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似蛟龙,雪花映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那一招“烟重露寒”,正是孤鸾初次与玹铮交手时施展的杀招,配合飞云渡月阵法,外加月落归、花无心的夹击,钟离挚避无可避。
沧澜剑停在离他咽喉半寸之处,泛着凛冽寒光。他望着眼前的蒙面男子,瞬间敛去惊惶之色,唇角勾起,“阁下可是杨公子?”
孤鸾摘去眼纱,莞尔道:“在下杨沐,多有得罪,还望钟离公子海涵。”
一个龙驹凤雏,一个清新俊逸,一个似艳阳皎月,一个若秋蕙春梅,两人相视而笑,顿乍起无限风光。
玹铮唯恐钟离挚记恨孤鸾,便出言袒护道:“杨沐乃奉命行事,你想算账只管找本王!”
钟离挚嗤笑,“我哪有那么小气!”说完对孤鸾流露出赞赏之色,“杨公子玉树琼枝,剑法更出神入化,我甘拜下风。”
孤鸾见他被花无心点了穴道,便还剑入鞘,躬身施礼,“钟离公子过奖,你敢与王主打赌,这份胆识,在下钦佩不已。”
钟离挚一个劲儿往沧澜剑上瞟,“此剑紫电青霜,削发可断,似乎大有来历,未知杨公子师从何门?”
孤鸾抱歉道:“师门不便相告,还请见谅。”
“无妨!”钟离挚已心中有数,摆出一副不愿强人所难的大度姿态,“杨公子连日来快马兼程,着实辛苦。”
孤鸾微露惊诧之色,“你竟知晓我的行踪?”
钟离挚不徐不疾道:“我最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有时也会拜托她们帮点小忙,比如沿途护送钦差车驾......”
“原来如此,钟离公子真是有心了。”孤鸾暗忖,难怪师姐总怀疑受人监视,原来竟出自这位武成王爱孙的手笔。
钟离挚听到锁链声响,转头对玹铮挖苦道:“俪王主,你怎么还不松刑,该不会被‘鬼见愁’锁上瘾了吧?”
玹铮打量他得意神色,勾起抹玩味笑容,“果然你还有后招。”刑架上悬挂的钥匙是假的,月落归根本打不开连环铐。
他笑容恣意,神采飞扬,明显有了底气,“俗话说狡兔三窟,与俪王主交锋,怎能不留退路?”
玹铮见孤鸾要搜他身,摇头道:“钥匙肯定不在他身上。”
话音未落,角落里忽传出吱吱的叫声,接近着,一只巴掌大的金毛小猴嗖嗖几下蹿上房梁。
月落归指着六耳叫喊道:“快瞧,钥匙就拴在它脖子上!”她边喊边掏暗器去打,然六耳蹿来跳去,左躲右闪,根本打不中。
她越急越失准头,六耳则攀梁跳跃,吐舌头,扮鬼脸,神气活现,足足能把人气炸肺。
玹铮命她住手,“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别再白费力气。”说完,对钟离挚开门见山,“你打算怎样?”
钟离挚故作委屈,“我还能怎样?不求赢得赌局,但求全身而退,请俪王主行个方便吧!”
见玹铮沉吟,又威胁道:“你身上这套‘鬼见愁’被我换过锁,钥匙只有那一把,你也不想等到天亮,被人瞧见这幅鬼样子吧?”
说话间,两人四目交汇,眼波宛若道道闪电,在半空中短兵相接。
钟离挚一双麟眸透着不忿。承玹铮,你派人故意落入陷阱,声东击西,方便杨沐等趁机混入镇抚司,实在狡猾!
玹铮则凤眸寒凛,隐隐带着压迫之势。
钟离挚,你早知孤鸾离开钦差车驾,所以为防不测,改动刑锁,利用灵猴以求脱身,本当赞你一句。
不过可惜,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带灵猴前往海宝塔寺,过早将它暴露出来。
她望向花无心,“花老板,本王的一世英名可就拜托给你。”
花无心淡然而笑,从腰间解下只酒葫芦,摇了几摇。
钟离挚顿感不妙,才要出声,已被孤鸾拂中哑穴。孤鸾又用布袋套住他螓首,叫六耳无法辨识他的神情。
塞子拧开的同时,酒香四溢,醉人心脾,六耳不再嬉闹,而是被香气所诱,嗖嗖几声蹿下房梁。
钟离挚心里着急,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只听花无心朗声笑道:“此乃猴儿酒,乃灵猿采花果于石洼中酿造而得,清甜香醇,堪称酒中极品,更是猴子的最爱。”
六耳再能耐,终归无法摆脱猢狲的本性。
她见六耳蹲在一旁,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她,便举起葫芦呷了一口,并大笑着喊了声,“好酒!”
她将酒葫芦放置于地,自己则退至三步开外。
六耳蹑手蹑脚地蹿至酒葫芦前,先用爪子试探着扒了一下,随后一阵风似的跑开。
花无心向众人嘘声示意,众人都屏住呼吸。
片刻后,六耳见无动静,左瞧瞧右看看,终于抵不住酒香的引诱,再次蹿了过来。只见它抱起酒葫芦,学着花无心的模样,咕咚咕咚地畅饮起来。
待月落归替玹铮解开连环铐,六耳已四脚八叉仰卧在地,整张猴脸红得跟屁股似的,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众人瞧它憨态可掬,都忍俊不禁。
玹铮摆脱束缚,大步流星走到钟离挚面前,扯去他头套,勾起他下颌,“钟离公子,这回你可心服?”
见钟离挚说不出话,只不服气地瞪着自己,嫣然而笑,“本王说过,本王是很记仇的,接下来要得罪了!”
次日清早,守城的兵卒还打着哈欠,就见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镇抚司校尉骑着马,驱赶着六名男犯而来。
那些男犯皆披头垢面,穿着牢城营的囚服,拖着脚镣,腰上还都缠有麻绳,结成一串。
兵卒觉得校尉面生,便上前盘问,“这是去哪儿?”
校尉下马,将镇抚司令牌交由其查验,“前几日,南大人提了几名牢城营罪奴,现下又叫押回去。”
南守忠经常提些牢城营罪奴凌.虐取乐,守城的兵卒早就习以为常。“放行放行!”
校尉用鞭子驱赶那些男犯,“都快点儿走!别慢吞吞的!”
兵卒见最后那名男犯扛着铁枷,带着手.足连.铐,嘴里堵着麻.团,步履蹒跚,尤为凄惨,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刑具忒重,到牢城营得走大半天,不知撑不撑得住?”
那男犯听了这话,唔唔地叫喊起来。
校尉狠狠抽了他几鞭子,喝骂道:“再不老实,到了牢城营,丢你进粪坑!”
那男犯闻听,顿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吱声。
有兵卒好奇心强,挤眉弄眼道:“他是不是得罪南大人了?”
校尉干笑了两声,“不懂如何伺候女人,这种男人要来何用?”
兵卒深会其意,纷纷淫.笑起来。
旁边又有人插嘴道:“听说昨晚南大人可威风了,抓了好几名鞑子的奸细。”
校尉乐得一拍大腿,“是啊,南大人还特意制了三人枷,待会儿就要将奸细头目游街示众呢!”
半个时辰后,镇抚司前街响起阵阵锣声,“奉镇抚使大人钧令,今有三犯系鞑子奸细,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三名囚犯被锁在一面三人枷上,都堵嘴罩头,被牛皮筋结结实实地反绑着,还拖着重镣。
负责押解的校尉们骂骂咧咧,时不时抡鞭抽打。
因目不视物,又高矮不等,这三人顶着同一面枷板,走路歪歪扯扯,踉踉跄跄。一人跌了,其余两人都跟着摔跤。
“打死这些鞑子的奸细!”宁夏府的百姓深受鞑子劫掠之苦,听说奸细游街,各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有吐唾沫的,有丢臭鸡蛋的,有掷烂菜叶的,还有扔石块儿的。
为首那名囚犯不幸被砸破脑袋,污血染红了半边的棉布头套。
就在她头晕目眩、两腿发软之际,迎面来了一哨人马。
为首之人胯.下赤兔胭脂兽,头戴七星玳瑁飞鹰盔,身着金线飞鹰战袍,外罩黄金大叶龙鳞甲,气度昂藏,威风凛凛,正是钟离珝无疑。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般的欢呼,“钟离将军!钟离将军!”
钟离珝已无暇同百姓挥手致意,策马拦住游街队伍,并大喝一声,“且住!”
校尉忙上前见礼,“少将军安好,小人们正奉镇抚使大人之命,押这三名人犯游街。”
钟离珝望着为首人犯那摇摇欲坠的身影,面色凝重。翻身下马,疾步走至她面前,猛然扯下头套。“南守忠!”
“唔!唔!......”不等钟离珝扯掉口衔,南守忠就两眼发黑,瘫软在地,失去了知觉。
现场顷刻大乱。
钟离珝赶紧吩咐人将南守忠及她两名同被游街的亲信送回镇抚司。
阿韵策马而来,气喘吁吁道:“奴才已打听清楚,今早有人假扮镇抚司校尉,押解了六名男犯回牢城营。”
他已盘问过镇抚司的狱卒,几日前,南守忠的确提了五名罪奴玩乐,可如今却押回去六人。
他心急如焚,顾不得擦拭腮边滑落的香汗,“俪王定将公子混在了罪奴之中,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见钟离珝迟疑不决,“少将军,您忍心看公子遭罪吗?”
钟离珝虽心疼钟离挚,却是非分明,“正所谓认赌服输,小挚自己闯的祸,就得承担后果。”
“可就算公子对俪王不敬在先,俪王也不能对闺阁儿郎施以毒.手!”他见钟离珝仍不吐口,把心一横,“莫非少将军惧怕俪王?”
“放肆!”钟离珝权衡再三,对弟弟的爱护最终占据上风,“也罢,等见到俪王,我亲自替小挚赔罪求情!”
一催马,扬鞭而去。阿韵放心不下,紧追其后。
下晌,宁夏府二十里外的灵武镇,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正值茶马互市,此处聚集了天南海北的客商,其中不乏衣着华丽的吐蕃人、戴桃形冠的回鹘人及周边各部族的商贩。
夏妤挑了十几条上等的滩羊皮,对孤鸾讨好道:“杨公子,这羊皮坚韧柔软,素有“轻裘”美誉,待会儿回了客栈,您先挑。”
清晨出城时,她与马昕扮作镇抚司校尉,孤鸾则与鹰使们假扮罪奴,夏妤清楚地记得,孤鸾挨了她好几鞭子。
虽然孤鸾没有追究,但她心里发怵,笑容谄媚道:“杨公子,您还想买什么,尽管吩咐。”
孤鸾掏出张单子给他,“这是隐公子要的东西,长枣干、发菜、甜甘草,一样都不能少。”
她腆着胸脯,“您放心!掌柜的说了,来马市就是为花银子,无论买什么,只要您高兴!”
月落归指了指一众手下,“鹰七他们也受委屈了,也得算他们一份!”
“应该的!应该的!”夏妤最喜欢张罗,跑前跑后,很快装货的马车就堆得好似小山那样高。
夏婖与马昕在后面缓步而行,当听说南守忠扛枷游街,哈哈大笑,“那混账东西,活该!”
马昕附和道:“可不是!牢里好些犯人都是被她冤枉的,她还把犯人绑在桩子上玩射箭,前几天刚射死一个。”
夏婖嫉恶如仇,“我早晚同她算账!”说完又沉吟道:“你们都跑灵武镇来了,掌柜的那边谁负责接应?”
“掌柜的说无需接应,她自会按原定计划与咱们会合。”
“她把钟离公子带哪里去了?”
马昕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不知道,她连杨公子都没告诉。”
夏婖嗤笑,“钟离珝肯定要急死了。”
钟离珝的确要急死了,她与阿韵已将牢城营里里外外翻了三、四遍,依然未找到玹铮与钟离挚的踪影。
小挚,你到底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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