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胡车儿

    陆向游之前所去的大多都是神灵精怪的世界，一出曹府，就感觉一阵属于凡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洛阳是东汉的都城，自然气派豪华，街上人来人往，商铺里也都顾客盈门，那是叫一个欣欣向荣。

    从天空向着洛阳俯视，就能看见华美异常的洛阳被纵横笔直的道路切成井然有序的四四方方的小方块，河道在洛阳城的外侧环绕，是为护城河。

    在这像是棋盘一样整整齐齐列着的方块中，有几个方块的人群更为密集，烟雾缭绕，伴着商贩们的吆喝声，一些没有铺面的小摊小贩自己支着摊子，招徕过往的客人。

    这样的每一个小方块都被称为一个里坊，每个里坊有二至四个门，有专门的人看守。宵禁时分，里坊便会关闭，若是有人在宵禁时分出来，可是要被巡查的人给捉住重罚不可。

    陆向游与刘狸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近傍晚时分了，两个人循着香味找去，在里坊中摆摊的小商贩们更是尽心尽力地吆喝着，路边小摊子的碗筷并不是那么地精致，摸上去还有几分粗糙的触感，小贩们看见是两个小孩子独自出门，心下也有些稀奇，卖猪肉的大娘更是朝着陆向游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子，要称几钱猪肉否？”

    “霍大娘哪里来的本事，竟给小孩推起生猪肉来。”霍大娘隔壁摊子的小老板笑着说道，“两个娃娃怕是避着家里大人出来的，赶快回家，外面的坏人可多着哩。”

    “说什么呢，二两肉！”原是这小老板身子骨瘦，霍大娘便给他起了个诨名“二两肉”，这么一看，倒也像是这么回事。

    二两肉老板跟霍大娘开着玩笑，但是提醒的心倒是不假，陆向游也知道，笑眯眯地道了谢，在二两肉老板的酒水摊坐下了。

    二两肉老板的酒水摊不大，木质的桌椅板凳做工也是粗糙得紧，不过可能是来往客人较多的缘故，原本粗糙的长板凳都给客人们盘得油光发亮的了，陆向游寻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了，刘狸开始的时候有些犹豫，后来也小心地坐下了。

    酒水摊靠里的墙上挂着一些腌制好的肉，这些肉的外表是灰突突的，跟陆向游印象中红的像朱砂白的似碧玉那般晶莹剔透的腊肉不同，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不过陆向游嗅着二两肉老板蒸笼里传出来的味道，只觉得这咸肉的风味真的是好极。

    “老板，来一盘肉！”陆向游这么说着，二两肉老板立马回应道：“好嘞——！”这声音吆喝得抑扬顿挫，让人凭空得精神一震。

    陆向游手脚并用地爬上凳子，等他坐上凳子的时候，他的脚尖还不能点到地上，陆向游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弹性极好的肉球球，白皙的娃娃脸惹人疼爱，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福娃。

    二两肉老板的腊肉上得极快，只见他打开蒸笼的一角，在白腾腾的热气还没有出来的时候用左手拎出那一层蒸着的肉，右手不再撑着蒸笼，而是挥手抽起案板上的刀，利落地用手里的刀将腌制好的白肉切下十几片来放入盘中，最后打开蒸笼，将腊肉甩入蒸笼之中，利利索索地将那盘肉上了上来。

    陆向游抽出筷子尝了一片，这白色腊肉肥而不腻，有一种奇特的咸鲜味，二两肉老板又上了两碗热粥汤来，配着这粥汤，真是好极。

    刘狸也是饿得惨了，虽然面上看是强迫自己的动作优雅些，但是进食速度却不慢，陆向游拿着找回来的铜钱串子，小大人似的看着刘狸道:“阿狸，我们可以悠着点儿肚子吃，等会儿还可以去吃些其他的。”

    刘狸听见还可以逛到下一家，眼睛也晶晶亮亮的。

    陆向游和刘狸身上的料子都不差，而且穿的花色也不像是寻常人家那样只是灰色、白色这些颜色的衣服，纹路也稀奇，像是洛阳城里的世家子弟。

    洛阳的小商小贩本身就见多识广，一般不敢碰什么硬茬，只不过两个稚儿拿着这么些钱和这么多饰物招摇过市，总是会被人所眼馋的。

    现在这些时候，平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更别提有些人还是贫民了，像是刘狸这样的，尚且还会铤而走险闯进曹府偷东西吃，其他的怕被乱棍打死，不敢得罪权贵的人，就只有坑蒙拐骗，或是发展自己第三只手了。

    洛阳的冬天似乎一年比一年冷，现在才是初冬，就已经有人蜷着身子冻死在某个巷子的一角了，陆向游本身对这些并不敏感，毕竟他是在曹府醒来的，曹府歌舞升平的样子让他恍惚间以为现在仍然是盛世。

    毕竟陆向游知道三国演义所开启的世界线是在二十几年后，所以也就放松了不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的皇帝刘志还在世家外戚势力的裹挟之中，洛阳的世家贵族肆无忌惮，让百姓们苦不堪言，也是敢怒不敢言。

    世道像是要不太平了，但是对于人们来说，最要紧的倒是生存二字，每个人都安土重迁，只希望自己能稳定些便好，所以纵使有什么糟心事，也劝自己忍忍便是。

    逛着街的陆向游看见有些地方还卖着瓜果蜜饯，更是拉着刘狸的手兴奋地向前，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腰间有一种轻轻的、被拉扯的力道，刘狸反应比陆向游快不少，在那人伸出手偷钱袋子的时候就狠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可惜两个人身体都太小，那小偷攥着钱袋子奋力挣扎，刘狸抓不住他，一不留神就让他给蹿了出去。

    “抓贼啊，抓贼啊！”刘狸朝着窃贼逃窜的方向追赶，陆向游也迈着小短腿跟着刘狸，他们出事的地方离酒水摊子不远，只见那霍大娘放下剔骨刀，在窃贼快要靠近的时候伸脚一绊，伸手一捉一拿，窃贼就被他死死地定在了地上。

    “小小娃儿不学好！”霍大娘知道窃贼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儿，况且大家对偷儿也是深恶痛绝，但是她摁着的这个窃贼看起来似乎才十几岁，年轻得紧，看起来也实在是可怜——

    被霍大娘摁着的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屈辱的神色，但是仍旧双目紧闭，手里也死死地攥住偷来的钱袋，一副不准备还的犟样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能在这一个里坊活动的也大多是附近的人，地上的窃贼被认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儿，周围的督查官也循声而来，在陆向游和刘狸跟窃贼互相僵持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艰难地钻进人群里，一边哭一边骂道：“胡车儿！你这狗崽子！怎么能干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胡车儿？

    陆向游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习惯性地往腰间的黑玉上一摸，扣了一个积分调出了胡车儿这个人的资料。

    果然，这胡车儿倒是个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