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物体”来势极快,朱丹臣不假思索,闪身拦在前面,一掌击出,及至半路却蓦地发现那并非物体,竟是个白衣少女,头软软垂向一侧,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掌风已堪堪将近那少女胸口,眼看收掌不及,朱丹臣咬牙逆运内力,改掌为推。
也亏得他是守礼君子,这种时候竟还记得男女授受不亲,右掌略移,一掌拍在那少女肩头,将她推至余小萌面前。
自己却只觉得体内真气激荡,难以约束,喉头一甜,呕了一口血出来。
余小萌只见眼前白影一闪,便看那少女朝自己软软倒了过来,怕她摔倒在地,只得伸手抱住。
心中犹自自我安慰道,反正段二昏睡着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是女人,所以这姑娘倒也没被占了便宜去。
正想埋怨朱丹臣为什么不自己抱住姑娘要往她这里推,莫非是段二反正名声烂了就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任它没底线地烂下去么……
转头却正看见他吐血一幕,原来想唠叨的话立刻忘了一大半,把怀中少女往床上一丢,就跑了过去扶住了朱丹臣。
朱丹臣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自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青色药丸仰头服下,不过须臾,觉得胸口烦闷略减,方开口道:“此事颇为可疑,我须得出去瞧瞧。”
转头瞧了瞧那少女,方才余小萌情急之下将她随手一扔,头脚倒有大半搭在床外,那是一种但凡有半点清醒的人都会觉得极不舒服的姿势,她却仍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朱丹臣眉头微皱,朝余小萌打了个手势,要她不可掉以轻心,多加提防。
看余小萌点头应了,这才提气自屋顶破洞中跃了出去,这时客栈中护卫也早被惊动,纷纷赶了过来。
只听朱丹臣立在屋顶朗声道:“王爷无恙,不必惊慌。古兄弟守着王爷,褚傅二位兄弟随我来,其余人等,各安其位。”
便听得众人轰然应诺,紧接着脚步声朝四面八方而去。
余小萌知道镇南王府行事自有一套规则,绝对不用她操心。
这会儿只怕是连屋顶都站满了拉弓搭箭的护卫,就是只苍蝇也躲不开,倒也不忧心自己的安全。
又听到房门被轻敲了三下,心知必定是古笃诚来了,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到了门边。
倒不是她对古笃诚有什么意见,而是这人……实在是太过沉默寡言了,往往一天也说不到一句话,就算有事需要他表态,也多半只是点头摇头。
这本来也只是别人生活习惯,轮不到她干涉。
但可怕的是……由于镇南王府房间太大而古笃诚太沉默,她顶着段正淳的壳子的时候,往往会因此忘记古笃诚的存在。
比如某次……她对着镜子边唱边扭了半天“甩葱歌”之后,才惊恐地发现古笃诚站在身后的角落里,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破天荒地出现了几近崩溃的表情。
她当场就泪奔出去,抱着朱丹臣大腿,跪求这辈子都再不要安排古笃诚古大护卫单独轮值了……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古笃诚就心虚无比,大有绕着走的冲动。
古笃诚似乎也有类似的倾向,具体表现为每次看到她,周身的气场都更暗黑压抑了。
余小萌默默地又叹了口气,压力很大的拉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古笃诚,看见她来开门,微微一怔,才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余小萌在他身后关上门,又发自内心地叹了第三口气。
一样用着段正淳的壳子,段二百五就一副等人伺候的王爷模样,自己却怎么只有店小二打杂的气场呢……
古笃诚一眼瞧见躺在了床上的陌生少女,眉头微皱,用询问的眼光扫了扫余小萌,余小萌立刻自动自发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古笃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皱眉盯着那少女看了看,又看了看余小萌,余小萌立刻拼命摆手以示意自己真不认识这一位也没跟她发生过超友谊的关系。
待到古笃诚又点了点头,她才突然醒觉……古笃诚不说话她可以说话的啊喂,为啥搞得像两个聋哑人在交流一样!
清了清喉咙,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气氛,却看古笃诚已经走到了床边,抬手握住了那少女右手手腕,半晌才放了开来,朝余小萌摇摇头,又点点头,便走到窗边,面向外站定,不再行动了。
余小萌觉得压力更大了,因为她居然看懂了古笃诚的意思--
摇头=没有异样
点头=可以安心
背对而站=王爷你随便(对这位少女)做什么我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
段二百五你短短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过节操这种东西吧!要不然为什么连古笃诚这种老实人都一脸“很懂的”表情……
想要解释自己其实很有节操,完全不会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却又发现完全无从解释起,因为别人压根儿什么也没说啊啊啊!
殊不知她猜对了前两条,却没猜对第三条。
古笃诚是见那少女容貌平常,与段正淳往日的品味相差太多,便知道她决计不会是什么房内新宠,是以倒不曾担忧这一点。
走到窗边背身而立只是为避免她不自在罢了,毕竟自打自己全程目睹了那……奇异歌舞之后,看见她也很不自在。
余小萌哀怨了半晌,方垂头丧气地走到床边坐下,见那少女仍是一动不动,心中蓦地害怕起来,伸指在她鼻下一探,气息虽是细弱,却确凿无疑是有呼吸的。
又见她还是以那等极不舒服的姿势伏着,不由得微微愧疚起来,自己看到朱丹臣吐血就慌了手脚,一时之间竟把这姑娘给忘了。
古笃诚方才查探过,此时放心让自己和她相处,想必是没有危险的。
余小萌便动手扶着这少女转了个姿势,让她好好躺下,又将枕头拖过来垫到她头下。
见她衣物单薄,露在衣袖外的手腕苍白细弱,看着极是可怜,想了一想,将锦被拉开给她盖上,又自肩膀而脚底,四周都掖了掖。
看着决计不会再透风了,才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目不转睛打量着这以从天而降方式掉下来的少女。
最初她瞧见是个白衣少女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唯恐遇见了丁二的小师妹,未来的王夫人。
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虽然也大约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这少女却生得面黄肌瘦,身姿单薄,仔细看的话五官勉强可算得上是清秀。
左脸上却有半个巴掌大的一块黑斑,横亘在脸颊之上,瞧着极是突兀刺眼。
又想起刚才盖被子时瞧见她衣物俱都是麻布质地,手上还有许多新旧伤痕,想必日子过得很不好,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她脸上颇有几处沾了尘土,想必是方才跌下来的时候沾染的,便道:“古……”
余小萌顿了一顿,想到自己现在还顶着段正淳的身份,便改口道:“古兄弟,劳你请店小二送盆干净的水……温水和手巾进来。”
古笃诚虽是背向而立,耳力却灵敏,方才余小萌所做之事他俱都知晓,正在暗暗纳闷,王爷素来在府中皆是由别人伺候日常起居的,何时竟晓得如何照顾人了?
这时又听他要水,略一思忖便知道用途了,心中暗地称奇,面上却丝毫不露,伸指在窗棂上敲了敲,自有听见吩咐的护卫下去办事。
不消多时,温水同手巾都已送到。
余小萌闻了闻那水,竟有些许的酸味,虽不难闻,但她可强调过是要干净的水的,于是皱眉看着那店小二,也不说话。
那店小二每日里迎来送往的何等乖觉,立刻满脸堆笑地解释道:“并不是小的敢怠慢,这水中加了少许酸草的汁水,最能去污又不伤肌肤。”又笑道:“这酸草甚是难得,若不是贵客吩咐,咱们掌柜的可舍不得呢。”
余小萌见古笃诚点了点头,这才让店小二退了出去。
她此刻注意力都在那少女身上,却不曾注意到那店小二向古笃诚暗中使了个眼色,古笃诚亦微微点了点头,自窗边走到了余小萌身后站着,却仍是一言不发。
余小萌拧了手巾,仔仔细细替那少女擦起脸来,连拧了三把方才将面上尘灰尽皆抹去,却越发显得面色蜡黄,那块黑斑亦更是显眼了。
立在余小萌身后的古笃诚暗中点了点头,直至此时才疑心尽去。
这少女来路蹊跷,不由得他不慎重。
他一进屋便握住她手腕试探过,体内全无内力,手上虽是伤痕累累,却并无习武之人必不可少的痕迹,
纵是如此,他仍是不甚放心,恰好王爷好心要替她擦脸,他灵机一动便令人在水中下了“显容丹”,此物乃是朱丹臣师门秘药,见水即融,再以这水擦脸,任如何高明的易容之术亦无所遁形。
余小萌却没古笃诚那么多心思,见那少女即便昏迷过去亦是眉头紧皱的模样,显得越发瑟缩可怜。
想想也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要在现代多半还跟爹妈怀里撒着娇呢,这里却……一副饱受生活折磨的样子,更是同情了。
看她刚才动的时候把被子蹬开了些,伸手给她又掖好,才转身在水盆里涮了涮手。
却忽地听见身后一声惊呼,随即眼前一黑,古笃诚已经跃到了自己身侧,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床上。
连忙转身看时,只见那少女缩在床脚,抱着锦被瑟瑟发抖,泪眼婆娑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我没有钱的!”
声音婉转清柔,倒很是好听,只是却带着极大的惊恐之意。
也是,任谁一睁眼便看见自己咽喉处青光闪动,抵着一柄长剑,都淡定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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