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指婚

    当夜,柔风习习,麟趾殿内,宫韶华新浴之后,面似芙蓉,吐气如兰,端坐于妆台前,由丹朱为他梳理青丝。

    承珺煜斜靠在榻上,只手撑头,微睨着凤目,“皎月红烛看晚妆,真乃平生乐事。”

    宫韶华温婉回眸,双颊绯红,霞色绣花好月圆的皓纱寝衣衬得他光彩明艳,“陛下惯会取笑臣侍。”

    “怎么是取笑呢?”承珺煜眉梢眼角蕴满缱绻柔情,笑吟吟走至他身旁,低头轻嗅,“好香啊!香味还很独特。”

    丹朱禀奏道:“淮安县君十日前献了张汤方,说是能润肌生香,永葆芳华,君上用了很是喜欢。”

    夜隐献的汤方叫“五枝五香方”,由桑枝、槐枝、桃枝、柳枝各一握、麻叶半斤,并加青木香、香附、藿香、蕙香、芸香各二两,煎汤去渣,供沐浴使用。

    承珺煜对夜隐颇有好感,“那孩子有心了。”说完又轻抚宫韶华的粉颈,“回头拿方子给太医院瞧瞧,千万别跟你喝的补药相冲。”

    铜镜映出宫韶华端庄的笑容,“陛下放心,臣侍早请方提点看过,经她再三查验,臣侍才敢用的。”

    承珺煜赞许道:“朕就知华儿办事最最稳妥。”说罢屏退丹朱,拉他走到榻边坐下,“有件事,朕要劳你费心。五弟年纪大了,也该替他物色个好妻主。”

    他一愣,随即露出两分愧色,“这事怪臣侍疏忽,臣侍这就着内廷司草拟备选名册,供陛下过目。”

    见承珺煜面色沉吟,心念微动,“ 莫非陛下有了中意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一个......”承珺煜顿了顿,“你觉得武成王的嫡孙女钟离珝怎么样?”

    他暗暗吃惊,却不动声色,“臣侍早听闻钟离将军俊美不凡,文武双全,自然是上上之选。不过......”他神色间流露出两分踌躇,“钟离将军与俪王同辈,若迎娶五郡君,会不会乱了辈分?”

    承珺煜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辈分只是小事,无需拘泥,非要较真儿的话,恐怕皇子中只有逸潇适龄。”

    承逸潇年芳十五,承珺煜嫡子,乃向荣泽所出。

    宫韶华猜测承珺煜既舍不得亲生儿子远嫁,又不愿给向氏翻身的机会,便改弦易辙道:“其实,今年侍选的秀侍中也有不少出类拔萃的,殷三公子品貌端庄、兰心蕙质,又是陛下外甥......”

    承珺煜摇了摇头,口气不容置喙,“不行,魏国公已是勋贵之首,又掌兵权,与武成王府断不能结亲。”

    宫韶华生怕殷三郎会入主俪王府,便半开玩笑地试探道:“陛下偏心,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把外甥留给宗室,亲上加亲?”

    宗室之中,恐怕也就玹铮与殷三郎年岁最为相近。

    承珺煜朗声大笑,“生朕者,君太后,知朕者,华儿也!”

    这话将宫韶华着实吓了一大跳,正盘算着如何替玹铮拒绝这门婚事,只听承珺煜又道:“二皇姐的嫡长女正夫染疾身故,上奏请朕另行指婚,朕想来想去,殷三倒也合适。”

    先帝皇次女承珺炘(xin),德太君所出,自幼体弱多病,一心钻研经史子集,从不问政务,这些年待在封地,倒也老实安分。

    “这事朕还没跟魏国公提,你且不要声张,心中有数即可。”

    “是。”宫韶华大大松了口气,明明欢喜得紧,却故作遗憾道:“殷三公子温柔贤良,才貌双全,是俪王没福分。”

    承珺煜执起他手,言归正传,“俪王已传回加急密奏,钟离灏病重,朕打算直接册封钟离珝为世孙女,由她直接承袭亲王尊位。”

    宫韶华似有所悟,“所以陛下才打算让她尚主?”

    赐婚之后,一旦钟离珝承袭王位,承瑾瑄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君,承珺煜这是希望武成王府的继任者能拥有承氏血脉。

    宫韶华知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道:“五郡君自幼伴在皇贵太君膝下,宁夏府山高路远,臣侍真不忍心他们父子分离。”

    承珺煜义正辞严,“男子成人,终要出嫁。舍一己之私,却可换江山社稷安稳,这是五弟身为皇子的责任。再说,钟离珝何等身份,难道还会辱没五弟不成?”

    宫韶华起身肃立,“陛下所言甚是,臣侍见识粗浅,远不及您深谋远虑,言语不周之处,还请您恕罪。”

    承珺煜哪忍心责怪,忙拉他坐下,“你替朕跟皇贵太君好好说说,这可是朕的美意,千万别想岔了。还有,五弟的嫁妆朕会命内廷司按嫡皇子的例再多加三成。”

    这可真是天大的体面。

    话说到这份上,承瑾瑄的婚事已成定局,宫韶华只得应承下来,“是,臣侍遵旨。”

    之后若有所思,却被承珺煜推了一把,“想什么呢?”

    他似有嗔怨,“臣侍在想,五郡君下嫁钟离将军可喜可贺,可俪王的正君还没着落,陛下也不着急。”

    承珺煜揽他进怀,哈哈大笑,“急什么,朕送给武成王府一个承氏儿郎,武成王府总得还朕一个吧?你放心,麒麟佳郎绝对合你心意。”

    次日清早,司瑶边伺候宫韶华梳洗边问,“陛下真打算将武成王嫡孙指给小主子作王君?”

    见宫韶华颔首,先露出欣慰之色,随后又讥笑道:“这回魏国公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贤君近来实在招摇,奴才觉得陛下对殷家已起了防范之心。”

    昨夜三更时分,贤君以动胎气为名,将太医院当值太医尽数请了去,还惊动了承珺煜,大半夜撇下宫韶华去探望他。

    司瑶皱着眉,“以前贤君多宽和的人,可怀胎后,生生像转了性。有侍从奉的洗脚水稍微烫了些,便被打了十板子,发去慎刑司了。”

    丹朱替宫韶华整理着衣摆,插嘴道:“奴才听说,钦天监夜观天象,断言贤君这一胎必是皇女。”

    宫韶华微微一笑,“是吗?那本君就拭目以待。”

    魏国公府对具有殷氏血脉的皇女实在期盼已久,以至于孩子尚未出生便开始造势,殊不知已犯了承珺煜的忌讳。

    “陛下当年深受夺嫡之苦,肯定不希望太女也像她一样,贤君若生下皇女,不管前朝还是后宫,可就真热闹了。”

    衍庆宫暖阁内,唐纾屏退侍从,与苗氏低声叙话。

    “我拜托父亲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已查清了,魏国公正君上回带进宫的人并非医公,而是巫祝。那人号称‘灵师’,专断孕夫怀胎之男女,从未错漏。”

    唐纾深感惊诧,随即冷嗤道:“我就知有古怪。”巫祝进宫断胎后,贤君便动了胎气,可见巫祝的话令其受了刺激。

    他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镶玉镂空香瓜簪,浮出丝讥诮笑意,“钦天监断言贤君此胎为女,我却觉未必。”

    苗氏端起釉里红团花茶盏,抿了口庐山云雾,“君上有所不知,断胎儿男女只是那位‘灵师’的神通之一,据说他还能替孕夫换胎,变男为女。”

    “怎么换?画个符贴在肚子上吗?”唐纾掩嘴嗤笑,“父亲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苗氏摇头,“我自然不信,可那位‘灵师’的神通被说得玄乎其玄,多少人都把他当菩萨似的供着。据说这半月来,他一直住在魏国公府,被奉若上宾,倘若贤君此胎为女,魏国公府还不早早把他打发了?”

    唐纾微蹙秀眉,手指轻叩檀几,“父亲的意思是,那巫祝先断言贤君此胎为男,随后又夸耀有变男为女的神通,以此骗取钱财?”

    苗氏颔首,“八.九不离十吧。”

    唐纾沉吟道:“其实,魏国公妻夫未必瞧不出那巫祝的伎俩,只不过若任由他来去,万一他到处宣扬贤君怀得是男胎,戏还怎么往下唱?”

    苗氏觉得言之有理,“君上说的极是,我竟未想到这层。”

    唐纾莞尔,“父亲未必想不到,只不过近日忙于茹儿婚事,顾不上细想罢了。”掐指算算时日,又关切地问,“茹儿婚期临近,可都准备妥当了?”

    苗氏含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圣旨赐婚,毅平伯府相当重视,聘礼也很隆重。

    唐纾握住苗氏的手,谆谆叮嘱道:“毅平伯府在陛下监视之中,上官紫云又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茹儿决不可掉以轻心。”

    苗氏信誓旦旦,“君上尽管放心,茹儿晓得轻重,定能将上官紫云拿捏得服服帖帖,帮四郡君彻底摆脱困局。”

    此时此刻,身在悦阳楼雅间内的上官紫云鼻头一痒,接连打了好几声喷嚏。

    风七七拿她打趣,“莫非是新郎官惦记你这新娘子?”

    上官紫云面色讪讪,“风大人净会埋汰我。”说完关好雅间的门,又落座压低声音,“您让我抓的那对贼妻夫已经拿下。”

    风七七简直对她刮目相看,“还挺利索,我替小五谢谢你,他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上官紫云哪敢居功,黯然叹息道:“若不是因为我,五公子也不会死,我只是尽尽心意。”

    说完,一扬脖灌了杯酒,又显出几分落寞,“五公子算走运了,被追封宜人,风光大葬,牌位还能进风家祠堂,不像他,年纪轻轻就与黄土为伴,且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

    风七七撂下酒杯,“你是说左曦?”

    她闷头应道:“可不就是吗?”

    风七七打量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呵呵笑了起来,“喂,你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她抬起脸,神情好不惆怅,“有也好,无也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怪只怪我当初不该自作聪明,将他派进俪王府。”

    风七七拍她肩膀劝慰,“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儿吧,你可是要当新娘子的人,应该高兴。”说完又揶揄道:“瞧瞧人家殷世女,备了花轿,吹吹打打往府里抬名角儿,别提多热闹。”

    贤君就因为承珺煜一句话,将杭雪赐给了殷歌,魏国公妻夫表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膈应得难受。

    两人又聊了几句,风七七起身告辞,直奔顺天府大牢而去。二公子与屈娘被判斩立决,行刑日期将近。

    毕竟曾是自己的男人,总得见个面,容对方哭几声道个别。

    三日后,屈娘做了刀下亡魂,而二公子于行刑前夜在牢里服毒自尽,免了被剥.衣游街的凌.辱。

    风府内,大公子假惺惺地抹眼泪,“大人,二弟...不,朱氏虽罪该万死,但毕竟伺候您一场,还望您赐他口薄棺,免得他曝尸荒野。”

    风七七静默须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瞧着办吧。”说完又上下打量他几眼,心里厌恶,却和颜悦色道:“这些日子,全靠你忙前忙后的料理,府里才没出乱子,打今儿起,你就搬去正院吧。”

    大公子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奴家全靠众位弟弟帮衬,不敢居功。还有,奴家只不过进门最早,无才无德,哪敢忝居正院?”

    “诶,你住正院是实至名归。众夫侍之中你年纪最长,为人也最稳重,将同知府交给你打理,本官最放心。”

    说完,风七七指了指桌上的玫瑰油,“宫里赏的,就这一瓶,本官特意给你留的,记得天天都用,本官喜欢这味儿。”

    “哎呀,大人对奴家真好!”大公子喜上眉梢,对玫瑰油爱不释手,却哪里晓得此乃催命符一道。

    风七七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

    小五,你且耐心等待,老大、老九,还有那对贼妻夫,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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