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要将五姑娘徐幼珠送到庄子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徐幼珠得了消息,在孟氏跟前几乎要哭死过去。
“不,我不要去庄子上!母亲您难道舍得我去受苦?”徐幼珠脸色苍白,眸子里满满都是慌张,那庄子上清苦,向来都是犯了罪过的妾室去的地方,她记着大伯父身边有个姚姨娘,因着得罪了大太太便被送到了庄子上反省,只小半年的时间就传来消息说是得了肺痨人没了,到头来不过草草一副薄棺材葬了。
徐幼珠一想着这事情,心里头便一抽一抽的,害怕得紧。
孟氏揽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不怪你自个儿,你好端端的作践起下人来做什么。她们平日里最知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寻着你的错处告发出去可不是一告一个准儿。”
“老太太如今气着你,我就是说破了嘴都不管用。”
孟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到底是自个儿疼了这么些年的女儿,哪里能不替她着想。
“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娘给你多带些东西,吃的用的都短不了你的,必不叫你在庄子上吃苦。”
孟氏说着,便吩咐丫鬟婆子去准备,如意院上上下下又忙作一团。
“娘......女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徐幼珠哭了好一会儿知道哭也没用,才带了几分不安问道。
孟氏眼中满是怜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好好反省,平日里多抄些经书,娘每月叫人去一趟,将抄好的经书拿回来给老太太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到底是她的亲孙女儿,等老太太气消了定还是叫你回来的。”
孟氏的宽慰并没有安抚徐幼珠不安的心,她紧咬着嘴唇,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要是老太太一直生气,不准母亲派人接女儿回府呢?”
孟氏笑道:“哪里会,你好好反省,到时候便是老太太不准,娘也叫你父亲接你回来。”
父亲?
徐幼珠眼睛里渐渐又有了水意,她受了家法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只派了管家过来替他□□一番。
倘若父亲知道她是因着何事被老太太送到庄子上,心里头会不会更厌恶了她,恨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女不肖父,他不是一早就这样说了吗?
徐幼珠瑟缩一下,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孟氏见着她又哭了起来,心疼道:“怎么又哭了,你放心,娘总会想法子接你回来的。”
徐幼珠伏在孟氏怀中任由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除了恐惧,她心里头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硬要将她扯下去,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只因为她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便叫她享受不了这府中的富贵。
这时,曹嬷嬷从外头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氏挑眉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情还不快说!”
曹嬷嬷上前几步,低声道:“太太,方嬷嬷在院里跪着呢,如今这么热的天,这样跪下去怕是要遭了大罪。”
方嬷嬷毕竟服侍了她这么些年,孟氏心里头有一丝不忍,可她的目光投在怀中哭得脸色惨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徐幼珠,心便硬了下来,怒道:“她想跪就叫她跪,教出那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孙女儿,几辈子的脸都没了!”
“母亲快赶她走,别叫她跪在我的如意院,我还怕脏了我的地方。”徐幼珠听着方嬷嬷跪在外头,心里头哪里能不恨,若不是她孙女儿柳眉,她何至于要被送到庄子上。
孟氏听出她话中的迁怒,知道她心里头委屈,不喜方嬷嬷呆在这如意院,当下便对着曹嬷嬷道:“没听见姑娘的话,还不去吩咐?”
曹嬷嬷应声出来,见着跪在院中的曹嬷嬷时,心里头微一思量,道:“太太说了嬷嬷别在这儿跪着了,免得脏了如意院的地儿,嬷嬷若想跪,就到别处去跪。”
方嬷嬷听着这话,不禁又气又恼,被一众丫鬟婆子看着,真真是几辈子的脸面都没了。
她心里头猛地对孟氏生出一丝怨怪来,她伺候孟氏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过是孙女儿柳眉犯了错,孟氏竟叫人这般折辱她。
方嬷嬷慢慢站起身来,也不分辨,只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因着跪了些许时候,她的脚步有些慢,从背后看起来透着几分狼狈和落寞,想着她平日里的风光体面,对比如今,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
午后,如宣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姑娘,老太太派了两个婆子将五姑娘送走了,随行的只有曹嬷嬷和平日里伺候的丫鬟碧娆。太太叫人准备了好几辆马车的东西,只老太太发话带她素日里用的东西便够,五姑娘是去反省又不是去消遣的,所以只带了些被褥衣裳,别的竟都原模原样卸下了马车。”
“因着这,五姑娘哭了好大一场,百般抗拒不想离开。最后,被两个婆子塞进马车,离了府里。”
听了如宣的话,徐令珠莞尔一笑:“她走了,府里总算是能清净些了。”
如宣点头:“可不是,这些日子事情一件一件,都是因着五姑娘。若是传到外头去,还不知咱们宁寿侯府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呢?”
如宣嘴里说着,目光移到书桌旁的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有些诧异道:“咦,不是才用过午饭,怎么这里还放着个食盒,是哪个丫鬟不上心落下了?”
徐令珠放下手中的书顺着如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黑漆螺钿小几上放着一个雕红漆云纹锦食盒。
她目光一闪,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伸手将食盒打了开来。
只见里头放着一只小巧的紫檀玉璧提箱,盖子上嵌着的玉璧上刻着一朵玉兰花,四周是花草纹饰,看起来十分的讲究。
徐令珠想到些什么,莞尔一笑,朝如宣问道:“四哥哥是不是派人来过了?”
如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屋里头的曲嬷嬷和琼枝也说没见着四少爷派人来过。
徐令珠很是有几分想笑,四哥哥说偷偷将话本给她送来不叫人知道,如今果然是偷偷的,连琼枝和曲嬷嬷都不知道。
她很是奇怪,她屋子整日有人守着,他是怎么使人神不知鬼不觉送了个食盒进来的,还放在书桌旁的黑漆螺钿小几上。
徐令珠随手将提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沓书,最上头的一本封面上写着是“心经”二字。
“姑娘,这些书可是四少爷送来的?”琼枝问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伸手将食盒里放着的紫檀玉璧提箱拿了出来,等到摆在书桌上,才将提箱里的书一本本拿了出来。
这一看,徐令珠便有些想笑,里头虽是话本,可封面上写着的都是心经、棋谱之类,整整六本,无一不是。
四哥哥这般小心谨慎,分明是替她着想,徐令珠抚摸着手里的书,心里头温温热热很是受用。
“前些日子四少爷不是才送过姑娘几本书吗?怎么今个儿又送了?四少爷这是将待人的好全都用到姑娘身上了。”琼枝有些奇怪道。
听着琼枝的话,徐令珠嘴角抽了抽。
好似 ,四哥真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给她。
尽管不赞同她看这些个话本,如今不也送到她手中了。
投桃报李,她是不是也要表一表自己的谢意呢?
徐令珠想着,便打算亲手做一份儿甜点给徐怀安送去。
琼枝她们见她有兴致,自然也不拦着,几个人去了小厨房,各自准备东西。
徐令珠将羊奶筛过,又加了杏仁去除腥味儿,接过琼枝递过来的糖霜,放到小炖锅里熬制,等到成了糊状后便倒入了梅花状的模具中,又在边缘处撒上桂花。
“奴婢怎么不知道姑娘的手艺竟这么好?”琼枝有些诧异道。
徐令珠被她问得一怔,轻笑一下,才道:“都是书上写着的,东西准备好了,做起来自然也容易。”
其实,这道桂花白玉糕是上辈子她经常给赵景叡做的。
那时候她是他的妾室,他不曾作践她,她也觉着自己要识趣些。
于是乎,见他书房里那么多的杂书,便寻出食谱来隔三差五做上一回。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存了讨好的心,还是说回报他不曾真的将她当寻常的姨娘妾室那般辱没。
徐令珠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人的身影压了下去,心里头很是诧异,自己怎么偏偏就选了那人爱吃的这道点心呢。
徐令珠想着,接过琼枝递过来的冰盆,将模具放了进去,又盖上了一层细细的纱布。
“姑娘再做一份儿绿豆糕给老太太送过去吧,夏日里天热,老太太又因着五姑娘的事情上了火气,吃了姑娘的绿豆糕老太太心情指不定就好些了。”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眉眼中透出几分叫人看不透的神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心中不解,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提起了老太太。
听琼枝这么说,徐令珠点了点头,又花心思做了一份儿绿豆糕,亲自给老太太送去。
老太太见着她这般孝顺自是高兴,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她出来。
等到回了休宁院,那道桂花白玉糕也冰镇的差不多了,徐令珠叫琼枝拿了出来,装了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食盒,叫琼枝提着一块儿到了云竹轩。
见着徐令珠进来,徐怀安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笑着道:“这么热的天,妹妹怎么过来了?”
他声音里含着笑意,如春风拂面。
徐令珠抬头看他一眼,从琼枝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好东西?”
待徐令珠将食盒里的桂花白玉糕拿了出来,徐怀安长眉轻挑:“这是你做的?”
“无事献殷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徐怀安说着,伸手捻起汝窑青釉碟子里的一块儿白玉糕轻轻咬了一口,品过之后,轻声道。
徐令珠脸上的笑一滞,随即瞪了他一眼:“四哥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不是无事献殷勤,而是谢礼。”
徐怀安有些不解:“谢礼?”
徐令珠不懂徐怀安为何要装作不知,难道偷偷的就是他们两个也不能说。
虽说她深知自己这个兄长向来做事做周全,却也用不着这般周全吧。
徐令珠也不和他争辩,笑盈盈道:“反正我谢礼是送到了,四哥你自己享用吧。”
徐令珠说完这话,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琼枝走了。
徐怀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什么谢礼?”
阿顺听着自家少爷的话,想了想,道:“四姑娘多半是要谢少爷逛街那日给她买了那么多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惹得五姑娘嫉妒,说出那番话来呀。”
徐怀安默默想,自己还真没白疼这个妹妹。
哪家的妹妹有他的好,给买些东西就亲手做了糕点送过来。
定王府
世子书房
“东西可送过去了?”威严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暖意,说话的正是坐在案桌后身着一身宝蓝色暗紫云纹锦衣的定王世子赵景叡。
“送过去了,属下依着世子的吩咐,没叫人发现。”
“哦,那她可有高兴?想着如何谢我?”赵景叡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微扬,眉目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侍卫一愣,世子不是说暗中送过去。
既是不叫人知道,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又怎么会想着要谢他?
心里这般想着,这话却是万不能说的。
他想了想,道:“徐姑娘做了一道桂花白玉糕。”
赵景叡眉眼一顿,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是本世子喜欢的。”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那桂花白玉糕被徐姑娘送给了兄长徐怀安。”
“属下估摸着,徐姑娘是会错意了,以为那些书是自己兄长送的。”
说完这话后,那侍卫便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一眼。
他实在不明白,世子难得对一个姑娘在意,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呢。
这倒好,自己送了东西,徐姑娘却是承了旁人的情,连他这当属下的都替世子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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