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
其位于翠屏山西崖,依岩而建,飞梁为基,全靠十几根大约碗口粗的木柱支撑,远远看去,就好像悬挂在峭壁之上,险峻至极。
南北高楼对望,好似凌空,殿阁交叉,廊栏相连。曲折回环,错落相依,不觉为弹丸之地,堪称奇妙壮观。
寅时二刻,玹铮领着夏婖、夏妤、马昕等人攀上栈道,伫立在长线桥上,只觉夜风呼啸,刮得面颊生疼。
天峰岭遥遥相望,在漆黑的夜色中宛若沉睡的巨龙,而谷底的恒水,波涛澎湃,不时发出震天雷鸣。
“大家各自探查,发现异状以响哨为信。”晚膳时送来的信函极为蹊跷,玹铮于是率领亲信漏夜探寺。
悬空寺供奉三教,殿阁颇多。众人分散开去,玹铮直奔南楼,先拜过纯阳宫,然后去往三官殿。
刚进殿门,就闻到隐隐幽香,沁人心脾。
她心中暗惊,急忙对三官施礼,然后仔细查探起来。殿内空无一人,神像左侧的角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香味登时浓郁了些。
悬空寺巧构宏制,窟中有楼,楼中有穴。岩壁上点着昏黄的油灯,玹铮沿壁窟迂回前行,大概走了几百步,忽闻轰隆隆的水声。
她从洞口钻了出来,发现身处狭小的山坳。
脚下是一方石台,连着木栈,木栈崎岖蜿蜒,通往一座楼阁。脸颊不时溅有水滴,遥望对面,湍瀑直落,坠入幽不见底的深潭。
月辉将岩壁、楼阁、飞瀑、潭水都渡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
而崖间斜生着一株梨树,虽已暮春初夏,却依旧花团锦簇,微风吹拂,轻轻摇曳,好似繁星点点。
几片花瓣随风吹落,向玹铮飘来。玹铮摊开手掌,花瓣落于掌心,那微凉柔软的触感,瞬间撩拨了她的心弦。
耳畔传来邱灵沄清朗婉转的吟诵声,“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玹铮好笑道:“你才多大,就看透世情了?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本王就要治你妄言之罪。”
邱灵沄眉目间攒着几分闲愁,“王主容禀,梨花美而不妖,洁白如雪,却可惜白雪易化,春光易逝,就好比人生苦短,身不由己。”
玹铮听出他伤感之意,顿生怜惜,卷起他一缕青丝,“想不到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他脸色一红,忙向后闪躲,“王主,响晴白日的,被人瞧见不好。”
“这里只有咱们,怕什么?”玹铮打量他谨慎规矩的模样,忽然起了戏谑心思,故意调笑道:“灵沄,这都第三天了,你还害哪门子羞啊?”
她抢步搂住他袅袅腰身,感受着他紧张的轻颤,越发想知道这看似淡定的妆容之下是否有别样嘴脸。
“灵沄,你长得可真美,且心灵手巧,老实本分,的确是元服的上佳人选。”男人都爱听甜言蜜语,那就不妨先哄他们开心。
邱灵沄的脸颊绯如霞染,“王主,您、您松手......”
“不!本王若松开手,你就该跑了。”玹铮眼里柔情四溢,邱灵沄心跳猛然加快,感觉要被那深邃的黑瞳给吸进去似的。
他定了定神,低声哀求道:“王主,您放开奴才吧,奴才是奉皇贵君之命来伺候元服的,绝不敢私逃。”
“要是本王不放呢?”玹铮炙热的呼吸尽数喷吐在他面颊之上,“好沄儿,你方才说过,人生苦短,所以咱们得及时行乐。”
说罢搂住他脖子就要亲吻。
他神色慌乱,连推带搡,“不,不行!王主您不能这样!”
“你瞎矫情什么!”玹铮大力攥住他手腕,面色极为不悦,“邱灵沄,你可是第二次把本王推开了,你知道后果吗?”
邱灵沄被她唬得脸色发白,“王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院子里罚跪!”
“回来!”玹铮见他欲走,扼住他腕骨一拉一扯,轻而易举地又将他拥进怀里,滚烫的指尖轻拂他的脖颈,“你难道不喜欢本王吗?”
玹铮笑容妩媚,风情万种,邱灵沄情不自禁一阵酥麻。他暗暗叫苦,这幅身子,实在被调.教的太敏感了。
“王主......”时机不对,春申也出府去了,他绝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范,于是在大腿内侧狠狠拧了一把。“嘶!”
玹铮见他龇牙咧嘴,脸色骤变,“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本王很惹人厌恶吗?”
“不不不!”邱灵沄赶紧摇头,捡好听的说:“您乃人中之凤,英姿天纵,天下男儿都该趋之若鹜!”
玹铮冷嗤,“令天下男子都趋之若鹜的那还是人吗?是狐狸精才对!”说完紧了紧手臂,“少拍马屁,本王不吃这套,本王问的是你!”
邱灵沄心知搪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自然对您仰慕得紧,奴才进府第一天就说过,能伺候您,是奴才前世修来的福分。”
玹铮哈哈大笑起来,“既如此,捡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就洞房吧!早一天纳了你,阿珂也能早一天回来。你放心,你是一侍,本王会善待你的。”
眼看玹铮将自己扯向床榻,邱灵沄彻底慌了,奋力挣扎的同时,不停叫嚷道:“王主,不要!不要啊!圣人云,发乎情,止乎礼,您身为亲王,得自重!”
“啪!”话音未落,脸颊上已挨了记清脆的耳光。玹铮眸光凛凛,点指着他喝骂道:“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他捂着面颊扑通跪倒,“王主,奴才并非故意扫您的兴,皇贵君吩咐过,不到元服那天,奴才万不能与您有肌肤之亲!”
玹铮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起脸来,“反正是你伺候元服,提前几日有何差别?”
“当然有差别,元服乃成人之礼,绝不可坏了规矩!”元服又称冠礼,三日前要祭告祖宗,当日举行加冠仪式,亲王一加玉簪,再加七梁冠,三加九旒冕,同时,还要着衮冕行三拜礼。
“王主,元服礼已筹备多日,奴才还是那句话,您何必急于一时?”元服当夜,由出身清白的良家子侍奉,这标志着元服者业已成人,可以承继香火、传承后嗣。
两行清泪自邱灵沄眼眶中徐徐滑落,“皇贵君真的吩咐过,未到元服之夜,绝不能给您侍寝,这事关您的名声,也事关奴才的清白!”
“傻瓜,父君那儿自有本王担待,你怕什么?”
“奴才不是害怕受罚,是害怕王主只图一时痛快,坏了规矩,受人诟病。”
玹铮撇嘴,做出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本王于名声二字早就不在乎了,况且世家贵女,私养小爷的不在少数,元服前行乐者甚多,偏本王就不成?”
她见邱灵沄定定相望,死咬嘴唇,便蹲下身,半是威胁半是蛊惑道:“灵沄,你是聪明人,违逆本王之命必会受罚,可你若听本王的话,本王定会奏请父君,封你为侍郎。”
“王主......”邱灵沄见玹铮逼近,紧紧抱着双臂,护在胸前,“奴、奴才不敢违抗皇贵君懿旨......”
“哼!少拿皇贵君来压本王!”玹铮故作恼怒,去掰他手臂,他吓得连滚带爬,往后挪了好几步。
玹铮朝他逼近,继续恩威并施道:“好沄儿,只要你乖乖听话,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使奴唤侍,威风八面,可你若拒绝本王,罚跪、挨饿都是轻的,当心本王把你两腿打折,再把你许配给看门的丑婆子!”
“不!不要!”邱灵沄身形瑟瑟,磕头如捣蒜,“王主开恩!王主饶了奴才吧!”
玹铮居高临下,“想让本王开恩不难,只要你乖乖听话......”
邱灵沄深埋着头,牙关咬了又咬,一字一句道:“奴才不敢违抗王命,但也绝不敢有违皇贵君懿旨,还望王主恕罪!”
“你可真是死脑筋!”玹铮揪起他肩膀,高高扬起手臂。
邱灵沄把眼一闭,双拳紧攥,倔强地不肯屈从。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玹铮的手指带着春风般的温柔抚摸着他脸颊,“邱公子,别怕,本王跟你闹着玩儿呢!”
见他痴痴傻傻地望着自己,又抿嘴一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很有骨气。起来吧,去梳洗梳洗,本王今晚想吃刀削面。”
“王、王主......”
“怎么?想让本王给你赔礼?”
“不不不!奴才不敢!”邱灵沄生怕玹铮会反悔似的,急忙叩首告退。走出殿门的刹那,他心里长长出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晚膳前,春申来找他,关好房门后,一把攥紧他的手,“你可吓死我了,我才回府,听说王主下晌竟要......”
邱灵沄微笑着为他斟茶,云淡风轻道:“事情都过去了,正所谓因祸得福,我想王主不会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春申见他气定神闲,自顾自抚了抚胸口,“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当时怎么敢......?”
“为何不敢?你忘了苏珂是如何引起王主兴趣的吗?”邱灵沄起身踱了两步,回眸一笑,“我当时挺想咬王主的,可又觉得过于刻意,难免会落下乘。”
春申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得到王主信任,而你,竟能在短短三日之内令她消除对你的成见,果然好手段!”
想到随即的元服之夜,不免又暗自担心,“你记住,万一真是那个结果,定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玹铮沿木栈来至楼阁,见门虚掩,并透出明亮的光,于是推门而入。幽香再度袭来,她微阖了眼,然睁开后却愣住。
原来她置身在一处院落内,不知为何,亮如白昼。
细细打量,原来鹅卵小径两侧插满成片的云母,明滑光白,莹洁透亮,好似灯烛,又如月光,将整个院落都映得亮亮堂堂。
院中栽着两株梨树,花开胜雪。树旁一方小池,池水清澈,内有红白锦鲤数条,红色一队,白色一队,无论穿插游梭,皆阵型不乱。
靠墙结着方荔根屏,屏高五尺,横斜二尺,铁干离奇,新枝挺出,倒垂者尤为夭矫,屏下山石错落,岌然竞秀。
玹铮见室门半掩,闪身入内。
门口两只木鹤栩栩如生,嘴里冒出缕缕清香。墙壁上挂着张瑶琴,棋桌上放着两个珐琅彩棋盒,檀案上则立着尊古铜瓶,内插孔雀尾数茎。
掀开水晶珠帘,靠近罗帏,只见纱帐半遮,一小郎玉臂做枕,春黛轻颦,秋波凝闭。玉足露于锦被之外,似两瓣秋莲,分外点眼。
玹铮的心登时就砰砰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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