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废位

    就在玹铮离宫之时,承珺煜的咆哮声在安泰殿内回响,“不许再砌词狡辩!身为储君,却敢做不敢当,朕都替你羞愧!”

    说完拾起凤案上的森森指骨丢到太女面前,“你老实说,慕氏所诞男婴是不是你的骨肉?是不是你让安鉴偷换了孩子?是不是你串通向家构陷皇贵君与俪王?”见她不敢正视自己,砰得揪住她衣领,强迫她抬头,“朕在问你话,你倒是说啊!说啊!”

    她望着承珺煜震怒之下铁青且扭曲的面容,不由自主地颤抖,却深知绝不能承认,便嘴硬道:“母皇既已认定乃儿臣所为,降罪即可,何必再问?”

    承珺煜啪的甩了她一记厚重的耳光,愤怒中饱含失望,“亏朕把江山托付于你,可瞧你都干了些什么?谋害庶父,戕害手足,炮制冤狱,铲除异己,朕若下旨降罪,你担得起吗!”

    她被骂得狗血淋头,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水徐徐淌落,“无、无论母皇如何惩处,皆是儿臣的报应,谁叫儿臣冤枉了俪王姐,亦、亦辜负了您的信任......”

    承珺煜凛凛嗤笑,“你倒会避重就轻,以为这样讲朕就能从轻发落吗?”

    她端正叩头,“儿臣不敢奢求您宽宥,只盼您暂息雷霆之怒,倘若因儿臣气坏了身子,儿臣便更加罪无可恕!”

    承珺煜听完这话,五味杂陈,痛心疾首,“太女啊,朕打小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竟全未放在心上,事已至此,朕不能不给俪王交待,不能不给天下交待!”说罢厉声喝道:“来人,传杖!”

    少顷,她便被侍卫拖到殿外,牢牢绑在了刑凳之上。

    承珺煜冰冷的声音仿佛滚雷敲打在她心间,“你听好了,朕会命俪王行刑,打多少都由她,倘若她把你打死,朕只当没生过你便是。”

    “母皇......”她抬不起头,只能枕着刑凳哀哭,然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当着承珺煜,玹铮总不好要她的命,如果这顿毒打能保住太女之位,也算值了。

    承珺煜负手立在廊下,因孟晴去传旨迟迟未归,便有些焦躁,吩咐内侍道:“再去麟趾殿催催。”

    正说着,就见孟晴领着风七七匆匆而来。

    承珺煜登时腾起不好的预感,“俪王人呢?”

    风七七撩袍跪倒,将玹铮的辞呈奉过头顶,“陛下,俪王主已经走了。”

    “什么叫走了?”承珺煜夺过辞呈观瞧,登时愣在当场,直到孟晴呼唤才回过神,急切地质问风七七,“俪王去哪儿了?”

    “臣不知,俪王主并未交待。”

    “她独自走的?”

    “是。”

    “你为何不阻拦?”

    风七七哭丧着脸,“您也晓得俪王主的脾气,臣根本拦不住啊!”说完掀开衣袖,给承珺煜看胳膊上的淤青。

    承珺煜不好再多加责备,于是满面担忧道:“她跟朕赌气也罢了,可身上还带着伤,让朕如何放心的下!”随即高声喝令,“传朕旨意,命京畿兵马司分四路追赶俪王,无论如何要把她追回来!”

    风七七见侍卫疾步离去,默默打好腹稿,“陛下,俪王主还有几句话命臣替她禀奏。”

    “快讲!”

    “俪王主说、说她是铁了心要辞官退隐,即便陛下派人去找她,她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朕不是已经保证会给她个交待吗!”

    风七七瞟了眼太女,将脊背挺得笔直,“敢问陛下,太女勾结向家,构陷后宫君卿与宗室亲王,证据确凿,罪不容赦,您会废了她吗?”

    太女听完这话,心咯噔一声,尚未开口分辩,只听承珺煜已怒斥道:“放肆!”

    风七七并无半分惧色,而是振振有词,“您对太女舐犊情深,不忍废黜,因此俪王主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好个不走也得走,她是认为朕会徇私,还是以为朕护不住她?”

    “陛下金口玉言,自会惩处太女,但之后呢?太女依旧是太女,君后也仍是君后,容臣讲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您在位时能护俪王主与皇贵君周全,可太女一旦登基,她与皇贵君又当如何自处?”

    承珺煜看向风七七,眸光中不乏寒意,“这么说,俪王是想让朕将太女废黜或者赐死?”

    风七七摇了摇头,“俪王主说以臣逼君是为不忠,手足相残是为不义,太女不仁,她却不能不忠不义。如何处置太女陛下自有定夺,她不便置喙,唯有自保。她本就无心皇位,既太女不信,便终生不涉朝政、不回凤都,只盼太女能看在她与世无争的份上,放皇贵君与俪王府众人一条生路,另外,她还想再跟太女说句肺腑之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望太女今后好自为之。”

    这话顿令太女无地自容,“母皇,俪王姐对儿臣误会颇深啊,儿臣自知百口莫辩,但天地良心,儿臣是冤枉的!”

    “你住口!”承珺煜先瞪了眼太女,随后又追问道:“俪王还说了什么?”

    风七七悲凉地叹了口气,“她临走前拉住臣痛哭不已,说年幼时在东宫备受欺.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与陛下相认,并得到陛下护佑。岂料陛下听信谗言,怀疑她欺君罔上、图谋不轨,她此番能洗刷冤屈纯属侥幸,若日后再有人效仿太女,捕风捉影,罗织构陷,她不知还能否承受?与其留在凤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如归隐山林逍遥自在。请陛下恕她不孝,还望顾念昔日情分,善待皇贵君与俪王府诸人,她即便远在天涯海角,也会遥祝陛下福寿康宁,遥祝景齊千秋万代!”

    说到动情之处,风七七泪洒前襟,而承珺煜眼前浮现出玹铮倔强悲伤的面容,眼角亦渐渐湿润。

    “是朕...是朕有负俪王。”

    “不!”风七七义正辞严,“是有人处心积虑离间陛下与俪王主的母女之情,您也是受了蒙蔽。”

    “你说得对,朕的确受了蒙蔽。”承珺煜扭头瞪视太女,才略微平息的怒火又猛窜起来,大步流星走过去,抄起刑杖便往下狠砸,“你哪里是利用安鉴,分明是利用朕,简直其心可诛!”

    太女顷刻间皮开肉绽,放声惨嚎,“母皇饶命,儿臣冤枉,冤枉啊!”

    “你还敢喊冤?”承珺煜边打边怒吼,“再敢抵赖,朕立马废了你!”说完又接连打了二十余杖,因胸膛里火烧火燎,下手便格外重。

    太女起先还哭喊告饶,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息,臀部血肉模糊,隐现白骨,血水更是浸透衣袍,滴滴答答往地上淌。

    孟晴见状忙跪地哀求,“陛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太女会没命的。”

    承珺煜余怒未消,“这等不忠不义的东西,枉为人臣,枉为人女,还留着性命做什么!”

    话音未落,向荣泽已横冲直撞跑进宫院,“陛下要杀玹璧,就先杀臣侍!”说着疾步奔至刑凳前,一把推开承珺煜,又转身扑向太女,失声嚎啕,“玹璧你醒醒啊,你若有三长两短,父后可怎么活!”

    太女听到他的哭喊,微微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侍卫们纷纷跪地请罪,“陛下,君后以死想逼,我等劝阻无用,又不敢伤他,所以才被他闯进来的。”

    承珺煜见他披头散发,宛若市井泼夫不成体统,不禁喝道:“都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他押回中宫,省得丢人现眼!”

    他眼瞅侍卫们蜂拥而上,再度用发簪抵着喉咙,“谁敢轻举妄动!”

    众侍卫果然停下脚步。

    孟晴做出万分惶恐之态,朝他连连磕头,“君后岂可抗旨不遵,老奴求您赶紧把簪子放下!”

    他并不搭理孟晴,而是悲愤地瞪着承珺煜,“陛下好狠的心,纵玹璧有天大的错,也毕竟是您的骨肉,您怎能下此毒手!”

    承珺煜正在气头上,被他当众顶撞,登时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还好意思怪朕!太女是朕的骨肉,难道俪王就不是吗?朕亲口承诺过,不会为俪王更改玉牒,可她竟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无君无母,背德弃义,阴险卑鄙,手段凶残,朕若手下留情,如何面对蒙冤受屈的皇贵君与俪王,如何面对诸多无辜被牵连的人,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嘶嚷道:“玹璧是冤枉的!贱奴慕氏乃逆党之后,证言不足采信!”

    “哼,你怎知慕氏说的是假话,你的好女儿不敢滴骨验亲,还当众杀人灭口,她想掩盖什么,以为朕真不明白吗!”见他被堵得哑口无言,承珺煜又质问道:“经神断司调查,太女君与向家均是帮凶,你倒是告诉朕,除了太女,还有谁能指使得动太女君,指使得动向家?”

    他见承珺煜咄咄逼人,回身瞅了瞅满身是血的太女,心一横,牙一咬,“是、是臣侍指使的,与太女无关,陛下要杀要剐尽管冲臣侍来!”

    承珺煜高声嗤笑,“就凭你?”

    他见承珺煜不信,便抢白道:“太女自幼蒙陛下教诲,这些年与俪王交好,断不会行忤逆之事。相反,臣侍受陛下冷落多年,不仅恨宫氏、恨俪王,更恨陛下!”

    或许是已抱定必死之心,他说话也就无所顾忌,“臣侍以前认为,让臣侍蒙羞的是宫氏与俪王,后来才想通,其实真正让臣侍蒙羞的人是陛下!陛下肆意践踏臣侍真心,臣侍嫁给您二十多年,殚精竭虑地辅佐您,为您诞育后嗣,为您忍辱负重,可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有责罚与嫌怨。臣侍是个人啊,是个想得到妻主疼爱与爱慕的男人,可您眼里从没有臣侍,您还说您从未喜欢过臣侍,让臣侍情何以堪!”

    承珺煜凛凛地盯着他,“就因为朕没能赐给你所谓的情爱,你就要置华儿父女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正是!我要让他们尝尝被怀疑与冤枉的滋味,要让陛下猜忌他们、折磨他们,甚至亲手杀掉他们,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简直疯了......”

    “就算我疯了,也是陛下逼的!”

    两人对视片刻后,承珺煜点指太女,“朕不信这孽障没有参与。”

    他冷嗤,“陛下硬要将罪名安在玹璧身上,莫非真要拿她做俪王的垫脚石吗?向仁是我秘密接回来的,她毫不知情。”

    “那慕氏呢?”

    他顿了片刻,似在盘算说辞,“慕氏在侍寝后的确怀了身孕,玹璧偷偷告诉了我,我本打算等他生下孩子,就偷偷送进东宫抚养,哪知陛下忽然降旨诛灭慕家余族,我不忍见玹璧伤心,就自作主张救了他,交由向仁照料。”

    “好,很好,非常好!”承珺煜阔步走到他面前,神情万般懊恼,“朕本以为你已诚心悔过,却不知竟包藏祸心,早知就不该赦你出冷宫。”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陛下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借杜氏的手除掉那贱人和那孽种。”

    承珺煜抬手便是一巴掌,咒骂道:“你这毒夫!”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渍,笑容讽刺,语意讥诮,“我是毒夫,那陛下又是什么?奸.污姐夫的无耻淫.贼吗?”

    因声音响亮,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承珺煜勃然震怒,砰得掐住他脖子,眼中烈焰涌动,“贱人,别逼朕杀你!”

    他被扼得喘不过气,却仍在挑衅,“陛、陛下若不杀我,我、我早晚会杀了宫氏!”

    孟晴与风七七对视了一眼,率众跪了满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风七七见承珺煜依旧不肯撒手,忙冲上前低声道:“陛下别忘了,君后之罪当由刑部议处,否则难堵悠悠众口。”

    承珺煜这才强压怒火松开手。

    他像烂泥般摔在地上,喘息了片刻,忽然举簪刺向自己的脖颈。

    风七七手疾眼快,死死攥住他手腕。

    侍卫蜂拥扑上,将他绳捆索绑。

    他不停吼叫,“承珺煜,你有种就即刻处死我!”

    承珺煜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哼,想死,没那么便宜。你记住,你若再敢自尽,朕就把太女送去陪你!”说完环视众人,声音凛凛,“君后吸食福.寿.膏以致失心疯,即刻关入中宫暗房,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随后又吩咐孟晴,“把太女暂且抬去后殿诊治,再传慎亲王、冷海琼、顾溪与卓之杭觐见,朕要...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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