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望过去一片模糊,空气里飘的分不清是雾、雪花、还是结成冰的雨。
位于市中心的一间高层公寓里,斯华年挨着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发呆。这天气让她有种错觉,好像整个人都被埋进了乌压压的云层里。
直到听见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她才从这样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斯华年!年妹!!你在不在?”
这音量着实惊人,幸好这一层只有斯华年一个人住,不然隔壁怕是要打911了。她只好慢吞吞从窗台上跳下来,光着脚去开门。
一打开门,一道高瘦的身影挤进来,身上还带着零下20度的冷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前两天跑哪儿去了?干嘛不接电话?啊?!”
“......”
十年没见,这人还是这么暴躁。
然而对于贺扬来说,上次见到斯华年,不过是三天之前而已。
所以斯华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与他打一个郑重其事、久别重逢的招呼。于是她只好低着头老老实实挨训:“手机......没开。”
一低下头,视线就落在地上两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上。是那种很规则的正方体,顶上有个提手,侧面粘了两根背带,另一边印着几个大字:懒猫外卖。
“这是什么?”
“华人开的外卖公司,”贺扬一把摘下头上的帽子,重重往沙发上一坐,“这破公寓管得真特么严,死活联系不上你,嘴都说破了也不让我进来。老子没办法,只好去求外卖让我干一天,护照学生证都押给人家了。”
这回斯华年真的有点愧疚:“对不起。”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后知后觉地看清贺扬身上的衣服,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红红黄黄的外卖制服,塞在价值好几万块的黑色大鹅羽绒服里,看上去像是一只紫菜里包着番茄炒蛋。
贺小少爷这人,一向特别在意造型。头能断、发型却不能乱的那种在意。现在这样,也真是为难他了。
斯华年乖乖走到一旁的柜子旁边,开了锁拿出手机,摁了几秒电源键:“你看,开了。以后我会接电话的。”
贺扬这才勉强满意地哼了声:“知道就好,不然你死了,我都没法给你收尸。”
斯华年上一次死的时候,贺扬不在,确实没能赶上给她收尸。想到这里,她嘿嘿笑了声,没反驳。
贺扬气呼呼抬头看了眼,他年妹一笑起来,脸上那两个深深的酒窝跟盛了蜜似的,软萌得不像样。
于是什么脾气也被压下去了。
“得了,原谅你了。来,说说这两天都在干啥,手机怎么锁了。”
总不能说自己坐在窗台上发了两天的呆。斯华年想了想,答:“在想事情。”
“......瞎琢磨啥呢你,”贺扬嗤笑一声,“费马大定理还是哥德巴赫猜想?”
斯华年老老实实道:“想给我哥打个电话。”
“哟,”贺扬从沙发靠背上微微直起了身,轻飘飘斜了她一眼,“你钱不够花了?”
“......”
听到这话,斯华年本该觉得不太高兴,却实在没有资格这样做。因为这确确实实就是她上辈子干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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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哥斯晋,斯式企业的总裁。
对她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抠。
其实也不算是抠,他只是没有像小说里的总裁一样,大方地甩给斯华年一张刷不完的黑卡。尽管如此,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也不止普通留学生一年的生活费。
有一次说起这事,斯晋说担心她在国外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所以大笔的钱得去问他要。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斯华年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钱都是斯晋挣来的。而且他其实大方得很,只要跟他提一句,千万的赛车也是说买就买。
斯华年晃了晃脑袋,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轻声道:“我不缺钱。我想跟我哥说说话。”
贺扬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露出一个老父亲一样欣慰的笑。
“年妹,你懂事了。我还以为......算了,你没乱来就好。”
“以为什么?”
“咳,”贺扬摸了摸鼻子,“你前几天不是交了个男朋友么......”
斯华年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微微迟疑:“我,我有男朋友?”
贺扬无语:“跟我还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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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斯华年还是一只阿飘。 这种生物......不,有生命的才能被称为生物,斯华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学名是什么,但鬼魂实在不怎么好听。所以她把自己叫做阿飘。
简单说来,就是以一种有意识、无实质的形态游荡在斯晋周围。
有几次她试图飘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好朋友贺扬过得如何。还没飘出几米,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拉回到斯晋身边。
斯华年这个人一向心态很好,随遇而安。反正斯晋也看不见她,能在这世上多存在一天就算是赚到,她就安安心心地飘着。
这一飘,就飘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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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记得了。”
小姑娘的声音又轻又软,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这副模样,贺扬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交代一句:“你谈恋爱我管不着,但你得跟你哥说一声,知道吗?”
从他这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斯晋虽然不是亲生哥哥,对年妹真是好得没话说,甚至还为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年妹见着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斯华年动了动手指,划开屏保图案,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电话,语气听上去有一丝可怜:“我不知道该跟我哥说什么。”
“......你可真有出息,当了十几年兄妹,不知道该说什么,”贺扬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窗外,一顿手舞足蹈的比划,“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啥不能说?啊??!”
话音一顿,他接着道:“你看,霸王龙今年又进总决赛了。”
斯华年顺着他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几只鸽子扇着翅膀从低空飞过。城心湖早就结成了冰,成群结队的孩子在湖面上玩冰刀。
贺扬说的“霸王龙”,是这座城市的冰球队。球队的主场球馆就在湖边,与几大地标建筑、知名企业的写字楼和商业街一起,组成了繁华的城市心脏。
离决赛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球迷,扛着零下20度的严寒,也要露出羽绒服里的球衣标志。每年都会有这样一群球迷聚在一起,看着广场上大屏幕转播的比赛,呐喊到声音沙哑。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大屏幕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疯狂得令人佩服又羡慕。
“我哥不看球。”
“你真是个猪脑子,”贺扬骂她一句,走过去提起地上的一只箱子,“那一盒你趁热吃,我还得送下一家。”
“谢谢你贺扬,你对我真好,”斯华年有些过意不去,“你怎么来的,要不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我有车,”贺扬伸手撩了撩头发,“我新改的玛莎拉蒂,轮胎抓地力赞爆了。”
斯华年想了想,又问:“要不我再给你那个服装品牌投五百万吧?”
“就你这情商,真能把人气死,”贺扬噎了一会儿,摔门出去,“还好老子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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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扬走了以后,斯华年蹲在地上,打开盒子。
是一份普通的快餐烤肉饭,看上去像是贺扬送其他订单的时候顺便给她带的。几片肉、几根菜心,一团米饭,上面淋了棕色的酱汁。
这就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顿饭了。
斯华年双手捧起透明的塑料饭盒,走到大理石餐桌旁边坐下。
手心传来久违的温热,鼻间嗅到浓浓的饭菜香气,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谢谢贺扬,”斯华年认认真真说,“谢谢厨师叔叔。谢谢猪兄、菜兄、水稻兄。”
顿了顿,声音一点一点变得哽咽:“谢谢上帝、真主、如来佛祖,还......还有孔圣人,我又能见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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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两天的胃,反而只吃了一点点就觉得饱。
斯华年稍微思索了一下,把剩下的半盒烤肉饭收进冰箱。扔掉用过的一次性筷子,用湿纸巾把桌面擦干净。
坐下来发了会儿呆,她又起身走进洗手间,用电动牙刷刷干净牙,然后仔仔细细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孩子面容白皙清透,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波光流转,只要轻轻抿唇就会露出脸颊上甜甜的酒窝。
怎么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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