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苏珂得到禀报,黯然撂了牙筷。
菱角瞥了眼莲蓬,抢先道:“主子无需担心,依奴才之见,林氏未必伤得多重,不过借口躲懒罢了。”
苏珂没接他话茬儿,转头问莲蓬,“你觉得呢?”
莲蓬将一盏翡翠羹奉到他面前,温婉笑道:“真也好,假也罢,淮安县君既派人传话,主子总得过问。”
那翡翠羹呈太极形状,一半色泽碧绿,一半嫩白如雪。
苏珂用银勺搅了两下,沉吟道:“叫厨房多做些补血益气的药膳送去庙里。”他虽不喜林绛心,是非总分得清。
菱角满腹嫌怨,发牢骚道:“主子何必心疼林氏那贱奴?您忘了当初他是如何耍狐媚手段把王主骗走的......”
苏珂面沉似水,斥责道:“你实在忒没规矩!他是伺候王主的人,再怎么论,也该尊声林公子。”
菱角当着莲蓬挨骂,臊得没脸,却不敢分辩,诺诺称是。
莲蓬见苏珂烦躁不堪,温言开解道:“主子莫急,林公子遭逢此劫,指不定就因祸得福了。”
苏珂蹙着秀眉,揉着额角,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层,“不知王主驾前,他会不会搬弄口舌?”
菱角猛叉起腰,刚想大吼“他敢”,就见苏珂向莲蓬投去询问的目光,于是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莲蓬给苏珂吃宽心丸道:“那林氏挨打受罪,蒙主子雪中送炭,感激还来不及呢,况且福园的吃穿用度都得仰仗主子......”
到底苏珂也没撒手不管,的确有难处。
苏珂没什么胃口,命人扯去碗碟后又追问道:“责打林公子的侍从现下何处?”
“听说被淮安县君暂扣在庙里。”
菱角暗自偷笑,若卓侍郎去跟淮安县君闹腾,那才真真热闹呢!
揽月楼内,卓念音正瘪着嘴,气鼓鼓地来回踱步,“宫隐实在可恶,竟敢擅自扣我的人!”
他认定是林绛心偷懒遭受责罚,结果被夜隐撞见小题大做。“我爹都说了,林氏那等下贱胚子,惯会偷奸耍滑。”
墨诗想劝,墨望使劲儿扯了他一把,“公子正憋屈呢,你少插嘴。”
卓念音回身吩咐墨望,“赶紧去给我爹送信,叫他拿个主意,明儿我定要去会会那姓宫的!”
话音未落,吴氏走进门来,斥责众人道:“我这几日不在,你们沸反盈天,瞧把公子都调唆成什么样儿了!还不都滚出去!”
吴氏乃卓念音乳公,连安氏都敬他三分,侍从们自然不敢顶嘴,纷纷退避。
他掩好门,紧走几步来至卓念音面前,“哎哟我的小祖宗,一笔写不出俩宫字,您这口没遮拦的,叫人会错意如何是好?”
李公公等人可都还在王府住着。
卓念音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汪汪的,“公公,宫隐他欺负我!”说话间,金豆子掉了十几对儿。
吴氏回府前,已摸清来龙去脉,暗暗叹了口气,人家那是帮您,您怎么还好赖不分?
有心责备两句,可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又见他楚楚可怜,便替他抹泪,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林氏卑贱,何苦同他置气,没得跌了身份。”
两人安坐下来,卓念音低垂着头,用力咬了咬嘴唇,抽泣道:“眼下已不光是林氏的事儿......”
吴氏生怕他钻牛角尖,赶紧提点道:“可再不许浑闹!淮安县君出身名门,乃王主表弟、皇贵君内侄,身份贵重着呢!”
见他依旧不服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您别忘了,明心斋可是比照侧君规格布置的。”
夜隐将来嫁入王府,肯定要压卓念音一头。
“这淮安县君素来侠义心肠,拜堂之时,若没人家帮衬,您能全身而退?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那么大恩惠......”
卓念音犹自嘴硬,抢白道:“那他也不兴帮林氏那贱奴来对付我!”
其实,夜隐替他拜堂之事,他心里始终有根刺,然这根刺是自己埋下的,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吴氏定定望着他,“您一口一个贱.奴,想过薛公子吗?”
他愣了,半晌没言语。
吴氏继续道:“其实他俩都是罪臣之子,同病相怜。”
卓念音冷哼,“林氏那狐媚胚子,哪配同梅郎哥哥相比?”
吴氏心道:在王主心里,恐怕薛文梅是地,林氏才是天。他苦口婆心再劝,“林氏生得美,王主对他颇有怜意,若真打坏了,您就不怕他告枕头状?”
卓念音粉拳紧攥,咬牙切齿,“我就不信,王主会为了一介贱......”想到薛文梅,他到底改了口,“我偏不信王主会为林氏与我为难!”
“为难谈不上,可您磋磨林氏,不是故意打王主的脸吗?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
话到这份儿上,卓念音再不甘心,到底也泄了气。
他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一声比一声委屈,“公公,自打成婚,日子过得好艰难!”不提洞房花烛那番折腾,单说宫韶华赐他的这对禁步,就险些要了他命。
吴氏搂着他,虽心肝宝贝的唤着,心里却明镜儿似的。“公子,忠言逆耳利于行,您再不收敛收敛脾气,早晚得吃大亏。”
他用云锦帕子揉着红通通的眼窝,“我爹说了,林氏翻不出天去......”
吴氏清楚一切的症结都在安氏过于宠溺儿子,婉言道:“这出嫁从妻,您得事事以妻主为先,念其所念,及其所及。”
见他低眉思忖,便趁热打铁,“老奴替林氏讨个情,剩下的水就叫福园的人替他挑吧。”因安氏打着替卓念音发愿的借口,一百桶水是必须挑满的。
卓念音思来想去,终于别别扭扭地点头道:“话说在前头,我不是怕谁,我是息事宁人......”
“是是是!”吴氏笑声敞亮,竖起拇指,“公子最最明理!宰相肚里能撑船,您的肚子里呀,能盛海!”
卓念音扑哧笑了,可心念一转,“公公,倘若林氏胡说八道,淮安县君听信了他的谗言......”
吴氏打包票道:“您放心,明儿老奴就去庙里,亲自替您化解这场误会。”
“真的?”见吴氏点头,卓念音顿眉开眼笑,满天的乌云顷刻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公公,我想吃酥油鲍螺......”他搂着吴氏胳膊撒娇,“你去庄子上这几天,可苦了我,饭菜总不合胃口......”
吴氏被摇晃得招架不住,怜惜地捏了捏他尖俏的下巴,“瞧这馋猫样儿,行,公公这就下厨去......”
怀抱琵琶倚银屏,调中幽意泛春.情,纤纤软玉猩猩甲,香罗翠袖石榴红。
石榴院东阁内,弦声嘈嘈切切,如珍珠滚落玉盘。裘珵凝眸含笑,莺声婉转,“来时正黄昏,不觉二更深。贴体伴卿,任卿了情。做一回急水撑篙真手段,野渡无人舟自横。”
风七七听到最后一句,笑得别有情.致,偎在榻上,拈了枚樱桃入口,朝裘珵勾勾手指,“隔那么远,把本官当老虎了?”
裘珵丢了琵琶,坐到她身边,一边替她脱靴,一边摩挲她腿,继续唱曲子勾她的魂儿,“纱厨鸳枕,双双并眠,颠驾倒凤,千般万般。一夜十七八样风,流.阵,公子情娘趁少年。”
堪堪唱完,就哎呦一声被她压倒在榻。
裘珵半推半就,媚眼如丝,“大人猴急儿什么?”
风七七蘸了一抹他檀口处红艳的胭脂放进嘴里,“不是你说必破功夫,叫本官早些来吗?”
说罢,欺在他身上,挽弄他青丝,“林氏获救,可心安了?”
“幸得大人出手相助,否则绛心之命休矣!”裘珵感念她的恩德,想起身给她磕头,却被她按住。
“救人的是淮安县君,本官都打听了,就算本官不派人找他,苏侍郎也早就同他打过招呼。”
事关玹铮后宅,她能做的有限,希望玹铮不要怪她多事。
裘珵环住她颈项,吐气如兰,“无论如何,大人的深恩奴才替绛心谢过。”
风七七勾起抹嫣然笑意,伸手剥去他的浅红对襟夹衫,“既知恩图报,那就赶紧来点儿实惠的!”
烈酒裹着情.香,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风七七先啃了一通美人骨,然后伸手去握那灼热的雀鸟。
裘珵想躲,却被轻而易举的拿住。
风七七一阵大笑,“这欲迎还拒,本官喜欢,好珵儿,今晚你要不摆够十七、八样风.流.阵,绝饶不了你!”
裘珵的玉指滑过她葡珠,舌尖在唇上一舔,越发令她百爪挠心。她笑骂道:“好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本官怎么治你!”
他咯咯笑了起来,乖巧且魅惑,“大人息怒,奴才认罚!”
风七七热血喷张,“好啊,不过待会儿不许求饶!”
花容对面,香风蹿鼻,心潮翻涌,情.难.自.制,四.目.交汇,檀口相对,拍搦双峰,摩挲藕腿。
风七七豪情万丈,如当空焰火,裘珵施展浑身解数,竭力侍奉。
一个伏枕支腰,一个据床峻膝,纵枕上之乐,用房中之术,金枪振怒,玉蚌唇开,足足大战至三更放歇。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正相拥而眠,忽有道影子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跑进石榴院,大力叩门道:“同知大人,不好了!”
连喊数声,屋里才亮了灯。
风七七打着哈欠从榻上坐起,跟吞了炮仗似的斥骂道:“谁呀,搅本官清梦,找死是吧!”
门咣当打开,报信的家仆还未开口,就狠狠挨了她一记窝心脚,“什么屁事儿不能天亮再说?”
“大人,出大事了!”那家仆肋骨生疼却不敢揉,跪地嚎啕痛哭,“五公子他...他殁了!”
“什么?”风七七身形一晃,裘珵手疾眼快,忙扶住她。
裘珵暗道:风府那九位爷之中就数五公子最得宠,听说都已准备扶正,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
风七七狠狠在脑门上拍了两下,然后一把揪住那家仆衣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震天的雷,“你再说一遍,小五死了?他怎么死的!”
家仆瞅她两眼布着血丝,透着寒光,吓得瑟缩,“大人,五公子撞破了二公子的丑事,叫二公子与奸.妇合谋害死了!”
“你待怎讲!”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门框被风七七劈掉巴掌大一块。
鲜血自她掌心汩汩而出,裘珵吓得惊声尖叫,“大人,您受伤了!”
风七七却置若罔闻,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似的,咬着后槽牙道:“备马,速去法源寺!”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亲自查验小五的尸身,再演一出悲痛欲绝的好戏,彻底打消圣心的猜疑。
重明卫同知宠侍遇害一案,在凤都传得沸沸扬扬。
顺天府刑房内,二公子被牢牢绑在老虎凳上,脚下已垫了三块青砖。
他痛得冷汗如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仍不肯招认,一味狂吼,“我要见我家大人,我是冤枉的!”
与此同时,大堂上,他师姐屈娘先被打了一百皮巴掌,随后被按在地上,剥去鞋袜,套了夹棍。
待绳索收紧,她只觉五内皆裂,骨头都要碎了。
风府内,大公子与九公子聚在一处。
“大哥,成了,这回屎盆子都扣在老二身上了。”
“她们不是还没招供吗?”
“怕什么,顺天府的刑官我都打点过了,三木之下,她们早晚会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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