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出了角门,进了后巷,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孤鸾懒洋洋的笑声,“你脚程还真慢!”
他心中一凛,举目望去,孤鸾自阴影处闪将出来,白玉发冠,妆花锦袍,娇丽风姿,云天气概,相比之下,自己一身仆从衣衫,装扮丑陋,当真是云泥之别。
忆及儿时往事,内心掠过无声恨意,宁沐阳,同为宁家子孙,老天为何总是眷顾于你?
眼见孤鸾步步逼近,他眼中射出两道怨毒的目光。
孤鸾微微一怔,那双眼、那眼神,他曾经在哪里见过,可又记不真切。
两人相视而立,他轻声笑道:“我知你乃受命而来,告诉我幕后主使的身份,我自不与你为难。”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话音未落,红.袖已猛然跃起,掌中寒光闪烁,锋利的匕首直刺他面门。
他不慌不忙,侧身闪避,抬手刁红.袖腕骨。红.袖身形一错,一招毒蛇吐信,执匕再刺。
两人拆了十招有余,孤鸾瞅准红.袖的破绽,忽伸左臂,在他右腕太渊穴处轻轻一拂,他手腕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趁他愣神的功夫,孤鸾又化掌为爪,照他面门抓去。
只听嘶啦一声,人.皮面具被揭下,红.袖骇然变色,急忙虚晃一式,遮着脸拔腿就跑。
孤鸾哪里肯放,然才追出几步,昏沉的暮色中同时射来七、八支响箭,嗖嗖生风,箭箭奔他要害。
他大惊,想不到红.袖还有接应。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府墙头纵下一人,如仙子凌波,施展天涯宗绝学“天阳蟠龙手”,横空连抓,随抓随扔,只听得叮当乱响,箭矢纷纷落地。
孤鸾望着那寒光熠熠的铁手,惊喜地叫道:“师姐!”
凌陌晓只身拦住他,“穷寇莫追,小心有诈!”那黑漆漆的巷口如幽幽兽穴,两盏昏黄的灯笼随风摇曳,越发透着诡异。
孤鸾摆弄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嘴角勾起,“好哇,你偷偷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凌陌晓撇嘴,“我来喂狗不成啊?”边暗骂小没良心,边装模作样地打呼哨,可十余遍过后,巷子里依旧安安静静的,一声狗吠都没听见。
孤鸾盯着她好笑道:“你的狗呢?”
她两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肯定又被拐跑了呗......”
孤鸾心说,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忽灵机一动,晃着人皮面具道:“哎,你不是说那个‘千狐灵’的鼻子很厉害吗?”
凌陌晓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抢了人.皮面具在手,见孤鸾紧跟着自己,眼睛瞪得溜圆,“你伤势未愈,瞎添什么乱呀?行了,赶紧回吧,万事都有我呢!”
此时,喜郎已将喜瓶换作牵巾,玹铮牵引着两位新人进了承运殿。风七七给魏婕、马昕各递个眼色,两人会意,各自领了重明卫加强防范。
卓念颐送亲而来,站在众宾客中忐忑不安。时不时有人与她攀谈,她客气地作答,但目光始终不离夜隐。
她心道:俪王应该是找人替换了音儿才对,看身形,还真与音儿差不多。唉,这待会儿要是细问根由,我如何作答?
方才我还跟娘夸口说要替音儿撑腰,真是话不能说太满,调不能定太高呀!
唐英站在离她不远处对唐姒道:“你瞧,卓家那位大小姐还真是艳夺明霞、朗涵仙露,听说也有秀才功名,要参加今年秋闱。”
唐姒打量了几眼,不解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却怎的还未娶夫?”
这恰好也是承玹璧心中疑团,蔡琳解答道:“说来话长,据说这卓大小姐命犯孤煞,请了星家推算,非要到二十七岁以后才能娶夫。”
承玹璧摇头笑道:“命理之说,本宫不信。”
蔡琳陪着笑脸,“卓大人先前也不信,可定了两门亲事,对方不是患病,就是身陨,所以再不敢议婚了。”
“哦?”承玹璧露出惊讶神色,“那真是巧,也算她命运不济。”说罢又朝卓念颐多看了两眼。
卓念颐正望着大殿正中,冷不防风七七一拍她肩膀,“亲家小姐!”
她心突得一跳,忙转头讪讪笑道:“风、风同知。”
风七七态度热络,“宾客众多,招呼不周,您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她刚想再客气两句,风七七已搂住她脖子,贴近她耳朵,“今日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故,待会儿酒宴散了,咱们再多喝几杯,好生叙叙。”
她心头一凛,却不得不笑着答应,“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一定奉陪。”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风七七哈哈笑起来,“孙禹,替本官陪着卓小姐,记住,要好好招呼,寸步不离!”
孟晴奉承珺煜差遣而来,宣了赐婚圣旨,两位新人分别谢恩,又燃烛,焚香,顷刻间鞭炮齐鸣。
玹铮盯着夜隐觉得奇怪,心说,这卓小六讲话怎的嘟嘟囔囔,搞什么鬼?
然此刻已容不得多想,礼生开始诵唱。
两新人同时肃拜,一跪叩,玹铮长揖还礼,再跪叩,玹铮再还礼,之后二人朝她叩首两次,算是礼成。
玹铮先走向东侧,伸出手,柔声道:“起来吧。”
夜隐一手抓着牵巾,一手缩在袖子里,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儿。
李公公唯恐玹铮看出端倪,忙温言提点,“侍郎,王主这是疼您呢!”
夜隐急中生智,用袖子裹住满是汗渍的手掌,借玹铮之力起身,又赶紧往回抽。
玹铮嗤嗤一笑,“怎么,害羞?”
夜隐闷着头,咬着唇,偷着捅了捅李公公。
李公公赶紧打马虎眼,“王主,新郎官脸皮都薄,有什么话等入洞房再说不迟。”说罢,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搀扶夜隐前去寝院坐帐。
墨依快步赶上司瑶,趁人不注意低声道:“司总管,寝院那边您可得看好了,万一有男眷要去瞧新郎官儿......”
揽月楼喜房内,卓念音可还被捆在榻上呢。
酒宴分设在东西两阁,东阁为女宾,西阁为男宾。东阁内,玹铮亲自陪承玹璧等人入席,才喝了一轮酒,就有人嚷嚷要闹洞房。
玹铮尚未答话,就瞧见墨依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她心念转了转,端起酒杯对承玹璧笑道:“苏氏您见过,脸皮薄,性子又急,卓氏就更别提了,还是等教好规矩之后,再叫他们给您敬茶请安吧。”
承玹璧知她这是婉拒,便颔首道:“一切都听俪王姐安排,不过话说回来,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今晚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话音未落,众人已哄堂大笑。
西阁内,小向氏坐了首席,问身边的冷烈,“姐夫可见过苏氏与卓氏?”
冷烈神情淡淡的,“卓氏见过,苏氏倒不曾。”说罢朝男宾中的冷柔扫了一眼,冷柔不敢与其对视,忙屏息垂头。
有人听了这话便提议道:“不如咱们去洞房瞧瞧,都说苏侍郎长得貌若天仙,深受俪王主宠爱,可惜总无缘得见。”
话音未落,碧色款步进来施礼,“太女君,慎王君,酒宴后在昇平轩开戏,司总管特命奴才前来通禀。”
小向氏知他是宫韶华指给玹铮的大侍,便和颜悦色道:“大家伙儿正想去瞧瞧两位侍郎,还要烦你带路。”
碧色笑着福身,“此乃奴才的荣幸,只是皇贵君派了两位公公分别去与两位侍郎说体己话,奴才不敢催促。”
此言一出,承瑾璎立即接口道:“皇贵君可真是心疼女婿!这番慈父之心,我们自不便打扰。”
小向氏本就不愿去,自然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四舅舅说的极是,俗话说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的。”
二更天,苏珂褪去了繁冗的嫁衣,卸去了花冠,趴在榻上,任由莲蓬为他按揉肩背。“你觉不觉得方才王主有些古怪?”
莲蓬沉吟着尚未作答,菱角已抢先道:“是奇怪,好像故意压着火似的,也不知谁在这大喜日子作死?”
莲蓬脸一白,立即啐他,“呸呸呸,大喜日子,也不知忌讳。”说罢见苏珂并未生气,这才边捶背边柔声道:“您刚才提起揽月楼,王主的脸色不大好看。”
苏珂忙回头,“你也瞧出来了?”那一瞬间,他原以为是错觉。
菱角很有几分幸灾乐祸,“我就说嘛,卓侍郎骄纵惯了,定不懂如何讨王主欢心。主子,奴才马上派人去揽月楼打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揽月楼正厅内,司瑶领着李公公等人跪了一地,“王主,奴才等人罪该万死,任凭您处置!”
玹铮伸手将他搀起,“你们不但无罪,且功不可没,本王一世荣辱全仰仗你们维护,请受本王一礼。”说罢躬身长揖。
司瑶等人哪里敢受,又忙跪倒还礼。
喜房内,墨诗刚替卓念音解了绳索,卓念音便急冲冲嚷道:“快!我要喝茶,渴死我了!”他自打被绑上花轿,直到现在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墨诗赶紧给他端了杯茶,他一把抢过,咕咚咕咚喝个精光,犹嫌不够,索性跑到桌旁又灌了满满一杯。
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一手抓起一块点心,猛往嘴里塞。
墨诗瞧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得紧,“公子,您慢点儿吃。”
卓念音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正想再喝口茶顺顺气,不料门咣当一声被大力踢开,紧接着一阵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那都是从玹铮身上散发出来的。
墨诗已扑通跪地,舌头打着结,“王、王主......”
玹铮声冷似冰,“出去!”
墨诗看了眼卓念音,再度望向玹铮,怯怯求饶,“王主,我家公子知道错了,还请您高抬贵手!”
玹铮神色森森,目光如寒刃蕴藏着杀气,“再多说半个字,直接发落去诫奴院!”
墨诗登时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出了喜房,心里哆嗦道:公子,死道友不死贫道,您自求多福吧!
玹铮将目光转向卓念音,见他嘴角沾着碎渣,手里还攥着半块点心,唇边顿时溢出饱含怒意的冷笑,“阖府上下都在替你担着掉脑袋的罪名,你竟还有脸吃!”
说着大步奔他而去,他激灵一下,忙扔了点心,顺手抄起茶壶,大叫道:“你、你别过来!”
司瑶等人皆守在门外,就听里头稀里哗啦一通乱响,好像不止是茶壶,茶杯也砸了好几个。
李公公按捺不住,即刻要往里冲,却听见玹铮的怒吼,“谁都不许进来!”
此时,卓念音已蹿上床榻,抱着枕头,紧紧缩在床脚,满腔愤懑与委屈地质问道:“承玹铮,你为何派人将文晏哥哥奸.污致死?”
“这就是你不上花轿的理由?”玹铮整个肺都要气炸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家伙,还偏偏被她娶回了家。
额角青筋蹦着,声音越发透着狠戾,“谁告诉你的!”
“你、你甭管!”卓念音涕泪横流,哭成了个猫脸儿,“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这个衣冠禽兽的!”
“好,你不想嫁,本王还不想娶呢!”玹铮探身,一把揪住他胳膊,将他从床榻上扯了下来,狠狠甩在地上。
司瑶等人先听到咚得一声巨响,紧接着卓念音嚎啕之声简直能把房梁震塌,“承玹铮,你欺负我,我要回卓府!我要找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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