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提亲

    翌日,寒江川与八荒门派众英雌赶赴登州,因怕打草惊蛇,人马驻扎在水城外的村镇,只有池歆与承桓真进了都府。

    这些年,两人虽无妻夫名分,却总形影不离,甚至池歆处理寒江川内务时也从不避讳承桓真,因此寒江川上下早就将承桓真当成盟主官人,当面虽不敢喊,背地里却早作如此称呼。

    待入了内堂,玹铮端正跪叩,“拜见舅公,拜见婆婆。”

    承桓真伸手相搀,“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待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关切地问,“你箭伤可痊愈了?”

    玹铮莞尔,“早已痊愈,有劳舅公记挂。”

    承桓真仍不放心,当即要验明正身。

    池歆再三诊查,对承桓真嗔笑,“这丫头没骗你,如今她的身子骨儿比牛犊子还壮实。”

    “我又没说她撒谎,你少挑拨。”承桓真瞪了眼池歆,转身对玹铮唏嘘,“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回幸得慕席祯舍命救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池歆不待玹铮答话已接口,“你舅公知你遭了算计,整整念叨了三天三夜,说当初要是把那块免死金牌留给你,或许慕家小子就不会枉死。”

    承桓真哀叹不已,“慕家好不容易留下点儿血脉,结果也没能保住,我原还盼着喝他跟无心的喜酒,不成想......”

    玹铮露出凄然且愧疚之色,“归根结底,是我亏欠了表哥父子,也对不住花堂主。对了,花堂主此番是否随行?”

    池歆摇头,“欢欢尚小,离不开人,再说隐隐也病了,只能留她在寒江川照应。”

    玹铮的心猛地揪紧,“隐隐没大碍吧?”

    “没有大碍,只是感染风寒。”

    玹铮愁眉不展,“旁人得风寒倒也罢了,隐隐素有咳疾,遇风寒便如雪上加霜,只怕有的罪受。”

    承桓真见她待夜隐这般关切,甚感慰藉,与池歆相视而笑,“瞅她心疼的模样,果然是要做妻主的人。”

    她脸一红,“舅公您说什么呢......”

    “怎么,我说的不对?”承桓真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堂堂亲王竟还害臊,记住,疼惜自个儿的夫郎不丢人。”见她但笑不语,又叮嘱道:“隐隐身子弱,成婚后你更要多加照拂,才算尽了妻主的责任。对了,我还听闻隐隐与顾渊有些嫌隙,顾渊虽是你表弟,你却不能袒护,更不能叫隐隐受半分委屈。”

    池歆在一旁插嘴,“依我之见,夫侍间吵吵闹闹实属平常,你还是少干预铮丫头后宅之事。”

    承桓真嫌她啰嗦,“我为自个儿徒孙打算,要你狗拿耗子。”

    “我是好心,隐隐是你徒孙不假,但顾渊也是你甥孙,手掌手背都是肉。”

    承桓真嗤之以鼻,“肉也有肥瘦之分......”

    “身为长辈,应该把水碗端平,不能徇私。”

    “得了,江湖人讲究随心所欲,我就是偏疼隐隐,因为我看不惯顾渊那副虚情假意的嘴脸。”

    池歆见承桓真讲话毫无遮拦,唯恐玹铮下不来台,“你呀,人家孩子敬你是长辈,千方百计哄你高兴,你反倒疑神疑鬼。”

    承桓真撇嘴,“我没你心大,收了丁点儿孝敬,就分不清好赖亲疏。”

    “你......”

    眼见池歆被噎得语塞,玹铮再不敢袖手旁观,“请舅公、婆婆放心,是非对错我能分清,待登州事了,我便跟您们回去探望隐隐,也为他和小渊之间做个了断。”

    池歆并未听出她话里的隐义,呷了口酒道:“成,你自己看着办。”

    承桓真则转怒为喜,夸奖她道:“还是你这丫头最懂事,隐隐的病多半也是想你想的,你若能去看他,肯定比灵丹妙药管用。”说完又捅了池歆一把,浑似忘了刚刚才拌过嘴,“赶明儿你可得好好帮隐隐调养身体,我还指望她们小妻夫三年抱两。”

    玹铮听完这话,面皮再度发烫,忙不迭将话茬儿引到欢欢身上,“对了婆婆,我那表侄女快周岁了吧?”

    池歆掐指细算,“可不,都九个多月了。”

    “听说一直是花堂主亲自带着?”

    “是啊,别瞧无心是女子,照顾孩子却半点儿不输男人。”

    玹铮命涟漪呈上块玲珑剔透的鸾佩,“烦劳婆婆将此物转交花堂主,请她替欢欢妥善保管。”

    池歆见她郑重其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玉佩看着极为贵重,不似寻常之礼,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想必您二老业已听说,花朝那日卓氏为我诞育一子,我已命人合过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般配得很,所以想跟花堂主结个娃娃亲,但又怕她不乐意,所以恳请您们帮忙撮合。”

    话音未落,承桓真已朗声大笑,“这是喜事儿!你跟无心本就不是外人,倘若亲上加亲再好不过。”说完又瞅着池歆,“我曾外甥孙的婚事就交给你了,要是办不妥,我只跟你算账。”

    池歆很清楚花无心对慕席祯的死耿耿于怀,却不好泼冷水,只得打哈哈道:“依我之见,孩子们都还小,不必急于一时。”

    承桓真不依不饶,“你这可是推脱?”

    “不敢不敢。”池歆生怕再惹承桓真不痛快,只得咬牙,“我试试看。”

    玹铮见池歆为难,当下也不勉强,快速转移话锋,“明日便是汪直入城之期,想必有场硬仗,我分身乏术,所以想将一件极其重要之事拜托给您二老。”

    承桓真意气风发,“不就是率领八荒门派劫杀倭寇吗?临来前我们就已商量好,全都听你调遣。”

    玹铮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所求与杨沐有关,他为平倭大计舍身为质,我想恳求您们保他周全。”说罢起身跪倒。

    承桓真和池歆都吓了一跳,“先起来再议。”

    她重新落座,把孤鸾为质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我虽已请凌少宗主前去看护,但不知为何,心里总不踏实,所以劳您二位随狄帅的人马前去接应。”

    承桓真对孤鸾能挺身而出十分钦佩,“杨沐那孩子侠肝义胆,合我脾气,我答应你,定会把他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池歆亦信誓旦旦,“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大事,杨沐的安危就包在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身上。”

    她大喜过望,“我替阳儿多谢舅公与婆婆,回头还要请婆婆给他诊脉,想方设法除掉他体内的情毒。”

    池歆不加犹豫,满应满许,“放心,我会尽力。”

    当夜,就在玹铮牵挂孤鸾之际,孤鸾也正望着同一轮明月遥寄相思。

    百里红缓步走上船头,“我就猜哥哥在这儿。”

    孤鸾回眸,笑意温柔,“你也睡不着?”

    “是啊,一想到明天,心里就忍不住发慌。”百里红凭栏俯视海面的银辉,“哥哥千万别笑话我,我虽见过倭寇杀人,但还从没遇过这么大的阵仗。”

    “你已然不易了。”孤鸾拍他手背以示安抚,“去年初夏,我陪王主巡视漠北,正赶上达延汗发兵二十万攻打宁夏府,那时候比你紧张多了。”

    他一瞬不瞬望着孤鸾,“我听师帅提起过那场大仗,据说十分险恶,多亏武成王用兵如神,宁夏府军民戮力同心,才能以寡敌众,将鞑子拒之国门。”

    孤鸾回想昔日情形不胜唏嘘,“岂止十分险恶,简直九死一生,都说名将功成万骨枯,我终于见识到何为攻城掠地,何为流血浮丘。”说完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泼菜油火烧鞑子兵的经历。

    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哥哥真厉害,叫我好生羡慕。”

    “有何值得羡慕的?”

    “您与王主同仇敌忾,并肩抗敌,那可是难得的福气。”

    “原来你是指这个。”孤鸾涌起淡淡的惆怅,“可惜当时与王主同舟共济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武成王孙。”

    “就是陛下赐给王主的那位侧王君?”

    “嗯。”孤鸾轻声应着,心里愈发泛酸。

    他瞧出孤鸾的失落,搂住孤鸾胳膊,“依我看,凭他是谁家王孙,在王主心里都比不过哥哥。”

    “别胡说。”

    “我哪有?”他对孤鸾满眼敬慕,“此番山东平倭,哥哥不计安危为王主分忧,居功至伟,王主对您肯定爱重有加,就算以后侧王君进门,不也得敬您三分?况且将来论功行赏,您肯定不会再屈居宠侍之位。”

    孤鸾不以为意,“名位于我如浮云,只要王主心中有我就好。”

    “王主心中哪会没有您?她对您的情意就仿佛这大海无边无际,我可是悉数瞧在眼里的。”

    “你呀。”孤鸾打量他调皮的神色,抬手戳他前额。

    他趁势滚入孤鸾怀中,与孤鸾笑作一团。

    皎洁的月光下,两兄弟相互依偎,亲密无间。

    “哥哥,我只盼明日能顺顺利利,平安回到登州。”

    “放心,徐洪已传话,说会按时送咱们去丹崖弯,相信王主已安排好人马接应。”

    他扭头瞅着孤鸾,眸光中饱含不舍,“此间事了,您就该随王主回京了吧?”

    “嗯,我想通了,纵然前路荆棘密布,我也要同王主患难与共,所以再也不会离开她。对了,你有何打算?”

    “我、我还能有何打算?”他悠然一叹,“既是风尘中人,自当回风尘中去。”

    孤鸾揽住他肩膀,语重心长,“你当初是为狄家,才迫不得已入了花楼,待平定倭寇,何苦再回那腌臜之地。”见他默不作声,又恳言道:“你既认我做义兄,这事儿少不得由我做主,回头我禀明王主,带你回凤都。”

    “哥哥......”他惊愕地望着孤鸾,显得很是无措,“我、我哪有资格跟您回去?我、我不配!”

    “别说什么配不配的,我只问你想不想?愿不愿?肯不肯?”

    他背过身,抑制着内心的渴望,“我、我是郎倌,身份卑贱,岂、岂敢玷污王府门楣。”

    “好弟弟,你为平倭立下大功,是孝义双全的好儿郎,王主不会嫌弃你的。”

    “那、那也不成。”

    “为何不成?”孤鸾盯着他逼问,“你可别说不喜欢王主,你对王主的情意,我也是悉数瞧在眼里的。”

    他听完这话,惶恐跪倒,“哥哥明鉴,我是倾慕王主,但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天下英雌,娇郎好逑,怎么能算非分之想?”孤鸾搀他起身,推心置腹,“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说的皆是肺腑之言。我承认身为男子,是不甘心将妻主推给旁人,但我视你为兄弟,盼你能有个好归宿。你若不嫌弃,我请养母收你为义子,你可随我的姓氏,待日后进了王府,我也会照看你。”

    “哥哥......”他万没料到孤鸾竟替自己筹谋得如此周全,感动得无以复加,“您的恩德我没齿难忘,此生愿侍奉左右。”

    “这么说你答应了?”

    他轻点螓首,“承蒙哥哥不弃,我岂有不应之理?但、但只怕王主未必准允。”

    “相信我,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十分欢喜。”孤鸾紧紧握着他柔荑,眸光既关爱又欣慰。

    沐晨,是上苍垂怜,将你送回我身边,这辈子,我们兄弟再也不会分开了。

    翌日,登州水城张灯结彩,申时二刻,汪直在毛海峰与亲信的陪同下,率船队前来归降送亲。

    狄家军早已设好埋伏,而与此同时,徐洪不负众望,将孤鸾乘坐的海船按时护送到丹崖弯。

    百里红仰望着陡峭的高崖,不禁心生寒意。

    孤鸾瞧他脸色不好,便送他进了船舱,“刚发了烟弹,想必接应的人马正在赶来,你先躺会儿,有了动静我喊你。”

    他心慌难捱,拉着孤鸾不撒手,“不知为何,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别怕,不会有事的。”孤鸾边说边扶他上榻,替他盖好薄衾。

    他望着孤鸾安定的眼神,情绪慢慢好转,渐渐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传来凄厉的惨叫。

    他腾地坐起,正迷瞪着,舱门便被一名浑身是血的护卫撞开。

    “红公子...红公子!”那护卫喊了两声,俯身倒在地上。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搀扶,然那护卫已然咽气。

    外头陆续传来搏杀之声,但转瞬就变得死一般沉寂。

    他不敢出声,轻手轻脚摸出门。

    甲板上到处都是护卫血淋淋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令他作呕。

    他心惊肉跳,冷汗涔涔,正不知所措,忽听船尾响起阵阵狞笑,“臭小子,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

    “哼,阴老贼,要动手便动手,我是不会怕你的!”

    他听出是孤鸾的声音,当下再无犹豫,拾起甲板上的钢刀便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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