说...刚才的记忆他也看见了?
“真是太可怕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种事就想去毁灭一个国家...说起来你们主人还真是...明明是这个世界中心的公主,还被欺负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哎,如果有你们在的话就不担心了,那群乌合之众再多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睦似乎完全没有几个付丧神又惊讶又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自觉,还在自顾自地感慨。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啊?刚才不是他说的要和同伴说些话,我不也算你们的同伴吗?”
他指了指一期一振,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
“....”
多说无益,灭口吧。
5.
病房内,千春正坐在床边将政(和谐)府那得来的近期情报告诉奏。
正如卡萨所说,奏很快就醒过来。身上的刀伤都很浅,只要注意不要感染很快就能恢复。不过这几天还得敷上药,倒是挺难受。
在这期间亲生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唯一带来的,只有一个写着‘做的不错’的字条。
“你都伤成这样了,他竟然就给你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千春气呼呼地将字条揉成一团,一甩手将它扔进垃圾桶。
“呵...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个只是冠以‘父亲’名头的人,早已不会对他有什么期待。他更关心的还是睦和雪的下落。
“那个森林里太危险,只派了几个人去事发地看了看。什么也没找到反倒遇到了溯行军的袭击,撤回来后就不愿意再去调查了...”
千春将情报说完后,看着奏担忧的表情就生气。
“哥哥...你为什么还要为那种人担心啊!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一个下任家主的位置来跟你作对...哼!我以前还真是看错他了!”
“睦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现在失踪的就变成我了。”
“哎?”
千夏一愣,怒火也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想把你拉下台让父亲收养他,然后顶替你的位置吗?”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他并不是真心想要那个位子。”
奏叹口气,又接着说。
“雪...千夏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她来找过我几次,但我只见过她一次。千夏看起来很着急,想问我最近森林里出了什么事。我都告诉她了,不过没有提到那个女孩。我担心父亲也在监视我...”
奏躺在床上闭着眼冥想了会。
“再休息两天就让我出院吧,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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