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严第一反应是听错了。
孩子。
哪里来的孩子, 风刮来的么?
带来‘好’消息的人以为将军是太过于高兴, 要知道自从小姐嫁入宫中,各种传言不少。如今坐实了有孕, 太子妃的位置肯定会坐的很稳。
陈严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去宫里,进宫后碰到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是面带讨好地道一声恭喜。
一般人还可以置之不理, 碰到同僚或者皇帝身边得宠的心腹少不了要停下脚步应付一下,一来二去,快到东宫的时候, 他竟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啊——”
陈严刚走到殿门口, 就看见方杉懒洋洋地卧在躺椅上, 另一边魏苏慎正在耐心地把鱼刺挑干净, 喂到他嘴里。
方杉一脸餍足地眯了眯眼,正要再度张口,身旁伺候的小宫女轻声提醒:“太子妃, 将军来了。”
抬眼就看到站在逆光处的陈严,由于阳光照射的角度,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你先下去。”
宫女退下后, 方杉热情地摆了摆手:“兄长大人,别来无恙。”
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陈严, 看到他一副贵妇的作态后, 脑袋里的弦终于断了。
“听说你怀孕了。”虽然是沐浴在阳光下, 陈严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黑气。
方杉点了点头。
陈严猛地关上殿门, 一字一顿道:“告诉我, 你怎么可能怀孕?”
方杉摸着因为吃饱稍微有些肉的肚子:“这孩子确实来的不是时候。”
陈严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太子。
魏苏慎面无表情:“爱能诞生奇迹。”
“……”
陈严发誓,这一刻他有和这两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方杉吃完鱼,站了起来,态度也渐渐变得端正。好歹接触过一段时间,陈严知道这是他恢复正常的信号。
吃饱喝足后的系统外好说话,三言两语交代了莹渔的双面间谍身份。
陈严:“你想让引蛇出洞没有问题,但没必要放出怀孕这种假消息。”
“安王太小心了。”方杉不悦地眯了眯双目,本以为那人注意到莹渔后会立马想办法搭上线,可事实证明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还能忍。
不过估计也就只能忍到今天结束,一直没有子嗣的太子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恐怕无人再能威胁到他这个未来储君。
陈严冷笑道:“东宫的位置他是坐稳了,你该担心的是自己。”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不知会有多少人今夜睡不着觉。
方杉嗤地一声笑了:“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手段,譬如说在药膳里混入红花,又或者利用花香导致早产。”
陈严被他说得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手段根本不用防,就算施展在身上也没有用处。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很快面色一沉道:“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是欺君的大罪。”
方杉幽幽道:“不会被发现。”
陈严:“事无绝对。”
方杉摸着肚子,学着适才魏苏慎的语调:“爱能诞生奇迹。”
陈严:……还是同归于尽吧。
方杉笑弯了眼:“我男扮女装入宫为太子妃本就是大罪,再多加上几桩事,命也只能赔一条。”
陈严从他口中硬生生听出几分债多不压身的意思,转念一想,未尝没有道理,既然已经如此,倒不如把这个身份利用的彻底。
方杉:“安王和越秀国,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按捺不住。”笑了笑道:“最好勾搭后一起出击,省了我一桩事。”
别说是假怀孕,就算是真的,系统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能消停下来的性子。
太子妃有孕,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曾经弹劾过他的言官,以为这样一来,原本的诗会可以取消。
然而直到诗会的前一天,他们也没有收到取消的消息。
曾经有人求到太后那里,想让她老人家阻止这次荒唐的相聚,太后本来认真考虑了一番,不过在怀孕的消息传出后,立马改口为只要太子妃高兴。
只是一次诗会,规模不是很大,方杉是最后到场的,被宫女小心搀扶着,雍容华贵到了极致。
之前的赏花宴,其中一些贵女和方杉有过接触,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后者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强烈的反差让她们心中颇不是滋味。
方杉也邀请了越秀国的公主,她今天穿的很素雅,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尖锐的指甲却险些刺到肉里。
这份恨意不止是针对方杉,而是有些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
越秀女子地位太过低微,除非是皇室或者高门里的女人,才有学习的资。然而她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哪怕是一个贫民子女都有入学堂的资。
方杉瞥见她的表情,约莫猜出一些对方的心思。倒没多少同情,人心因为不公而扭曲,也能因为不公而崛起,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贵女们都会审时度势,方杉既然已经成了太子妃,她们自然是带着恭维和讨好。
“今日是个好天气,花也开得正艳,举办诗会再合适不过。”
一人开口后,立马就有人附和:“不错,要是再晚上几日,花恐怕就谢了,还是太子妃会挑时候。”
刚入秋不久,风不冷不热,竟比春日里的和风还让人舒服。
方杉笑了笑:“有几分运气而已。”话锋一转:“诗会总得有个命题。”
越秀国公主道:“既然花开的好,不如就以花为题?”
方杉轻咳一声,像是在斟酌。
一个心思相当活络的少女插话道:“太子妃人比花娇,还不如直接以您为题。”
方杉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这怎么好意思?”
“……”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厚脸皮,但不得不克制面上的表情,跟着赔笑。
命题便在笑声中中定了下来。
“我先来。”年纪最小的少女站起身,双目中还带着未散去的稚气:“秋风吹送芙蓉香,不及佳人抹红妆。”
诗做得很一般,方杉依旧微笑地鼓了鼓掌:“不错。”
有人开头,后面场面就热闹了起来,方杉专门找了个宫人负责记录,称要把这些诗组成诗集,以供后人瞻仰。
“诗词造诣肯定有高有低,”年纪最小的少女鼓着腮帮子:“太子妃怎么逢人就夸?”
一副娇憨的样子逗得不少人笑出声来。
方杉状似认真思考一番,尔后道:“各有所长,不过我更喜欢公主的词。”
少女只是年纪小,但可聪明的很,对越秀国公主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想当初,越秀国公主也在竞争太子妃的位置,此刻却只能说些酸涩的诗词赞美太子妃。
越秀国公主笑容有些挂不住,又做了两首诗。
方杉嘱咐记录的宫人让她把这两首仔细抄写,要放在最前面。他向来是个眦睚必报的性,秋猎上的刺杀他还没来得还回去,现在正好一并讨要回来。
都是人精,一位贵女笑着道:“公主的词我等望尘莫及,不过若是将其中的艳若桃李改成倾国倾城会更加押韵。”
方杉闻言点头:“似乎是这样,公主认为呢?”
越秀国公主面上是笑着的,声音却很阴沉:“是很不错。”
在虚情假意的彩虹屁中,方杉不时摸一下肚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当然在其他人眼中纯属是耀武扬威。
‘欢乐’的诗会很快过去,方杉最后一个来,第一个离场,临走前珍惜地摸了摸手稿:“这么多美好的诗词,说不定哪天就会传扬于世。”
除了越秀国公主,趁着太子妃有孕还有些小心思的人都慌忙收敛起来,要是被家里人知道她们对太子妃溜须拍马,可不会相信是太子妃胁迫。只会认为她们像坊间传言一般,只是一个照面,就对其情根深种。
被赞美了一个上午的方杉心情大好,回到东宫时正要炫耀一番,却发现魏苏慎不在。
“太子呢?”
殿外的小太监连忙解释道:“被陛下派人叫走了。”
方杉目中一亮……山中无老虎,摆出一副外端庄的样子:“准备一壶好酒。”
小太监惊了,下意识看向他的肚子。
方杉:“愣着做什么?记得要烈一点的酒,是给太子准备的。”
小太监恍然大悟,太子妃有孕,太子高兴喝上两杯很正常,连忙去准备。
等酒拿来后,方杉便以要休息为由,打发伺候的宫女离开。门被小心地关上后,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方杉一个鲤鱼打挺蹦跶了下来,哼着难听的小曲儿,端起一饮而尽。
他还是有分寸的,最初只是想喝上一杯,然而久等魏苏慎不至,实在是没经受住诱惑,很快一杯接着一杯喝的不亦乐乎。
魏苏慎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寝殿里点了很重的香,像是为了遮掩什么味道,他顿时就有了猜想。
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不出意料看到醉眼朦胧的方杉。
方杉的酒品向来不好,损人不利己的那种,今天因为心情好,倒是没有表演天女散花吐瓶盖,反而一把扯过魏苏慎的领子拉到自己面前。
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到魏苏慎完全可以看清他睫毛的颤动,温热的呼吸互相纠缠,方杉闭眼吻上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躲开,而是俯下身。
唇瓣间的距离只差几毫米,方杉突然毫无征兆地把人推开。
月光下,他的眸子亮的吓人,伸手抚摸着魏苏慎的头发,带着安抚的味道:“不行,不可以酒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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