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贺渊的这个举动, 赵荞毫无防备。
短短霎时只见大片阴影兜头罩下, 先时被碎冰寒气沁到透凉的唇瓣被烫到灼心。
贺渊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生涩蛮横下藏着不安与不舍。
仿佛有满腔火气急需泄愤却又狠不下心, 咬过之后旋即改探了舌尖,笨拙温柔地舐过她唇上那记新生的浅浅咬痕。
无声恼着, 却又哄着, 求着。
赵荞胸腔酸软,齿关一松,便被“趁虚而入”了。
这并非他俩之间的初次亲吻, 却是前所未有的深彻黏缠。直到她微凉口内尽数被搅和成属于他的火热气息, 这才作罢。
赵荞将红透骨的脸颊藏进他肩窝, 偷偷在他衣上蹭着唇间羞耻水渍, 最终轻咬着唇角,无声赧然地弯了眉眼。
“你这算是”微哑的嗓音颤颤娇娇, 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稳了稳如擂心跳, 清清嗓子,才接着在贺渊耳畔道“算同意了吧”
贺渊愈发环紧了她的腰肢, 滚烫侧脸贴着她的鬓边,暗暗平复着紊乱气息, 不肯出声作答。
赵荞将下颌杵在他肩头, 抬起有些发软的手轻抚他的后脑勺“这事终究需要了结。成王兄说得对,刺客入京之事若不能尽快解决, 一不留神就会变成动摇国本民心的大祸。陛下同意我俩躲到泉山, 只是一时顾念血脉之情的心软。”
一国之君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 对血脉同源的亲族能护时会护,却总有需权衡利弊轻重的时候。
昭宁帝虽同意他俩上泉山避这无妄之灾,但圣谕里都用了“暂时”这样的字眼。
也就是说,若林秋霞采取下策在馔玉楼设局无果,刺客与暗线之事久悬不决,昭宁帝最终还是会让他俩回城做这上策的。
贺渊仍旧不说话,隐隐还有几许负隅顽抗的执拗。
赵荞稍退离他寸许,双手将他的脸挤得五官略略扭曲“我难得这么有耐性好好同你讲道理,好声好气征询你同意,你也差不多就得了啊。”
贺渊憋闷哼哼,眸心那点最后的倔强渐渐软化“你管这叫讲道理征询我同意分明就是将你的决定告知我。”
赵荞再度趴在他肩头,又扭脸亲亲他泛红的耳垂,喃声道“与其到了最后各方无计可施时,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还不如主动站出来帮着早些破局。你说对不对”
世人眼里,皇室宗亲生来只管安享富贵,钟鸣鼎食、锦绣膏粱,却不知既生来享有这供奉,那便意味着生来注定要交付某些代价。
凡国有所需、君有所用,赵家儿女反倒没有资格像寻常百姓那般畏惧退却。
两日后,孙青再度到泉山来通禀林秋霞在馔玉楼设局至今已三日,未见成效。
这个结果让人失望,却并不出乎意料。
贺渊只得同意了赵荞与赵昂的请缨,亲自下山回城跑了一趟,向昭宁帝与林秋霞说明赵荞与赵昂的自请在“南郊送暑”时露面做饵的大致计划。
昭宁帝点头首肯,林秋霞也只能面色冰寒地领命,当即着令内卫人马展开相应部署。
六月初十,尚林苑行宫山下部分皇家园林如期开放的首日,镐京城内可谓万人空巷,京中百姓纷纷涌往南郊。
这日清晨,一辆无标识的马车也低调下了泉山,不紧不慢往南郊而去。
车上坐着神色凛冽如临大敌的贺渊,悠哉哉没心没肺的赵荞,以及看起来颇为高深莫测的赵昂。
“马车送我与成王兄到南城门外就行,”赵荞对贺渊道,“既要做饵,既得做像。”
之前这些日子,京中又不是没人知她与赵昂被送到泉山的事。
若他俩今日在众目睽睽下由着一群人周全护送着进入尚林苑,那不就成明摆着告诉别人“有圈套,别过来”傻死算了。
“嗯,”贺渊打量她身上的素简布衣,冷声确认,“那个盒子,带在身上的吧”
赵荞从袖袋中抖落一个巴掌大的神秘木盒“放心,忘不了。”
她不是当真莽撞到往人刀口上撞,该有的准备绝不会大意。
赵昂伸手拿过那盒子去,翻来覆去细细端详,好奇发问“阿荞,你是说,这机括一扣,盒子就会飞毒针”
“嗯老三亲手做的。最多能装三百枚牛毛针,扣一次机括连发十针。再是没个准头,十针总能中一针吧只需针上淬好药,保命肯定是够的。”赵荞得意地抬了下巴。
她三弟赵渭是个“匠作狂魔”,前几年得了一本前朝皇家珍藏的孤本匠作集,里头就是前朝著名的铸冶署司空制作这种防身暗器的图文流程。
那位司空因先天体弱多病无法习武,便琢磨了这东西以便防身自保。
赵渭觉这东西给自家二姐也合用,便照着做了一个。只是赵荞平素都有人跟着,又不闯什么刀山火海的阵仗,这还是头回真正派上用场。
“你家三弟那鬼脑子,陛下只命他督造火炮改良真是浪费了,”赵昂啧啧,又问,“这玩意儿你试过么真有用”
“当初刚做好时,我同他一道用普通迷药浸的针试过,放翻了一头熊”
“泉山上还能有熊”赵昂惊了。
赵荞笑眯眯地摇头晃脑“那怎么能我俩跑到雁鸣山去试的。”
一旁沉默半晌的贺渊伸手轻拍她一下“收好”
“哦。”心知他是紧张担忧,赵荞也不计较他这态度,乖乖将那盒子又收回袖袋中去。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赵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打破了沉闷“贺渊,馔玉楼那头的网既还布着,你也可顺道命人盯紧大司农府籍田令樊承业家。主要是樊家那位老太太和她身边的人。若她或她的人进了馔玉楼,那就算不是暗线本人,想来也多少有点关联。”
“啊”赵荞目瞪口呆,“成王兄,你是怎么从刺客在我的馔玉楼与暗线接头想到樊家去的”
连一路冷脸目不斜视的贺渊也抬眸看向赵昂,显然与赵荞有同样的疑惑。
“去年到今年,你得罪过的人中能与朝堂有关联,无非就是樊家,”
赵昂冷冷轻哼,“之前不是有人匿名向都御史府投信,告岁行舟与你在広严寺附近村落民居中暗行希夷巫术么你们做这件事近两月,连金云内卫都没察觉,偏就被人匿名告到了都御史府。眼下祸水又往馔玉楼去,我总觉是你被人盯上了。”
赵荞像被人点穴定身,只剩眼睛还会眨了。
“樊家与阿荞起冲突何时的事为何冲突”贺渊蹙眉。
“去年冬日,咱们在邻水时。”赵昂停了停,确认他并未因提到邻水而痛苦,才接着将赵荞与樊家老太太结怨的事简单说了。
事情说来不起眼。
无非就是樊承业最小的儿子樊均在明正书院就读,冬日里将同窗的信王府四公子赵淙打伤。
信王夫妇都在邻水,书院自是派人请了赵荞去与樊家了结这事,就与樊家老太太杠上了。
“原本我都忘了这茬,”赵昂摸了摸下巴,“今早起时忽然想起,樊承业从前是淮南的农政官。”
年前因“希夷神巫门”的案子,淮南程家被大理寺司直白韶蓉与皇城司骁骑尉李同熙咬住了尾巴。程家为求自保,反水向朝廷投诚表忠心,毫不犹豫出卖了黄维界与邱敏贞,三家的松散同盟就此破裂。
也就是说,此前淮南与松原邱黄两家有所勾连,这事是坐实的。
在赵荞与贺渊双双惊讶中,赵昂有理有据地抽丝剥茧。
“再有,之前不是从落网刺客口中审出,说进京后的首次指令是在広严寺附近那市集上得到的么樊家那老太太进京这些年没旁的爱好,唯独三天两头往広严寺上香礼佛,且每次都会在市集上逛很久。就连每次书院休沐去接孙儿回家,她都是天不亮就出城,先去広严寺上香,再在市集上逛大半日,到下午才过书院接人。”
像她那般年纪的老太太,再是诚心向佛,通常也就初一十五、年节佛诞之类才去寺庙,跑那么勤的已很少见,礼佛过后必逛市集的更少见。越想越可疑。
赵昂白了贺渊一眼“你那什么表情知道你们做事要拿实证,若我有实证可以给你,还用费劲说这么多”
反正他有一个感觉,就算樊家老太太不是那名暗线,至少也是为那名暗线做事的人之一。
“我不是质疑殿下的推测。”贺渊语气有些古怪,“只不过”
他转头看看愣怔的赵荞。
赵荞神色恍惚地看着对面那个被自己疏远多年的堂兄,艰难开口“那时你与贺渊都在邻水。我与樊家老太太冲突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你却知道”
似乎还特地叫人查过樊家老太太行踪,否则不可能这么了如指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我闲的慌吧,”赵昂眼神闪烁地撇开脸,似有赧色,“回京后听说你与人起了冲突,派人稍稍盘过。当时只觉一个寻常小官家老太太,便没放在心上,今早忽然想起的。”
之后,马车内再无人说话,赵荞就一直紧紧看着他,他也一直回避她的目光。
去年到今年,你得罪过的人中能与朝堂有关联,无非就是樊家。
赵昂先前这句话突然又回荡在赵荞耳边,她脑中顿时如有一道光劈开混沌,恍然大悟。
在她因他年少轻狂时的无心失口而心伤疏远的这些年,她的五哥哥,却一直在偷偷看护着她。
赵荞回眸,将手背在身后去,轻轻握住贺渊自发递来的大掌,笑眼渐渐迷蒙潋滟。
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这世间总有许多人温柔待她,所以她才会是如今这般无畏无惧的恣意性情啊。
马车到了南门附近便停下,赵昂先下了。
赵荞抿笑对贺渊招招手,贺渊绷着冷漠脸趋近她面前。
“做什么”
“一路都绷着个脸,像天要塌了似的。”
赵荞笑嗔着在他唇上轻吮一记,像蝴蝶在花蕊中轻跃,展翅挥开漫天的蜜粉。
“别想那么多,不会有事的。我会竭尽全力,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心上人。”
从此刻起,你的心上人就要与你并肩作战。
我定会竭尽全力平安归来。不要担心,我和你一样勇敢。
我们很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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