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双.鸾.会(立春加更)

    景齊夸英俊,漠北产异才。系从钟离出,术自武成来。

    许多年后,当玹铮忆及与钟离珝的初遇,都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句,好一位武成王府世孙女!

    但见她身如青松,势似骄阳,风致翩翩,英姿飒飒,真乃猴山之鹤,华顶之云,令人倾慕不已。

    钟离珝翻身下马,迎着玹铮阔步走去。

    灼灼日光洒就片片金芒,在她俩之间铺就了一条璀璨大道。她于玹铮面前站定,两人双肩齐高,恰能平视。

    她细细打量玹铮,暗忖道:此人看着其貌不扬,却云天气概,风华独韵。听我名头竟毫无怯意,绝非等闲俗流。

    想到此处,态度越发谦和友善,“阁下武艺超群,我真真钦佩得紧!”

    玹铮自打瞧见那白狼项圈上的字,便知它真正的主人是钟离珝。她刻意戏耍其手下,就是为了引其现身,观其反应。

    此刻见其不羞不恼,不急不躁,颇有大将之风,果真没令自己失望,便微微含笑,抱腕拱手,“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平生之幸。”

    “哈哈哈!”钟离珝笑声爽朗,“我不过承蒙祖荫,担个虚名罢了。这世间卧虎藏龙,能人异士甚多,就好比阁下。”

    玹铮笑了笑,“将军谬赞!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提。”

    “未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王,单名惜字。”

    钟离珝目光深邃,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是王娘子,失敬失敬!对了,听你口音并非本地人士?”

    “实不相瞒,在下自凤都来。”

    “哦?”钟离珝嘴角勾起,笑意渐浓,“凤都乃天女脚下,想必王娘子定出身钟鼎世家。”

    “非也。”玹铮自嘲似的笑道:“在下不过市井粗人,开了几间买卖,谋些小利,此番带着几名伙计,打算去灵武镇的茶马市转转。”

    自唐起,便有回鹘在甘肃以马易茶,称茶马互市。景齊设有茶马司,禁止私茶贩运出境,唯可与西蕃交茶易马。

    灵武互市开在四月十二,日子尚早,钟离珝见玹铮此番说辞并无破绽,又转而打量夏婖、马昕等人,“王娘子的这几位伙计也都是身手不凡啊!”

    “哪里哪里?我们出门在外,总要有些本领傍身,不然容易受人欺负。”玹铮说着睨了赛貂蝉一眼,对钟离珝再次拱手,“冒犯将军手下,还未当面赔罪,请将军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钟离珝哈哈大笑,“那不算什么!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王娘子替我教训了这班不懂事的蠢才,倒省了我许多力气!”

    她话音未落,赛貂蝉已委屈得嚷嚷起来,“将军,她们偷走了豹崽,还打伤了‘雪将军’......”

    “住口!”钟离珝脸色骤黯,方才还灿若艳阳的她,转瞬就变作出鞘利刃,吓得赛貂蝉蜷起虎躯,弓起熊背,惶惶垂头。“我与王娘子讲话,你插什么嘴!行事张狂,目中无人,还不赶紧给王娘子赔罪!”

    赛貂蝉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逆,朝玹铮猛一抱拳,瓮声瓮气道:“失礼之处,王娘子勿怪!”

    玹铮知她不服气,却懒得计较,又对钟离珝解释道:“今日的冲突恐是场误会,若非那白狼先袭击我的伙计,我也不会出手伤它。”

    钟离珝尚未答话,赛貂蝉把嘴一撇,“你那伙计若不偷豹崽,‘雪将军’追她作甚?咬她作甚?”

    玹铮转向夏妤,目光微凛,“到底怎么回事?”

    夏妤连声叫屈,“哎哟东家,那怎么能叫偷呢!我正在打野兔,忽听乱草之中有东西叫,一看竟是只豹崽子,我心想,老天爷赐的,不捡白不捡嘛!”

    “放你娘的狗屁!”赛貂蝉胸膛起伏,高声喝骂,“我们费尽心力才将母豹公豹分别引开,你却坐收渔利,实在阴险狡诈!”

    “你胡说!我根本不知你们在行猎,我捡豹崽的时候明明一个人都没瞅见!”夏妤生怕玹铮误会,急赤白脸地分辩,“东家,这、这真是我捡的!我捡了之后,那狼就追我,然后我就跑,直到您救了我......”

    说着,她又义愤填膺地瞪向赛貂蝉,“喂!那狼是你放的,口哨也是你吹的,你说你至于吗?你要豹崽,还给你便是,干嘛非要置我于死地,也忒狠毒了!”

    “就是就是!”马昕与那两名重明卫总旗异口同声。

    夏婖则将夏妤护在身后,剑眉倒竖,凤目圆睁,对钟离珝抱腕道:“钟离将军,就算我妹妹有错,可错不致死。您的手下为了只畜生便要伤她性命,此事还望给个公道!”

    赛貂蝉勃然大怒,点指夏婖,神色倨傲,“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家将军如此说话!”

    话音未落,钟离珝苍鹰般锐利的目光已落在她脸上,“那口哨我也听见了,我们武成王府的人,敢做就得敢当!”

    她闻言脸色煞白,好像畏猫之鼠,大气不敢出,片刻后才小声嘟囔道:“末将、末将也是一时情急......”

    夏妤得理不饶人,死死瞪着她,“一时情急就能杀人害命吗?枉你们武成王府还挂着先帝御赐的牌匾,什么忠义双全,我呸,义字你会写吗?”

    玹铮轻嗽一声,“不得放肆!”

    夏妤缩了缩脖子,神色仍颇为忿忿。

    赛貂蝉不敢作答,扑通跪倒在钟离珝面前,“将军,末将错了,末将当时满心想的都是那豹崽不能丢......末将、末将认罚!”

    “好,回营后自去领四十军棍!”发落完赛貂蝉后,钟离珝满怀歉意地望向玹铮,“王娘子见笑,我这家将虽为人粗鲁,却并非奸恶之徒,的确是因丢了豹崽急的。”

    说完又指着夏妤怀里憨态可掬的小花豹,“舍弟喜欢养奇珍异兽,我今日行猎,就是为它而来,好送给舍弟作见面礼。既然误会已解,不知可否归还?”

    玹铮当即吩咐夏妤,“还给钟离将军。”

    夏妤眼珠乱转,凑到她身边,小声嘀咕道:“东家,这东西难得,您干吗不留着自个儿养?”

    “无需多言,给我。”玹铮从她怀里抱过豹崽,亲手交给钟离珝。

    “多谢!”钟离珝笑着摸了摸小豹崽的脑袋,露出慈爱笑容,随即转交给随从。

    夏妤干笑了两声,揶揄道:“钟离将军,您可别蒙我们,等回了营,您这手下罚与不罚,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赛貂蝉见她敢质疑钟离珝,哇哇大叫,“我家将军向来言出必行,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钟离珝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我最喜欢结交英雌豪杰,今日有幸得遇几位,便想请几位去营中把酒言欢,不知意下如何?”

    言外之意,你们只要随我前去,当着你们的面行刑都成。

    玹铮抬眸相望,恳言道:“将军美名有口皆碑,我这伙计不过玩笑,万勿见怪。今日已给你添了诸多麻烦,怎好再去营中搅扰。况且,我们还有事要办,就此别过吧!”

    说罢牵过马匹,与众人告辞而去。

    钟离珝目送玹铮的背影渐渐消失,长吁了口气,责备赛貂蝉道:“你今日险些闯了大祸!”

    赛貂蝉疑惑不解,“将军何出此言?”又一转念,“莫非刚才那些人大有来头?”能让钟离珝忌惮,定不是等闲之辈。

    钟离珝笑得意味深长,“她们打凤都来,满口官话,满身官威,武功不俗,且听到本将军名号,既不惊讶,也不惧怕,如猜得不错,必是重明卫无疑!”

    昨夜刚收到密报,说有几名京城来的重明卫前往山西镇抚司带走了发配人犯,没想到今日就撞个正着。

    赛貂蝉不由懊悔起来,“照您这么说,这几人是来给俪王打前站的,末将今天得罪了她们,岂不是给王主和您添了麻烦?”

    “麻烦倒谈不上,不过罚你四十军棍,不冤!”钟离珝说完又吩咐左右,“连夜给祖母送信去,再去小留园通报公子,明日我去找他。”

    小留园位于大同府城北,仿苏州留园而建,凉台燠(yu)馆,风亭月榭,藏露互引,疏密有致,又栽嘉树美卉,佐以奇石清流,置身其中,便可尽览江南曼妙风光。

    沿堤岸踏上曲桥,曲桥直通池中的蓬莱阁,那便是钟离挚的闺院。

    纯钧在院门处率众小侍笑脸相迎,“少将军安。”

    “你家公子呢?”

    “从昨晚就叮叮当当忙个不停,现下也未曾休息。”纯钧见了钟离珝,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儿。“您可得好好劝劝公子,奴才稍微说了两句,他就吓唬奴才。”

    因赛貂蝉喜欢他,但凡一言不合,钟离挚就总说要把他许给赛貂蝉,吓得他只能当缩头乌龟。

    钟离珝命人将装有豹崽的笼子交给他,“小挚又忙着鼓捣他那些宝贝?”见他点头,抿嘴笑道:“我去瞧瞧。”说完,独自进了院门。

    就听半空中传来清脆的欢叫声,“少将军来啦!少将军来啦!”

    她展臂伸手,一只黑绒短羽、桔红嘴峰的鹩.哥扑棱着翅膀飞落在她腕间,见她掌心空空如也,登时不高兴地叫嚷起来,“葡萄干!我的葡萄干!”

    钟离珝好笑地望着它,“今儿没有,欠着,下回给。”

    那鹩.哥不依不饶,围着钟离珝连飞了两圈儿,“少将军小气!少将军小气!”

    钟离珝哈哈大笑,“你这馋鸟!行了,给你!”说完自荷包里掏出十几颗哈密的葡萄干,托在掌心内。

    那鹩.哥见状,兴高采烈地啄着吃了,然后再次绕着钟离珝飞了两圈儿,“好吃!好吃!少将军打胜仗!少将军打胜仗!”

    钟离珝被它逗得前仰后合,笑骂道:“你呀,都被你主子给教坏了!”

    话未讲完,楼上传出钟离挚的声音,“不许背后讲我坏话!也不许骂我家飞儿!”说完连打了两个哈欠。

    钟离珝知道自家弟弟有护短的毛病,也不同他争辩,笑着指了指槅扇,吩咐那鹩哥,“开门去!”

    “少将军请!少将军请!”那鹩哥殷勤地飞到廊下,嘴巴衔住门框右侧悬挂的五彩平安如意结,用力往下一拽,就听槅扇门吱呀声响,有名翠绿衣裤的榆木童子打里面走了出来,先是深深作揖,然后闪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钟离珝解下披风,搭在那童子的手臂上,童子退去,又有个穿嫣红衣裤的榆木侍从自楼梯口闪将出来,引她上楼。

    刚到楼口,水晶珠帘自动掀起,钟离挚的哈欠声再次由内室传出,“姐你稍等,我换件衣服,茶是刚沏的,你最爱的太平猴魁。”

    钟离珝会心一笑,捧了茶临窗而立。不多时脚步声响,钟离挚一袭云白描金兰花缂丝长衣,墨发只别了支玉簪,满脸疲倦地朝她走来。

    “姐你来早了!”见钟离珝向内偷看,他忙用身形遮挡,故作气恼道:“去去去,哪来的登徒女,我家沄儿的衣裳还没做好呢!”

    “怕什么?不就是个木偶,还分男女?”

    钟离挚翘起嘴,“当然分了!而且我家沄儿有名字,别浑叫!”

    钟离珝抬手捏了捏他脸颊,心疼道:“瞧瞧,为了你家沄儿,你都累坏了!”

    说着将他拉至桌旁坐下,将两碟子点心推到他跟前,“吃,赶紧吃,敢剩下一块,就军法处置!”

    钟离挚拈起块腐皮鲜糯卷,才吃一口,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我听说,昨儿赛貂蝉挨打了?”

    钟离珝白了他一眼,“你消息倒灵通,快吃!”

    钟离挚两只乌溜溜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姐,你们在天峰岭遇到的那几个人真是重明卫吗?”

    钟离珝颔首,“是,我问了山西镇抚司那边,领头的应该叫凌百尧,据说是重明卫千户,俪王宠侍公子的姐姐。”

    “什么凌百尧,你看走眼了!”钟离挚哈哈大笑,将收到的消息递给钟离珝,“平阳府衙大堂上骂人的才是凌百尧,你遇到的是俪王承玹铮,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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