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就在阿玖向玹铮主动请缨之际,悦阳楼雅间内,墨依正拉着风七七殷切恳求,“我虽入了翰林院,但只是七品编修,人微言轻,又见不到陛下,无法给苏侧君求情,不像你深得圣眷,说一句能顶我十句。”

    风七七撩下酒杯,推开她的手,“老墨,如果是旁的,我无不应承,可苏侧君这事难办,连王主都求不下情,我又有何脸面让陛下收回成命?”

    “你、你好歹试试。”

    “诶,求情之事怎能儿戏。”风七七拍了拍她肩膀,为难地解释,“你想过没有,苏侧君侍奉王主多年,王主给他求情是天经地义,但我却名不正言不顺。我在重明卫任职,向来奉旨行事,连朝政都不便干预,哪能不知深浅插手宗室内眷的处置,这万一触怒陛下,把我乌纱帽给摘了......”

    “哼,说来说去,你根本就是忘恩负义,丝毫不念昔日旧情。你扪心自问,这些年苏侧君是如何待你的?”

    风七七见她不通情理,板起脸反驳,“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且问你,你们这些读书人成天讲究非礼勿言,旧情二字是能随意出口的吗?”见她语塞,又言辞凿凿,“当初王主执掌重明卫,我是时常出入王府,受了苏侧君许多恩惠,至今不敢忘怀,但他犯错被贬,自有该出面的人出面,我若跟没头苍蝇似的往陛下跟前撞,会让陛下怎么想?轻则误会我与他关系暧昧,重则还以为王主虽辞了重明卫的差事,却仍暗中与我结党营私,我哪里是求情,分明就是给王主添乱。”

    “你、你张口闭口都是王主,可曾替苏侧君想过半分。他本为众星捧月之身,如今却沦为杂役粗使,日子该怎么过?”

    “他有今日是作茧自缚,而我正是为他着想,才更不能在这当口陷王主于不义,否则他还能指望谁?难不成指望你?”风七七自掌管重明卫,官威愈发凌厉,很是咄咄逼人,“老墨,你脑袋是不是叫驴踢了,王主是咱们的主公,咱们不替她筹谋,反将眼睛只盯着她的夫郎,全然不顾大局,是何道理?”

    “你......”她被风七七噎得无言以对,半晌才脸红脖子粗地辩解,“你无需挟枪带棒地冤枉我,自从我纳了旖画,早就断了非分之想。”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心口不一。”

    “我、我敢发誓。”

    “行了,发誓用不着跟我发。”到底姐妹多年,风七七也不愿闹得太僵,于是重新请她落座,亲自给她斟酒,“如今朝局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王主不让插手,也是怕咱们落人口实,遭人攻讦,因此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你这话倒很冠冕堂皇。”她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直冲脑门,双颊愈发涨得厉害,“听闻陛下命王主统领礼部、户部,负责接待幕府使团。”

    “不错,明日幕府使团就要抵京。”

    她轻笑了两声,“王主早想插手朝政,如今蒙陛下委以重任,自然不愿因苏侧君而丢了差事,这也算情有可原。”

    风七七咂嘴,“老墨,王主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哪种人?”她冷哼一声,“我又没说她不对,你急什么。”

    风七七打量她赌气的神情,语重心长,“老墨,你在王府待了那么些年,王主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她对苏侧君情深义重,不会任由苏侧君在宫里吃苦受罪的,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她勾起薄唇,挤出丝讥笑,“我知王主在你眼里,就是天下第一重情重义之人,所有的决定都有道理,行,我倒要拭目以待,看她究竟多久才能把苏侧君给救出来。”说完又灌了杯琼浆,拂袖离去。

    “老墨,老墨!”风七七追出雅间,手扶栏杆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情不自禁唉声叹气。

    马昕蹬蹬蹬上了楼梯,“大都督。”见风七七招手,凑到近前压低声音,“红杏坊那头的探子禀报,陈家官人......”

    风七七细听之下,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苍鹰瞅见猎物,眼中射出锐利的精光,“消息确凿吗?”

    “您放心,千真万确。”

    风七七一扫方才的阴霾,笑意不由自主爬上嘴角。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承玹珅啊承玹珅,这下咱们有的玩儿了,本官若不替王主连本带利地把债讨回来,风字就倒着写!

    掌灯后,旖画听闻墨依回府,匆忙去卧房寻她,哪知才进屋,就闻到股浓烈的酒气,“妻主......”

    才唤了一句,就见她扭头,瞪着通红的眼睛呵斥,“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妻、妻主您当心。”旖画虽有几分胆怯,可瞅她身躯摇晃,脚步踉跄,忙上前搀扶,“您快坐,奴命人去给您熬醒酒汤。”

    她嫌恶地甩开旖画,“我、我不喝醒酒汤,我要喝酒...喝酒!”

    旖画知她近来脾气暴躁,本不敢违逆,但又怕她伤身,便柔声哄劝,“您别再喝了,您都醉了。”

    “胡说,我没醉,没醉!”她吼叫着,将旖画推了个趔趄,“去、去给我拿酒!”

    旖画揉着肩膀怯怯回眸,“妻主您是真的醉了,您......”话未讲完,脸上已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尚未爬起,头发又被大力扯住,疼得眼泪扑扑簌簌,“妻主您快放手!求、求您了!”

    她对旖画的哀告无动于衷,反恶狠狠地瞪着眼睛,“贱侍,旁人欺负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你也敢不听我的话,我不能开罪她们,还收拾不了你!”

    “妻主误会了,奴、奴绝没那样的胆子。”

    “还顶嘴!”自打中了进士,有了府邸、官身,她越发瞧不上旖画,也已不止一次拿旖画泄愤,此刻又踢又打、又拧又掐,直到累了才住手,坐回床榻后,重重喘了几口气,厉声道:“滚过来。”

    旖画本蜷缩在地,闻她呼喝,吓得一哆嗦,然不敢怠慢,忍着剧痛手脚并用爬到她面前,勉力跪好,“妻、妻主有何吩咐?”

    她扳起旖画下巴,无视旖画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冷冰冰地睨着眼,“我问你,今儿去苏府情形如何?”

    旖画神色怯怯,支支吾吾,“廖、廖大官人推说身体不适,奴、奴等了两个时辰,也、也没见到他。”

    “无用的蠢货!”她恼恨廖氏明哲保身,却将满腔怨气撒在旖画身上,“你不过是砍柴娘的儿子,一无品貌,二无才情,当初我纳你,就是看你能竭力保护苏侧君,可你如此不尽心,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旖画哭着辩白,“奴、奴真的已经尽力,是、是苏家见死不救。”

    她听到死字,没得一阵烦躁,立马又急赤白脸起来,“好你个没良心的贱货,竟敢诅咒苏侧君,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不顾旖画哭求,翻出素日用的鞭子,狠狠照旖画身上抽去。

    旖画被打得就地翻滚,惨叫连连。

    屋外侍从听到动静,各个面如土色,都跟躲避瘟疫似的迅速逃离了主院,谁也不敢靠近。

    与此同时,苏府内,廖氏正在向苏玫庭抱怨,“赢家前些天还上门求羡儿的生辰八字,可今早却打发媒人来,说赢三姑娘年岁还小,要先科举再成亲,怕耽误咱们羡儿。大人听听这叫什么话?当初求的是她们,如今反悔的也是她们,真把咱们苏家当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苏玫庭也认为赢家处事不妥,但碍着礼部尚书赢盛崇的面子,又不好苛责,“赢家门楣显赫,咱们高攀不起,就别惦记了,倒不如在那些考取功名的寒门进士中择选个品性端方的,也不算委屈了羡儿。”

    “那怎么成?”廖氏不满地撇嘴,“当初认下苏珂,攀上俪王府,就是为了羡儿能高嫁,如今倒好,没沾上光,反惹了身骚,这口气大人能忍,我却不能忍。”

    “忍不忍又能怎样?”苏玫庭如何听不懂廖氏的弦外之音,然神情平静无波,“别把怨气撒在苏侧君身上,赢家许是因旁的缘故才出尔反尔。”

    “哼,大人如今还称他苏侧君,他胆大包天,假传懿旨,已被陛下贬为宫奴,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前儿我去乔府参加赏菊宴,遭了好一通奚落,席面都气得吃不下,那赢府大官人当时就在场,看了我半天笑话,没帮衬半句,随后便打发媒人登门,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苏玫庭不以为意,“那赢家对羡儿先是百般赞誉,可苏侧君一遭难,便立马翻脸,依我之见,这样的亲家不结也罢。”

    “大人说的轻巧,放眼京城,赢府这样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未见得吧。”苏玫庭郑重其事地望着廖氏,“赢家虽是望族,然眼下没什么有出息的后辈,那赢三姑娘自幼娇生惯养,虽有万贯家财傍身,却是不求上进的,论前程绝不如咱们荆儿,虽说荆儿这回没中,但还年轻,以后总能考取功名,报效朝廷,这样比较下来,我反倒觉得若将羡儿许配过去,实在是委屈了。”

    廖氏明知她说的在理,却犹自嘴硬,“我也不是非要和赢家做亲,只、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苏珂失德被贬,坏了名声,一想到羡儿、池儿都要平白受他连累,我就跟吞了苍蝇似的。”

    “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况且你不用担心,苏侧君侍奉俪王多年,俪王不会弃之不顾,早晚是要救他的。”见廖氏似要争辩,她又抢先说道:“你就是太要强了,受不得半点闲言碎语,可既然与俪王府有了干系,就该同舟共济。你以往在那些官眷面前没少摆王府亲家的款儿,如今苏侧君被贬,你这父亲非但不想着进宫求恕,反急于撇清,也未免太势利了些。”

    “我、我势利?”廖氏原本盼着苏玫庭能与自己同声同气,未料反挨了责备,心底火气上蹿,压都压不住,也顾不得仪态,高声争执,“姓苏的,你讲话可要凭良心!你别忘了,成亲时你穷的叮当响,除了探花的虚名,宅子、田产、铺子、仆从,哪样不是我廖家置办,我母亲当初没嫌你出身寒微,你不感恩戴德,反倒骂我势利,对得起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吗?”

    “你、你又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作甚!”这些年妻夫每每龃龉,廖氏都会将自己当年最落魄的经历拿出来奚落,她早就无比厌烦,“当年是谁说欣赏我的才情,宁愿跟我当街乞讨,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结果成婚后稍不顺意,便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告诉你,没你们廖家,我一样当我的官,守我的清贫,你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为你摒弃糟糠,良心不安了十八年,再重的恩情也还清了。”

    廖氏冷嗤,“少这般大义凛然,你敢说当年娶我,不是因为看中我廖家的权势?不是贪恋我的美貌?”

    她反唇相讥,“廖家当年看着风光,实则外强中干,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我这白手起家的新科探花,而论起美貌,你与柔儿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你、你竟如此羞辱于我!”廖氏见她要走,气冲冲拦住去路,“苏玫庭,这么多年,你仍忘不掉朱柔那贱夫是不是?”

    “不许你辱骂柔儿!”

    “我就骂,贱夫!贱夫!贱夫!”话音未落,廖氏已啊的惊呼,随即捂住了滚烫的面颊,难以置信且悲愤交加,“你、你打我,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业,可你今天竟为个死掉的贱夫打我!我、我跟你拼了!”

    说罢凶悍毕露,一头朝她撞了过去。

    因廖氏闹得天翻地覆,不仅惊动了女儿苏荆、儿子苏羡,连已经嫁人的苏池都被从妻家喊了回来。

    二更时分,苏玫庭独自在小佛堂内,抱着被廖氏砸坏的朱氏牌位黯然神伤,而安泰殿西杂院耳房里,苏珂正睡得昏沉,忽被急促的呼唤声惊醒。

    “谁?”炕边有道黑影,穿着内侍服色,容貌陌生,令苏珂又惊又怕。

    阿玖摘下人.皮.面.具,“苏侧君,是我。”见苏珂激动地抖着苍白的嘴唇,忙报以安抚的微笑,“总算找到你了,是王主让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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