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处死

    话音未落,石室阴暗处人影一晃,已夺门而出。

    “哪里跑!”玹铮紧随其后,发现院落中荒草丛生,乱石堆积,一方干涸浅池,两株交缠枯藤,昏昏暗暗,阴森荒凉,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秀丽景象?

    那人影疾速沿木栈而下,山坳中月光清冷,依旧是飞瀑湍急,潭水深幽,却不见了崖间梨树,分明只是根旁迤斜出的凋敝枯枝。

    玹铮边追边打量,见那人虽黑衣蒙面,但身形的确是名男子。方才模仿邱灵沄说话的应该就是他,而他又深谙武成王的心思,与钟离家定有渊源。

    此人假扮邱灵沄连番试探,幸好自己一早在掌中暗藏铜钉,关键时刻清醒过来,否则,迷迷糊糊之间不定被套出什么话。

    因已知梨花香气的厉害,玹铮这一路都掩了口鼻。从壁窟追到三官殿,从三官殿追到纯阳宫,再从纯阳宫追至长线桥。

    那人轻功不弱,差点就赶上孤鸾了。

    长线桥连通悬空寺的南北楼阁,长约数丈,架在峰腰,只容两人并肩而行,背倚绝壁,下临深谷,一踩上去就能听到木板咯吱咯吱的声响。

    夜色漆黑,山风卷着波涛的轰鸣,好似巨浪在拍打堤岸,不时有冷风钻进领口、袖口,衣摆也被刮得翻卷。

    钟离挚正提纵狂奔,忽觉背后一道劲力袭来,当下如脱兔般身形一闪,玹铮的手指堪堪擦过他肩头,他顷刻吓出身冷汗。

    还要再跑,玹铮的讥笑声却仿佛锥子刺痛了他的心,“原来姓钟离的尽是些藏头缩尾的鼠辈!”

    他猛然顿住,回眸之际,麒麟美目射出两道冷冽寒光,“俪王殿下请慎言,钟离氏族的声誉绝不容诋毁!”

    玹铮负手伫立在他两步开外,好笑道:“钟离珝既看破本王身份,就该光明正大的拜访。先送书信,又摆迷局,还拿死人做文章,难道不算藏头缩尾吗?”

    “哼,信是我请她送的,幻魂阵也是我摆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承玹铮,你可千万别错怪好人!”

    月光的清辉洒在钟离挚脸上,他两道细长的秀眉紧蹙,流露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气势竟不输半分。

    玹铮不徐不疾地向他逼近,揶揄道:“公子如此理直气壮,那么请问幻阵破时,落荒而逃又为哪般?”

    “我......”钟离挚被噎得脸皮发烫,瞬间有些支支吾吾,“我、我并非怕你,我只是、只是......”

    他假扮邱灵沄时说了许多情话,眼见事败,如何能不尴尬?

    玹铮见他刻意避开目光,颇有几分不依不饶,“无言以对了吧?公子胆小如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真真玷污了钟离氏族的威名!”

    “承玹铮,你别以为我不敢与你对质!”钟离挚被接二连三地激将,终于按捺不住,愤然去扯面巾,可手才抬到一半,忽又停住,眸中闪过狡黠之色,自嘲般笑了起来,“瞧我,差点就上当了!”

    玹铮见他反应机敏,在心里暗挑大指,于是改弦更张,欠身致意道:“公子勿恼,麒麟佳郎闻名遐迩,本王仰慕已久,恳请赐见芳容。”

    钟离挚并不被她的花言巧语所惑,双眉微挑,眼波闪烁,“你说我是麒麟佳郎,何以见得?”

    玹铮莞尔,“别的暂且不提,敢问这世上,有几人能令钟离将军心甘情愿为其驱策?更遑论男子!”

    钟离挚故意曲解,“敢情你瞧不起男人!”

    “诶!本王绝无此意!”玹铮摇头轻笑,“那日在天峰岭与钟离将军偶遇,她兴师动众捉拿豹崽,只为给公子做见面礼,足见慈姐之心。由此可见,送封信更是举手之劳。”

    “我就不兴是她的内宠?”

    “据本王所知,她内宠四人,都不会武功,更不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况且,她堂堂亲王世孙女,勇冠三军的武将,岂容内宠抛头露面?若连身边的男人都辖制不住,何谈治军?”

    钟离挚愤然瞪起麟目,“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在拐弯抹角骂我离经叛道、不守规矩!”

    “公子误会了!正所谓须眉不让巾帼,那木偶逼真,幻局精妙,今晚本王大开眼界,佩服得紧!”

    钟离挚见她态度诚恳,渐渐敛了怒意,“既如此,我想请教俪王殿下,你是从哪里开始起了疑心?”......

    元服当夜,三更过后,如懿殿正殿依旧灯火通明。司瑶进暖阁复命,“主子,王主喝了安神酒,这会子已经睡下。”

    因玹铮要酒,宫韶华便吩咐人在里头放了安神散,他是真的不忍见到女儿借酒浇愁的可怜模样。

    暖阁内只有他与司瑶二人,司瑶乃忠仆,与他相依为命十七载,因此,今夜的事他未加隐瞒。

    他心神不宁,来回踱步,“惜惜实在夫儒之仁!你说,万一邱氏将秘密吐露出去如何是好?”

    司瑶先朝门口望了望,然后轻声劝慰,“依奴才之见,邱公子温柔顺从,老实安分,不像惹是生非的。”

    “可是......”

    “主子,王主说的在理,元服之夜处死元服公子,陛下那里要如何禀奏?”

    宫韶华哀声叹了口气,又道:“原先因苏氏出身微贱,本君不许他侍奉元服,如今看来,若侍奉元服的是他,本君倒还少些担心。”

    按规矩,侍奉元服者只能为良家子,母族、父族均不得作奸犯科,且还要非医、非巫、非商贾、非百工。

    苏珂的父亲当年做过小本生意,他便因此失去了侍奉元服的资格,但他对玹铮是真心实意,宫韶华在此刻想起了他的好处。

    司瑶再度劝解,“邱公子经千挑万选,品性自然没得说。既发了毒.誓,权且信他,再赐个位分,多赏些钱财,笼络住他,也好叫他对王主死心塌地。”

    身为男子,如能得妻主宠爱,能享荣华富贵,将来再生个一女半男傍身,还有何不知足的?

    宫韶华沉吟片刻,微微颔首,“也罢,去把邱氏带来吧。”

    邱灵沄被关押在如懿殿的后罩房内,门外由强壮的掌刑公公把守。罩房内没点灯烛,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

    他蜷缩在床,仍穿着侍寝的寝衣,五花大绑,双脚也牢牢捆着,嘴上勒着口衔。此刻,他内心五味杂陈,泪珠挂满杏腮。

    方才于鬼门关走了一遭,至今都心有余悸。好在,玹铮不是薄情寡性之人,好在,自己在旁人眼中素来柔顺,多少能换取点生机。

    不过,宫韶华虽暂时打消了灭口之念,他是否真能安然无恙仍未可知。幸亏离开长信殿时,他与春申递了眼色,想必春申已心领神会。

    看来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春申大他好几岁,与他同样皆是细作,在俪王府已待了几年。而他是自两年前开始接受调.教,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玹铮的元服公子,探查其真正身世。

    他不明白武成王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他只知道,如果能活下去,他还有第二重使命,那就是以宠侍身份,继续潜伏在玹铮身边。

    不知不觉,与玹铮的种种激情在脑中盘根错节,挥之不去,还有玹铮为他挨得那记耳光,令他不由自主感到内疚。

    两行清泪顺着眼眶徐徐流淌。

    王主,奴才并不想骗您,但身为钟离家的死士,奴才必须完成家主的命令,您能明白奴才的苦衷吗?

    忽然,后窗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个女装打扮的黑影钻进房中。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就扯掉了口衔。

    邱灵沄大惊失色,刚要叫嚷,却听到分外熟悉的嗓音,“别怕,是我!”

    待面巾揭下,他登时吓丢了三魂七魄,边挣扎边急赤白脸道:“你疯了吗!这什么地方,也管乱闯!”

    那人欲语泪先流,“我是疯了,倘若你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说着去解他绳索,“别废话,赶紧跟我走!”

    邱灵沄一边反抗一边摇头,“我不能走!求求你,你赶紧走吧,叫人发现就糟了!”

    那人声音虽低,却透着倔强,“你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陪你一块儿死!”

    “你、你这是何苦啊!”邱灵沄一夜劳累,外加没那人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被解去了绳索。他被拽下地,连挣了几挣,“你听我说,家主还有吩咐,我不能走!”

    “你不走,俪王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是她给我求情,我才能活到现在!”邱灵沄望着眼前之人,泪流满面,“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真不能走!答应我,无论我是生是死,都好好活下去!”

    “你、你太倔了!”那人忽然一把紧紧搂住了邱灵沄,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我就问你一句,值得吗?”

    “值得!”邱灵沄泪眼婆娑,与那人相拥而泣。

    就在这时,门外忽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响,紧接着门被推开,李公公笑呵呵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提灯笼的侍从。“邱公子,您受委屈了,皇贵君请您...啊!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扑扑两声,暗器已将灯笼打灭。那人身形腾挪,不过瞬息,李公公等人便被劈晕。

    门口的看守听到动静,大声呼喊,“不好了!快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他这一喊,立即惊动了如懿殿巡夜的侍卫。

    消息传到正殿,宫韶华先是震惊无比,随即啪的一掌重重叩在檀案上,“调集所有侍卫,搜查王府,捉拿刺客与邱氏!”

    司瑶感到事关重大,“主子,要不要去禀报王主?”

    “不许去!”虽事发突然,但宫韶华心中已有计较,“绝不准惊动俪王!传本君懿旨,谁敢往长信殿通风报信,本君就要谁的命!”

    四更时分,刑房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邱灵沄被剥去衣衫,吊在梁上,前心后背血肉模糊,血水顺着大腿流淌,染红了两只洁白的玉.足。

    他疼得浑身痉挛,喉咙都已喊破,说话也变了腔调。

    宫韶华端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眸光凛冽,“还不肯招吗?你与那奸.妇搂抱一处被李公公等人撞破,根本无从抵赖!”

    邱灵沄哀嚎不断,连连摇头,“君上,奴才、奴才真不认得她,奴才是、是被她劫持的......”

    宫韶华缓步走向他,目光阴冷,语意讥诮,“你说被那刺客劫持,可为何发现你时,却孤身一人?”

    “那、那刺客本想以奴才作为人质,可又嫌奴才累赘,恐难以脱身,所以便丢下了奴才。”

    宫韶华冷嗤,“既如此,刺客放你之时,你就该喊人才对,侍卫发现你,你反逃跑,是何道理?”

    他的金玉护甲狠狠戳着邱灵沄红肿破烂的葡珠,邱灵沄疼得来回晃动身躯,连带着锁链哗哗作响。“奴、奴才当、当时吓、吓懵了......”

    “吓懵了?哼!邱氏,你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以为本君会受你愚弄吗?”宫韶华说着,火冒三丈,恨意丛生,顺手抓了把粗盐狠狠洒向邱灵沄的伤口。

    邱灵沄撕心裂肺一声痛嚎,瞬间昏死过去。

    待被冰冷的井水泼醒,宫韶华横眉立目,森森冷笑,“邱氏,本君最后问你一次,你勾结刺客混入王府,是否要行刺俪王与本君!你是不是逆党后人?”

    “奴、奴才冤枉!”

    “冤枉?”宫韶华挤出丝冷酷笑意,随即唤过司瑶,“他既不愿说,那就永远不要再让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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