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陌晓这一嗓子,惹得狄都等人纷纷侧目。
玹铮埋怨道:“有何大惊小怪的!你好歹也行走江湖多年,不会连这点儿胆量也没有吧?”
她冷哼,“你甭拿话激我,我先前不过揍了个教坊司总管,就美其名曰被革职,这回可是掉脑袋的事,搞不好还会连累天涯宗。”
玹铮哂笑,“你行刺蔡芬蝶的时候可没思虑得这般周全。”
她大口喝光了酒,将酒囊丢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扭头瞟着玹铮,“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当初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骂我匹妇之勇,如今我自然得深思熟虑、谨言慎行,免得再背个惹是生非的罪名。”
玹铮瞅着她忿忿的模样只觉好笑,“你好歹也是天涯宗少宗主,心眼儿却比针别儿还小。”
“哼,我就是心胸狭窄。告诉你,就算我海纳百川、明月入怀,也断断不会替你杀人行凶!”
玹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本王哪儿叫你杀人行凶了?本王只说让承玹玳进不了济南府,当不了钦差。”
“那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玹铮面授机宜,随后又信誓旦旦,“放心,你扮成本王行事,天塌下来自有本王顶着!”
她沉吟片刻依旧摇头,“还是不成,这事儿有违江湖道义,我不能干!”
玹铮凛起凤眸,“凌陌晓,本王救了你性命,你却连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推三阻四,分明就是忘恩负义!”
“承玹铮,我欠你不假,但不会为你铲除异己,更不会恃强凌弱、伤害无辜!”
“别讲得这么冠冕堂皇,依本王之见,你是坐牢坐的吓破了胆,变成了孬种。”
“你胡说八道!”她攥紧双拳,眼睛瞪得浑圆,“我凌陌晓顶天立地,无所畏惧,不信咱俩现在就去杀倭寇,看谁杀的多!”
玹铮轻嗤,“想杀倭寇还不容易,等办完这件差事,你就去登州找本王,咱们一起杀个痛快!”
她斜眼打量玹铮,“真的假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玹铮言辞凿凿,“为抗击倭寇,本王早就烦劳池盟主号召八荒各派前来帮衬,人马不日便到山东,别说本王不关照你,统领之位都给你预备好了。”
她闻言缓了脸色,却仍不肯松口,“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答应。”
玹铮知她固执,便掏出时酒的奏报递给她,“你瞧瞧吧。”
她看后惊怒交加,“竟、竟有这等事?”
玹铮收好奏报,按住她肩膀,“时酒你是认识的,她没理由撒谎。你是义薄云天的侠客,应该不会任由更多的无辜男子受害才对。”
她明知玹铮别有意图,却又痛恨承玹玳的所作所为,“好,我就豁出去再被你利用一次。”
玹铮抱腕施礼,“本王替山东百姓谢过凌少宗主。”
“行了,少来这套。”
玹铮继续叮嘱,“承玹玳是郡王,更是钦差,你要把握分寸,绝不能伤她性命,否则这黑锅本王不背。”
“啰嗦!”她拿过包袱准备启程,但到底心有不甘,于是回身揶揄,“那百里红既为济南府花魁,想必定是国色天香的风流人物,你就不怕我与他假戏真做?”
“你若能降住他,算你有本事,本王心胸宽广,才不会为个男人争风吃醋。”
她见玹铮真的毫不介意,心念转了转,故作关切地问,“林公子还好吧?”见玹铮一滞,又挑了挑眉,“还请王主善待林公子,莫叫人欺负了他。”
玹铮板起脸,“林氏乃本王宠奴,不敢劳凌少宗主费心!”
她勾起狡黠的笑意,“我就乐意费心,你管天管地,还管的住我怎么想吗?”
玹铮哪受得了这般挑衅,眼底迸发出点点寒意,“凌陌晓,你是不是皮痒了,想跟本王过几招?”
她嗤笑,“少跟我逞威风,别忘了你现在是有求于我。”
“那又如何,林氏是本王的男人,容不得任何人觊觎,也包括你!”
她戏谑地望着玹铮,“笑话,林允心何时成了你的内宠?”
玹铮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刚提及的是林允心,不是他哥哥,你没搞清楚就乱发脾气,还真是不可理喻。”
“你!”玹铮遭她戏耍,火冒三丈。
她愈发忍俊不禁,“方才是谁说自己心胸宽广,不会为男人争风吃醋来着?”言罢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玹铮瞅她神气活现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可奈何。
而与此同时,俪王府星阑阁内,林绛心正跪在卓念音跟前告罪,“卓侧君明鉴,晌午在厨房时,奴才被油烟呛得难受,才会失手打翻您给宫老太爷炖的补品,绝非故意为之!”
卓念音砰的撂下杯盏,直眉瞪眼地数落道:“本君为那补品忙了整整两天两夜,原打算好好尽尽孝心,可到头来全被你这贱奴给糟蹋了!”
林绛心自知理亏,做小伏低再度辩解,“奴、奴才真不是有意的!奴才原想着替您好好筹备款待宫老太爷的午宴,怎知突然身体不适......”
“你还狡辩!”卓念音越想越憋屈,怒不可遏地甩了林绛心一巴掌。
林绛心惨叫着伏倒在地。
苏珂生怕林绛心有个好歹,忙不迭挺身相护,“卓小六,有话好好说!林公子好歹也是伺候王主的人......”
“那又怎样!”卓念音盛怒之下先将苏珂推了个趔趄,然后揪住林绛心衣领,咬牙切齿道:“本君之前确曾刁难过你,可已经给你赔过礼,而且自打你进府,再没找过你麻烦,你为何还要怀恨在心?你若不愿替本君筹备午宴,本君绝不勉强,可你不该表面应承,却伺机报复,害本君颜面无存!”
“不,卓侧君您误会了!”林绛心顶着红肿的脸颊,珠泪滚滚,“奴、奴才就算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记恨您,更不敢报复您啊!”
苏珂冲过来,拼命掰开卓念音的手,“卓小六,你别胡搅蛮缠,林公子向来安分守己,绝非那种包藏祸心之徒。”
他瞅着苏珂冷笑,“林氏虽看着老实巴交,但若有人在背后唆使,未必不敢作妖!”
话音未落,林绛心已哭嚷起来,“奴才绝没受任何人指使!”
“你住口!”他恶狠狠地打断了林绛心,随即又瞪向苏珂,“苏侧君,借刀杀人不算能耐,有种就自己动手。”
苏珂暗咬银牙,“你此言何意?”
“哼,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有胆做,却没胆认!”
“卓小六!”苏珂恼羞成怒,“讲话要有凭据,本君清清白白,绝不容你砌词污蔑!”
他毫不示弱,“是否污蔑你心里明白,告诉你,本君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找到凭据进宫告你。”
因事关林绛心,苏珂当然不愿闹到宫韶华面前,于是硬生生将怒气往肚里咽,“打碎补品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当去找皇贵君告状,罢了,林公子虽为无心之失,但到底令你蒙受委屈,本君这就替他赔罪。”
说完敛衽施礼,“卓侧君,望你海量汪涵,不要再跟林公子计较。”
他撇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那你还想如何?”苏珂敛眉肃容,端的义正辞严,“皇贵君常说家和万事兴,你身为王府内眷,不修夫德,整天吵闹,成何体统?你不是要进宫评理吗?好,本君不仅要与你同去,还要好好告你一状,看皇贵君到底会不会怪罪于你!”
他迫于苏珂威势,气焰顿灭了大半,咬了咬嘴唇,回眸怒视林绛心,“今日暂且饶你,日后再敢动脏心眼儿,就算有王主护着,本君也绝不轻饶!”
说罢拂袖而去。
苏珂长长舒了口气,赶紧将林绛心搀起,“林公子你没事吧?”
“奴才没事,多谢君上维护。”闯了这么大的祸,林绛心满怀愧疚,眼泪又扑扑簌簌,“都怪奴才不好,连累君上了。”
“不怪你,是卓念音小肚鸡肠。”苏珂边说边拉他坐下,“本君不是要责备你,你既孕吐得厉害,就不该答应帮忙筹备午宴。”
“奴、奴才接连喝了几天药,已好了许多,本以为不会再有大碍。况且您也晓得卓侧君的脾气,他命奴才备膳,奴才倘若推诿......”
苏珂深知他的苦衷,实不忍再出言苛责,“归根结底,是本君没照顾好你。”
“您千万别这样讲,今日之事全都错在奴才,以后卓侧君再有任何吩咐,奴才都会提前向您禀报。”
苏珂听完这话,微微点头,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折腾了大半日,赶紧回去休息,稍后本君会请唐太医来给你把脉。还有,马上就三个月了,你显怀之后,再不可轻易出小佛堂半步,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是,奴才会牢记在心。”
就在苏珂对林绛心千叮万嘱之时,墨诗正在卓念音耳边念叨,“主子,您真误会林公子了,当时奴才瞧得真真的,他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不可能是装的。”
卓念音扭头瞪眼,“说,你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
墨诗连连摆手,“奴才冤枉!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岂会贪图那些蝇头小利!”
“那你没完没了替他讲情?”
“奴才只是不想冤枉好人,他今儿一进厨房就开始恶心,脸色煞白,又什么都吐不出来,绝对是身体抱恙。”
卓念音突然停下脚步,“你说他恶心干呕?”
“对啊,好些人都瞧见了。”
卓念音歪着脑袋,神情狐疑,“他的症状怎么跟本君怀孕的时候那么像!”
墨诗琢磨片刻,“别说,还真挺像,奴才之前怎么没想到,您说林公子不会是有了吧?”
“不可能!皇贵君与王主都交代过,不许他诞育后嗣,他每回侍寝完都喝避子汤,怎么可能怀孕?”
“那、那万一出了纰漏呢?”
卓念音听完这话半晌没言语,待墨诗连唤了好几声,才醒过神儿来,正色道:“林氏必有蹊跷,打今儿起,你派人盯紧小佛堂,本君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晚,玹铮由狄都陪着下榻在青州与莱州交界的驿馆,狄都为保护玹铮安全,深夜在驿馆内巡视,却发现有黑影尾随自己。
她回身对暗处呼喝,“何人藏头缩尾,赶紧滚出来!”喊了两声见没反应,又厉声道:“再不现身,本将军要叫人了!”
“别!”随着一声轻微的哀求,有名年轻的小郎怯怯闪出身形。
她柳眉倒竖,“你是什么人?”
小郎朝她走了几步,摘下蒙面的黑巾,“海、海月姐姐,是、是我!”
她看清小郎的容貌,登时大惊失色,迅速环视四下,随后领着小郎翻越围墙,跑进了驿馆后面的树林。
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照着她满是怒气的脸,“你不在京都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我想你了,所、所以搭乘汪船主的船来找你。”在她凛凛逼视之下,小郎的汉话越发生涩,“你、你不要生气......”
“你没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别人吧?”
“没有,绝对没有!”
她闻言松了口气,见小郎满脸委屈,心头一软,语气缓了两分,“你赶紧走,如果被发现,会被当成倭寇奸细的。”
“我、我不想走......”
“你必须走!”
“不!我不走!”小郎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我、我历经艰辛才能再见到你,除、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绝不独自离开!”
她用力推开小郎,“你休要胡搅蛮缠!我早跟你说过,不会跟你回京都,你就死了心吧!”
小郎抹着眼泪,眼巴巴瞅着她,“海月姐姐,你留在这儿会很危险,景齊人早晚会发现你的身份,到时候......”
“别再说了!”她砰的抓住小郎胳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我乃狄天秀长女,狄家军的少帅,这是我唯一的身份,你若为我好,就马上回日本,这辈子都别再来找我!”
“海、海月姐姐!”
“不要再喊这个名字,我不是帝都海月,我是狄都!”
她说罢掉头就走,见小郎哭着追赶,狠心拔出宝剑,将小郎生生逼退,“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你如果再跟着我,我就把你当倭寇抓起来,让你留在景齊做一辈子奴隶!”
“海、海月姐姐......”
“滚!”
见她如此决绝,小郎再不敢追,待她背影消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身后,有人影步步逼近。
小郎察觉有异,刚要回头,脖颈上就狠狠挨了一掌,顿时两眼发黑,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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