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日光，茶叶店里顿时变得暗沉沉的。
陆小白本想假装伙计送完东西就撤退，没想到被真伙计抢白一通，暴露了身份。
无法，他只得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剑宗的弟子。”
“剑宗又招弟子了……”那老妪喃喃道，“又是一个甲子过去了啊。”
修真之路艰难万分，每年都有人因为各种意外而丧命。因此，为了保证功法的传承，剑宗每隔六十年就会重新招募一批弟子。
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不过陆小白不明白陆姑娘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
“对了，你方师兄怎么没来？他是不是以为我死了？”陆姑娘忽然笑了一下，问道。
陆小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维护自家师兄，于是辩解道：“才不是，只不过方师兄最近很忙，没空下山罢了。”
“他在忙什么？”陆姑娘又问。
忙着支使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干活呗。陆小白心道。
不过他是个机灵的孩子，知道这陆姑娘心情不好，存心要逗她开心，于是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每天忙着思念陆姑娘你了。”
“他要真想着我，怎么会不来见我？你别哄我了。”陆姑娘轻笑道。
说真的，虽然上了年纪，但陆姑娘说起话来依然是轻轻柔柔的，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女。
这么想着，陆小白忽然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陆姑娘问道，“莫不是方……方仙师出了什么事情？”
“跟方师兄无关，我只恨自己生不逢时。”陆小白道，“陆姑娘你以前肯定是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大美人，我要是早出生几年，还修什么真，肯定娶你做媳妇。”
陆姑娘和伙计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便是你早出生几年，我的年纪都足够做你奶奶了！”陆姑娘笑道，“你倒是嘴甜，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陆小白道，“而且即使是学来的，我天天跟着方师兄做事，也是跟他学的。”
陆姑娘轻轻摇了摇头，道：“又乱讲，他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哪里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
陆小白笑了笑，不知可否。
“说起来陆姑娘和我都姓陆，八百年前保不齐就是一家呢。裁缝铺老板说你有话要我捎给方师兄，我这边真真切切地听着，到时候肯定一字不落地帮你转述。”
陆姑娘怔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要捎什么话给方师兄。
“算了，我也没什么要跟他说的。我从裁缝铺订的那些衣物，便是我为他准备的冬衣，你帮我给他带回去吧。”
陆小白没有说话，看着外面那一车的冬衣，心里有些为难。他术法修炼得还不到家，又不是天生神力，这么多东西可让他怎么带回去？更何况，以方师兄的修为，过冬也用不着这些御寒的衣物啊！
“这些东西你到时候还是亲手交给他吧。”陆小白含含糊糊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若是回去得太迟会挨罚的。”
陆姑娘皱了皱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往年方师兄都会把东西收到储物戒指里带回去，根本花不了什么力气，也不会浪费时间。不过，既然这孩子这么说，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若是强求的话反而不好。
这么想着，陆姑娘点了点头，道：“那就不劳烦小仙师了，你就跟他说一句我还没死，看他愿不愿意来瞧瞧我。”
对方这么好说话，陆小白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补充道：“其实，若是轻一点的东西，我也是能带的，比如围巾、手套什么的……”
经他提醒，陆姑娘好像忽然想起，说了句“稍候”，然后便急匆匆地走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个漂亮的小罐子。
“这东西不重，劳烦小仙师帮奴家把它捎回去吧。”陆姑娘道。
陆小白颠了颠，分量的确不重，跟个空罐子似的。不过晃动的时候里面有声音，应该是装了东西的。
“这是什么？”
“这里面装的是今年的新茶，我特意给他留的。”陆姑娘道，“小仙师若是喜欢，奴家也可以送你一些。”
“算了吧，茶这种东西又苦又涩，我可喝不惯。”陆小白连忙摇了摇头。
陆姑娘抿唇偷笑，没有说话。
外面的光线愈发昏暗，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天上已经能看出月亮朦朦胧胧的轮廓。
陆小白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清了清喉咙，道：“那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的伙计忽然从暗处跳了出来，说是要送送他。
“不必了，我有神行符，现在出发的话能赶在完全天黑之前回去。”陆小白道，“若是再耽搁一会儿，那就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到了。”
伙计和陆姑娘听他这么说，以为是剑宗有规矩不许门下弟子太晚回去，于是说了句“一路顺风”便由他去了。
其实师兄嘱咐他不要太晚回去是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是陆小白怕黑，只要天色彻底暗下来，他就连自己的房门都不敢出。为此方师兄没少笑话他，说他是做了亏心事，怕被冤鬼抓交替抵命。
终于，紧赶慢赶，陆小白终于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赶回到了山门，此时方师兄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去寻你了。”方师兄看着陆小白气喘吁吁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跑这么急干什么？难道后面真有鬼要抓你交替？”
“大晚上……在山里走夜路……不安全。”陆小白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虽然他已经能顺利使用神行符了，但由于身体素质太差，贴一张符便已是极限。若是像师兄们那样贴上个七八张，陆小白觉得自己没走几步就要爆体而亡了。
“行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剑宗的弟子，什么魑魅魍魉敢跟你过不去？”方师兄见陆小白双腿打颤，于是伸手一提把他扛在自己肩上。
陆小白身体忽然腾空，吓了一跳，手一松便把陆姑娘给他的茶叶罐摔在了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茶叶罐砸在地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原来是订完衣服后又去了别的地方。”方师兄抬手在陆小白屁股上打了一下，“老实交代，这东西是什么？哪儿来的？”
“你老情人托我捎给你的！”陆小白没好气地说道。
在他看来自己劳苦功高，结果回来以后方师兄不但不感谢他，反而打他屁股，简直是可恶极了。
“还敢说谎？”方师兄挑了挑眉，抬手又打了陆小白一下，“天天油腔滑调的，哪里像个修行之人。”
“我没说谎！”陆小白挣扎着想从方师兄肩上下来，但由于神行符耗费了太多体力，他现在连抬抬手指都困难，“不信你自己捡起来看看，是不是陆姑娘店里的罐子。”
方师兄觉得这小家伙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罐子看了看。果然是他熟悉的罐子。
于是，方师兄抬手又拍了陆小白一下。
“你怎么又打我？”陆小白委屈极了，声音里竟带着丝哭腔。
“出发前我嘱咐你什么来着？不要多管闲事。”方师兄道，“看到这个罐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可这不是闲事啊，方师兄的事怎么能是闲事。”陆小白知道自己理亏，服软道，“而且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看，该送的单子我顺利送到了，而且为了帮你送这罐茶叶，我累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所以说你这么爱管闲事，自身本领首先就要过硬。跟你一同入门的人，各个身体素质都比你好……”
还没等方师兄说完，陆小白就打岔道：“可是他们悟性没我高，使用画好的符篆都磕磕绊绊的，而我都能施展一些简单的术法了。”
“什么术法？地动山摇还是春风化雨？”方师兄见陆小白不出声，接着说道，“你那地动山摇顶多用来给菜地翻翻土，还没蚯蚓效率高；春风化雨倒是强一些，但唤来的雨水也就够洗个手。”
陆小白被方师兄揭了短，顿时恼羞成怒，道：“可其他人还连这个都做不到呢！”
“其他人指谁？我吗？”方师兄假装听不懂对方的话，明知故问道，“我虽然不能说多精通术法，但给菜园翻翻土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陆小白气哼哼的，没有搭话。
“所以说啊，跟你一同入门的人虽然现在还不会术法，但他们到了我这个年纪没准就会了。你虽然天赋高，但若是不注意炼体，很可能都活不到我这个年纪。”方师兄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陆小白住的小屋，方师兄将趴在自己肩上装死的家伙放了下来。
“你看，像现在这样，你用一张神行符就全身瘫软了，若是敌人来袭，要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
“我又不结仇家，人家为什么要来杀我？”陆小白反问。
方师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除了疯子，什么人会故意给自己结仇家？仇家都是不经意之间结下的……说起来，用神行符帮忙炼体似乎也不错，要不明天你贴张符，到后山去跑圈，不对，去采药吧。”
“不要……”陆小白闷声道。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去丹房看看缺哪几味药，列个单子给你。”方师兄道，“还有，睡觉的时候不要忘了用我教你的方法调息，要不然你到明天早上都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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