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吾光

    警视厅里一片吵嚷，被目暮警官叫来帮忙的毛利小五郎正拎着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男生，高声教训他，让他不许到处乱跑。

    因为疲惫，相良的眼中绕上了一层红血丝，他揉了揉眉心，接过毛利兰递过的茶，低声道谢。

    比起旁人，相良的心情要复杂得多，和警察、神代光的亲友粉丝的担心焦急比起来，他还要多上一层后悔。

    当时载着神代光的车就从他旁边开过，如果…

    相良压低眉峰，一旁的神代镜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又钻牛角尖了：“别多想了，你也不知道阿光在车上。”

    相良应了一声，轻抿茶水，佐藤警官推开门，兴奋的声音迅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嫌疑人的资料找到了！”

    .

    观月庭给他的老师、同学、邻居们留下的印象是——孤僻。

    从不主动与人交谈，别人同他说话也基本不会应，平常小朋友会喜欢的动漫、童话他也不在意，邀请他去玩、将糖果、雪糕递给他，他也不接，不说话，只拿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你，让人无端端瘆得慌。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去找他玩、和他说话。

    孤僻内向的性格在学校总是容易被忽视，甚至欺凌的。

    于是，观月庭的书包经常出现在垃圾桶里，写完的作业总是莫名“掉”进了喷泉中，课桌被画得乱七八糟是常态，走在路上突然被绊倒更是家常便饭。

    更可怕的，是旁人一时兴起随之而来的拳打脚踢。

    他们看着他被踹倒在地，齐齐哄堂大笑，见他沉默着爬起来，又随意地将他踹回墙角，乐此不疲。

    就好像是高高在上逗弄着蝼蚁的顽劣孩童，将他当做用于发泄的工具，肆意玩耍的玩偶。

    有刚入职实习的小警官愤愤不平：“老师都没有管的吗？！”

    “管了啊。”佐藤警官叹了口气：“老师们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他也什么话都不说，反而因为惩罚了霸凌的几个人，导致他后来被欺负得更惨了。”

    “都这么严重了，家长不可能不知道吧，也没有给他转学或者去学校商讨解决方法？”

    “家长？我倒是觉得他变成这样，家长功不可没。”

    观月庭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父亲酗酒、赌博，喝醉了就拿妻子做出气筒，他的母亲在他三岁那年不堪忍受丈夫的家暴，离家出走了。

    暴虐的父亲从此越发沉迷赌博、酒水，总是醉醺醺的。

    年幼的儿子成了比妻子更和他心意的受气包，这个受气包完全没有反抗、离开他的能力，只能完完全全的依赖于他，任他打骂。

    .

    “有时候觉得，我在他们眼里或许还不如一个玩具。”观月庭漫不经心地说。

    神代光捧着一杯奶茶小口喝着，她的待遇着实不像是一个被绑架的人，神代光再次在心里感谢编剧，还好鹤田拓也是个忠犬，不会对宫崎理奈不利。

    神代光试着向观月庭套话，观月庭倒也对她毫无隐瞒。

    “还记得有一次。”观月庭的目光落在墙边的灯上，眼神悠远，在回忆着什么：“班上组织去流浪狗救助中心，大家围着狗狗们，给它们喂吃的，和它们玩。”

    “我好羡慕。”

    话头转得太快，神代光只以为是观月庭羡慕他们与流浪狗玩耍，就见观月庭停顿了一下，补充：“我好羡慕那些流浪狗。”

    神代光怔住，观月庭继续说：“理奈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一定体会不到吧，那种感觉，那种被全世界厌弃，你的出生就是错误，所有人投来的视线都带着嫌恶，就好像你是一团让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平心而论，神代光的确没有经历过观月庭遭受过的那些事，而且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被绑架来的，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她尚没有好心到同情怜悯绑架自己的人的地步。

    “后来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想要成为什么。”

    观月庭笑了笑：“大家写的都是想要成为明星、律师、作家、科学家之类的，只有我写的是想要成为一只流浪狗。”

    “是不是很天真？”观月庭笑着问道。

    神代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隐约猜得到后来的故事，果然，观月庭慢声说：“我只是想和他们一起玩而已，可我得到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欺凌，他们让我趴在地上爬，让我学狗叫，不许我上桌吃饭。”

    他的眼神阴戾，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温柔下来，他注视神代光，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看着信奉的神祇。

    “还好，还好我遇见了理奈。”观月庭叹息着感叹，说起宫崎理奈，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说着他与宫崎理奈的点点滴滴。

    神代光的心沉了下去。

    观月庭已经不能用狂热粉丝来形容了，他不仅把她当成了宫崎理奈，他还在心里完整编织出了与宫崎理奈相遇、经历的事，并且深信不疑。

    或许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幻想。

    他想要一个救赎。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宫崎理奈。

    .

    查清楚了观月庭的资料，警方开始着手调查他的住所，狡兔三窟，观月庭为了混淆视线，租了好几个仓库和房子，甚至还订了酒店。

    刚得到的消息，是房产中介说，半个月前一个疑似观月庭但自称“鹤田”的人，经他手买下了一套房子。

    可警方赶到时，房子里空无一人。

    客厅的墙壁上贴满了神代光的照片，有走在路上的、在学校的。

    无一不是偷拍。

    伊藤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上面他和神代光站在一起，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新生找理子决斗时，他和神代光站在墙外的场景。

    “这张照片…”他因为后来给京子买了一只宠物兔子，所以对这里记忆深刻：“当时神代好像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下，后来窜出一只兔子，就没有多想，看来很有可能是这个人。”

    青木禾子点头，指着几张在电视台的照片：“阿光当时还跟我说感觉有人在看着她，我还没当回事。”她捂着脸哭起来：“如果当时我多注意一下多好。”

    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佐藤警官戴着手套晃了晃鼠标，屏幕亮了起来，停留在推特的首界面。

    ID【吾光】。

    佐藤警官询问青木禾子知不知道这个ID。

    “竟然是他？”青木禾子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是阿光的大粉，发了很多关于宫崎理奈的解析和剪辑，我还和阿光提过他。”

    打开房间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根锁链，毛利小五郎托着下巴，弯下腰看了一眼：“看来那位神代小姐之前就是被关在这里没错了，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讯息呢。”

    一旁的警察们已经开始四处查看起来，相良听到毛利小五郎的话，侧头想了想，拉住路过的高木警官，指了指床边的柜子：“可以移开看看吗？”

    高木警官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将柜子移开，相良跟在他身边解释：“因为阿光她习惯把重要但不常用的东西装起来夹在柜后。”

    柜子被移开，一个御守落在地上，御守上缀的小珠子同冰冷的瓷砖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嗒”声。

    粉白色的御守静静躺在地上，御守上的“安”字沾染的血迹早已干涸，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迹。

    “呐，被绑架的姐姐不是叫做神代光吗？可是为什么这里的写的都是‘理奈’？”柯南指着墙上的照片。

    神代光签名“宫崎理奈”的那张剧照被贴在了正中间，周围神代光的照片里，其他入镜的人都被划掉，一旁用红色油性笔写着：【理奈，不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

    “‘宫崎理奈’是她演的一个角色哦。”小兰揉了揉柯南的头发。

    “哦。”柯南跑到相良身边，仰头问他：“相良哥哥，神代姐姐演的那个角色，结局是什么啊？”

    相良对小孩子一向是敬而远之，但柯南的一些无心举动也加快了破案进程，于是他耐着性子回答：“跳楼自杀。”

    “那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神代姐姐了！”柯南状若无意道：“不然她会跳楼自杀的！”

    “什么？”

    “因为她是‘理奈’啊！”男孩脸上的眼镜在折射下泛着诡异的冷光。

    观月庭需要一个救赎，可他的生命里没有出现“宫崎理奈”，宫崎理奈也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要神代光成为他的宫崎理奈。

    所以，他才敢毫不遮掩的将自己暴露在摄像头下，因为他根本没准备带神代光久藏。

    宫崎理奈自杀而亡，神代光自然也一样。

    也只有这样，神代光，他的“宫崎理奈”，才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人。

    高木警官拆开御守，御守里放着一张便利店的发I票，背面用歪歪扭扭的血迹写着：诚越。

    诚越高校，【星尘】中学校的拍摄地。

    而宫崎理奈，正是从教学楼一跃而下。

    .

    神代光意识模糊，眼睛都睁不开，她之前察觉到不对，拿走了观月庭买东西留下的发I票，她口袋里所有的东西和戒指都被观月庭扔了，只有她卡在腰带里的御守幸免于难，她划破手指在发I票上写了讯息，又怕他们不知道那是她留下的，把发I票放在了御守里。

    稻荷大神保佑…

    一定…要找到御守啊。

    观月庭在旁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更让她昏昏欲睡。

    他说：“理奈，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给过你机会的，为什么不分手呢，为什么不澄清说你没有恋爱呢？明明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神代光愣了愣，这句话实在耳熟，她想起了青木禾子劝她对外宣布并没有恋爱，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清明了一瞬：“你…爆料……是你？”

    她话语零碎，观月庭却一下听明白了，他弯了弯眼睛：“对哦，理奈真是聪明，爆料是我放出去的，那个赝品打着理奈的旗号招摇撞骗，她也配？”

    观月庭温柔地抚了抚神代光的脸颊：“理奈，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人了。”

    神代光感觉到一阵推力，她就好像无根的浮萍向后倒去，她动了动手指，只抓到虚无的空气，天台的风在她的耳边吹拂，将观月庭的话一同送入耳中：“你再等等，马上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