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说王侯将相,想必大家都听腻了。都说这自古江南出美人,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我们这金陵城里的美人。”酒楼里的说书人,见客人们兴致缺缺,话锋忽然一转。
金陵繁华,酒楼里多得是浪荡的公子哥,听见说书人把话转到美人上,纷纷支着耳朵,等着说书人的高见。
“十里秦淮河,六朝脂粉地。要说金陵城的美人,总是绕不开秦淮河上的几家青楼楚馆。第一个要说的就是,飞仙阁的楚楚姑娘,两年前她以一出绿腰舞一舞成名,想要一亲芳泽的人,估计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说书人正说得唾沫横飞,下面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哥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这些青楼头牌戏子花旦们,爷连她们身上有几颗痣都知晓,肯定比你清楚得多。你能不能说些新鲜的?”
下面一堆人跟着起哄,说书人没料到众人会是这个反应,擦了擦汗,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真要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就算是真在闺中传出美名,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敢议论的。
“你要听新鲜的,我这里有!”一个摇着纸扇的公子哥,收了扇子,故弄玄虚的说道,“要说金陵城的美人,秦淮河边上的女子,美是美,就是风尘气太重。要论身份气度,还是柳叶胡同阮府养出的女儿,既有大家闺秀的才情品德,又不木板呆板,端的是风情万种。”
稍微有些家世的人,听到阮府这两个字,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他家养出来的姑娘,是出了名的好看,只不过其他人家是嫁女儿他们是卖女儿,不拘什么才学品德,只要有权有势,就是聘去做妾室阮府也是心甘情愿。
说起来阮府也是会钻营,当初他们初初来到金陵的时候,整个一个破落户,谁曾想一个个的女儿嫁出去后,阮府不仅没垮,靠着姻亲关系日子反而过得蒸蒸日上了。
“你这话说得像是你见过似的。”有人起哄。
“我还真见到,五天前,我去护国寺上香,正好碰见那几位阮家姑娘进寺庙拜佛,虽然隔着面纱,但观其身材体态,袅袅娜娜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纸扇公子眼里露出垂涎的目光。
坐他旁边的人,拉了他的衣袖:“听说自从阮府大姑娘嫁到京城里侯府里去,阮府也攀上了京里的贵人。你还是收敛些。再说现在阮府的眼界高,非高门大户还聘不到他家女儿。你想也是白想。”
纸扇公子掸了掸了衣袖,笑得隐秘,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谁说我是白想,我告诉你过不久,阮府就要倒大霉了。到时候说不准还要求着我收了他们家女儿。”
旁人好奇,正要细问,纸扇公子却摇摇扇子,不肯在透露半句。
众人正议论的阮府,此时还是一片花团锦簇。
梧桐苑里,阮娆披着长发,懒洋洋的坐在妆台前,丫鬟红绫小心的帮她梳着头发。
“姑娘,我打听清楚了,六姑娘出了大价钱让霓裳坊裁了一件孔雀留仙裙,打算在过几日闺学考核中,压小姐你一头。”红绫的手巧,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阮娆乌黑的长发,给她梳了一个堕马髻。
阮府的规矩是,每月要考察一次闺学,而她们学的闺学,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穿凿下厨,而是在琴棋书画诗,茶艺舞蹈马球双陆蹴鞠中选择两门,同时有专门的嬷嬷教授行动坐卧的仪态。姑娘们按照考核的名额,来领每月的分例,若是拔得头筹,在衣食住行方面更能享有特例。
阮娆人如其名,生着一张极为娇媚的芙蓉面,弯弯的柳眉下面,长着一双波光潋滟欲说还休的杏眼,嫣红的小嘴如同三月枝头上最艳丽的桃花,微嘟的上唇,像是无声的邀请人一亲芳泽。
“哼,六姐她也就跳舞拿得出手了。”阮娆有些刻薄的讽刺着,偏生她声音甜软,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似,不管说什么话都像是在撒娇。
“那是当然,谁不知道府中就姑娘你生得最好,闺学也是最出色的,往后的前程肯定是府里的头一份,偏生六姑娘不服气,处处想和你别苗头。”红绫说得是实话,整个阮府,就是嫁到京城里的大姑娘都没有阮娆生的好看。往后她家姑娘的福气肯定大着呢!
“红绫,上次我得头名,不是让府里的绣娘绣了一条描着金凤的六幅湘裙吗?你帮我把它找出来,我看到时候她怎么把我压下来!”阮娆打开首饰盒,漫不经心的吩咐道,阮瑶想要压过她,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红绫眼尖的发现,首饰盒里放着一块陌生的玉佩:“姑娘,这玉佩看着有些眼生,奴婢往常像是没有见过。”而且看着像是男子的贴身饰物。
阮娆的视线落在玉佩上,想起那天上香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由一阵气闷。
府里谁不说她命好,家里老太太还暗示过她,府中要把她献给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要是三皇子登基,凭她的容貌,说不准她就成了主子娘娘。而且就算三皇子没有这么大的运道,往后封王封爵的,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她的。
可偏生那日去护国寺上香,庙里的老和尚看着她的面相,说她命格奇特,非要让她抽一支签。
原本阮娆她不信神佛,也怪她当时鬼迷心窍,见那老秃驴长得慈眉善目,还以为他会说得命格奇特是指大富大贵福运绵长之类的,想着要是抽出一支好签,传出一个旺夫旺子的名声,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就能过得更顺吗?
于是就应了下来,谁知抽出了一支下下签,解出来的签文说,她的命格极差,受不住富贵不说,寿数也不长,而且她的命数与府中的运势息息相关。当时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往日总是心肝心肝的喊着,听了老和尚的话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阮瑶最是奸猾,知道老太太虽然疼他们这些孙女,但怎么也越不过府里的老爷少爷们。知道老太太心中有了芥蒂,连忙凑上去,跟在老太太身上献殷勤。
眼见着她要奔大前程了,就出了这种事,阮娆疑心自己是糟人算计了。正要与老和尚分辨几句,她怎么可能就命不好了,谁知道,她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老太太支了出去,让她到庙中去逛逛散散心。
阮娆怕老和尚对老太太说她什么坏话,再说阮瑶还巴巴守在老太太身边,她怎么也不放心,就把红绫留下,让她在殿门口等着,看能不能听见什么。
护国寺是百年老寺,树木繁茂,阮娆心里存着事,想着府中到底谁有这么高的手段,也没留心自己走到什么地方。
等她回过神时,入眼的就是几间简陋的禅房。
她刚想找人问问路,禅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男子身量修长,头戴方巾,一身月白色襕衫,远远看着如清风朗月。
阮娆见男子一身有些简单的打扮,心中立马对男子的性情做了判断,满脑子君子之道,对弱女子最是怜惜,是最好搭上话的一类人。
不过,她今日没心情去戏弄这样的书生,她着急回去,于是捏了手帕,面上带着三分羞涩、三分为难的走向男子。她相信,以她的容貌,是个正常的男子都会主动的凑过来,为她分忧解难。
二十米,十米,两人越来越近,阮娆这才看清了男子的相貌,没曾想男子五官清隽长得仪表堂堂,虽然是习惯了男子对她的殷勤,但面对容色如此出众的男子向她走来,阮娆心中还是有些得意。
似真似假在心里感叹,谁让她长了这么张招人的脸呢?
阮娆的唇角弯到一半,男子的步子没停,目不斜视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走了?!
阮娆的笑容僵在嘴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拦住男子,男子就如同身后长了眼睛似得,动作迅速的挥了挥袖子,男子的力道看着也不大,但短短的一瞬间,阮娆感觉到她面上拂过一阵罡风。
她下意识的想要叫喊,眼睛吓得都来不及闭上,就这样她的视线与男子的目光相撞。
男子的眼神与他光风霁月的容貌完全不同,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压抑着什么噬人的凶兽。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阮娆心里一颤,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完了,她不会是遇上什么强人了吧?
阮娆还没有反应过来,男子挥袖的动作一顿,等落在身上时,阮娆只感觉到衣料划过她的手臂,轻轻柔柔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再看时,男子只是神情疏离,眼神冷淡了些,哪有她想的那么吓人。
阮娆只当是错觉,态度大方的开口道:“公子稍等,小女子光顾着看景迷路了,能麻烦公子你指一指去前殿的路吗?”阮娆眨着杏眼,目光是全是期盼与依赖。她就不信,有哪个男子在她这样的目光下,还能冷冰冰对她端着。
听见阮娆甜甜糯糯的嗓音,徐绍元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眼睛很像,但不是她。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说话的人,长得一张极为娇媚的脸,平静道:“直走,左转,右转。”
与阮娆期待中的殷勤带路完全不同,徐绍元说完,掸了掸刚才被阮娆碰到的衣袖,摸了摸方才方丈赠与他的佛珠,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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