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万里一身横练功夫都在下盘,脚步声沉重无比,丁二早就听见了,依他往日的性子,谁敢这般大呼小叫地冲进来,早已一粒暗青子解决掉了。
无奈这几人似乎同余小萌关系很是不错,他不免多想了一想,要如何处置才不至于太过血腥,只这么缓得一缓的功夫,褚万里已经“砰”地一声推开门闯进来了。
丁二眉头微皱,正想出手,却觉得怀中微微一动,低头看时,余小萌已睡眼惺忪地伸手去揉眼,嘴里还嘟囔着“大清早的这是谁啊……”,一副十分不乐意清醒又勉力挣扎的模样,看得他忍不住嘴角微扬,抬手捉住她手腕又放回被子里,在她肩上又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没事啦,你安心睡罢。”
余小萌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又低声嘟囔了两句什么,便把脸埋回他怀中,又沉沉睡过去了。
丁二看余小萌睡得香甜,这才抬头打量着犹自呆立在原地的褚万里,他这时心情极好,亦不愿起身,正想着索性一掌把这厮打出去算了,却忽然看到古笃诚以一种风卷残云般的姿态打门外冲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堵住了褚万里的嘴,将这厮直接拖了出去,到了门外还不忘把门阖上,这才继续朝着外院狂奔而去,若是光听那脚步声,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丁二没想到这哑巴居然如此识趣,当下好感大增,心道日后若瞧见他有难处倒不妨帮上一帮,不过……此时他心目中最要紧之事莫过于陪怀中人好好再睡上一觉,遂朝里翻了个身,又合上了眼。
丁二和余小萌的回笼觉睡得香甜无比,褚万里却只觉得自己倒霉无比。
原本他身为王府四卫之一,除了本职工作,只要管住傅思归隔三岔五的暴走即可,此外就是吃吃花酒开开赌局偶尔卖卖真消息偶尔卖卖假消息……小日子一直过得十分惬意,简直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可是,这样的日子却毫无预兆地被突然终结了!
昨晚本不该他当值,在酒桌上正喝得满面红光,却突然被朱丹臣抓了过来,连夜特训各种事务的处理方式。大到国礼仪式小到值宿安排,样样都要背诵无误且演练完美,折磨得他苦不堪言,直想以头撞墙,而且……末了朱丹臣还语重心长地表示这样的特训会持续下去,直到他能独当一面为止。
唬得他当场便想以死明志了,好容易瞪着红成兔子样的眼睛等到了日出东方,本打算趁着清早没人打扰抱着王爷大腿哭诉一番,诸如“属下不堪造就求您老将差使交付他人”等等的说辞早已想好,连哭天抹泪的药汁都在袖口抹好了,谁知道推开房门却看见那么一幕……
这会儿又被古笃诚几乎以一种横曳倒拖的姿势活活拽出了几里路,期间他拼了老命地两腿乱蹬也挣扎不开,几乎要怀疑古笃诚在他新开的赌局里输光了老婆本,打算趁机扼死他以赖账不还……
好不容易等到古笃诚放开了手,褚万里已觉得肺里空气被挤压得一丝不剩,一面大口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一面怒道:“古疯子……你……咳咳……你做什么?老子……老子跟你……”
还没等他那“拼了”两字说出口,却听得身后朱丹臣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褚兄弟,是我请古兄弟去寻你的。”
褚万里不知怎地,看到朱丹臣总是有些怕的,立时把口中剩下那两个字吞了回去,伸手拍着古笃诚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好兄弟!”真心诚意得十足真金,绝无虚言。
古笃诚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走到朱丹臣身旁,抱剑而立。
朱丹臣苦笑道:“古兄弟,我并无大碍……”看古笃诚恍若未闻的样子,心知这帮兄弟亦是忧心自己,又借着王爷……余小萌有这番交代,更是决计不可能离开的,便也不再多说,转头看着褚万里道:“褚兄弟,以后无事莫去王爷房中打扰。”
他知道丁二性情喜怒不定,武功又高,这使节团中除了余小萌一人,只怕丁二连段正淳也不曾放在眼里过,傅思归性子粗疏,褚万里却是极爱热闹不怕事大的,万一惹恼了丁二,只怕小命难保。
褚万里却愣了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原来朱大哥你早知道了?”
朱丹臣奇道:“知道什么?”
褚万里遂一五一十又添油加醋地将他方才闯进房中所看见的情形说了出来,朱丹臣转头看向古笃诚,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知道褚万里所说的纵然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相拥而眠”这一条却是错不了的。
任朱丹臣再豁达的性子,听到那两人如此亲密,心中却也难免有些微微的难过,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叮嘱褚万里为王爷名声计,此事不可再往外传,便放他下去休息。
自己对着满园的落花出了一会神,突地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便径直回房去了。
却说褚万里无意中撞破了“王爷转好男风”这一桩惊天艳事,又被朱丹臣勒令不得外传,憋得他是抓耳挠腮不得安生,整个人都没精打采起来。
一眼却瞧见傅思归正在院中练武,大喜过望,心想傅兄弟那决计是自己人无误,同自己人说可不算是“外”传。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看看四下无人,揪着傅思归便“噼里啪啦”将这事原原本本又添油加醋地倒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慎重叮嘱他不得外传,说完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回房补眠去了,留下傅思归被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恰巧副使大人又路过练武场,见他发呆便好心问了一句,傅思归心想副使大人虽不是“内”人,大家却是同舟共济到这大宋来的,自然也不算“外”人,于是便老老实实并未添油加醋……但根据自己的理解不可避免地演绎了不少细节……如此这般地将此事又说了一遍……
……
……
……
不过多时,使节团内最新赌局便已火热开盘,围绕谁上谁下的问题,倒有七成人将赌注压在了那神秘丁姓俊美男子身上。
且不说朱丹臣听闻此事后的扶额苦笑,褚万里起床之后发现错失做东机会的暴跳如雷,单只说余小萌自打这天起,便觉得身边气氛大是异样。
譬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人的容貌水准大幅度下降,除了朱丹臣和古笃诚之外,就只剩下歪瓜裂枣的了,连个略微平头正脸的都等闲瞧不见,那天她想找副使大人商量个什么事儿,那位勉强算是中年帅哥的大叔却吓得差点掉进水池里去……
朱丹臣淡定着表示那必须必然必定只是她的错觉……好容易把余小萌忽悠过去了,心里却只有苦笑叹气的份儿。
余小萌不知道,朱丹臣却是知道的。
那是因为大家猛然发现王爷居然好男风,在最初的八卦好奇之后,人人开始忧心自己会被转了口味的王爷给看上。
若是不从,也太对不起过去大家这份勾肩搭背喝花酒的兄弟情谊了;若是从了,那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所以这会儿使节团中凡是自觉姿色尚可的男人,人人都躲着余小萌走……就连傅思归那等生得朴实刚健别具一格的汉子都曾忐忑不安地跑来问朱丹臣,王爷可曾对自己有过非分之想,被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出去。
事情发展至此,褚万里自知闯了祸,虽然不知朱丹臣如何打点遮掩的,王爷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却也不敢再偷懒,拿出吃奶的劲头跟朱丹臣学着诸般杂务,又有朱丹臣在一旁指点,不过几天倒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看得余小萌很是吃惊,倒私下跑来同朱丹臣说让他尽管把琐事丢给褚万里,自己也好轻松自在些,又担忧那“迷魂针”还有后患,硬是拖了丁二来同他诊脉。
丁二知道此事始终是余小萌的心病,若是一直无解只怕反而会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朱丹臣,是以诊脉态度十分端正,并不曾敷衍了事,足足查探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开手对余小萌道:“无妨。”
他那“九转还魂丹”本是疗伤续命的奇药,朱丹臣这些日子又遵照嘱咐运功服药,加之被余小萌盯着少做事多调养,那“迷魂针”在身体各处所留暗伤已尽去,除了折损寿命一事之外,已无大碍。
余小萌听丁二这么说,才欢喜道:“那就好了!”又对朱丹臣道:“朱大哥,你别忧心,我,我们一定会想到方法的……”
朱丹臣瞧丁二伸手拍拍她的头,态度极是自然,心中微微酸楚,却又不忍拂她好意,只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却听余小萌又自言自语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刀姐姐她怎样了……”
朱丹臣一怔,暗想难道余小萌竟知道了……那事?
其实倒也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使节团中有人将“镇南王好男风”一事,飞鸽传书送回了大理城,并迅速在大街小巷中流传了开来而已。
大理各族杂居,民风开放,这等你情我愿之事,莫说只是传言,就算是真的本也与旁人无关,最多也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谈资,只是这传言的时机却很是蹊跷。
段正明联络了多方势力——自然也包括摆夷族精兵在内,正要将延庆太子的爹拉下马,却传出了段正淳好男风的消息。
手法虽然拙劣,却极其容易见效——如果刀白凤不知道段正淳的身体里有“余小萌”的存在的话。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大理国,摆夷族中。
刀白凤坐在窗下,正执着一本册子细看,上面写着的赫然正是大理城中最新出炉的热辣话本《镇南王江南遇美男》的诸般情节,边看边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的侍女虽不知道为何这种故事王妃居然能看得如此开心,但瞧刀白凤心情难得如此之好,遂凑趣问道:“这等胡说八道的话本,王妃不看也罢。”
刀白凤摆手笑道:“你们不懂。”又翻开下一页继续来看。
若说段正淳在外同什么美女有了瓜葛,刀白凤倒要仔细思量一番,毕竟夫妻数年,对彼此性子还是颇为了解的。
至于美男云云……她略加思索便猜到了多半是余家妹子的杰作,若是有机会倒是想亲眼瞧瞧她挑中了个什么样的……也让孩子认认人,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个儿女亲家。
想到这里,刀白凤不由得笑了起来,右手轻轻抚上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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