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孽.莲(删减版))

    庭院内有片刻的屏息,虽盛夏流火般炙热,可宫韶华整颗心寒沁沁的,猝不及防间就被狠狠剜了一刀。

    那叫声即便隐隐约约,但打量阿蝉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敢笃定暖阁内正在珺烨身下承.欢的非杜氏莫属。

    杜氏容貌俏丽,宛若端阳中红艳似火的凤凰花,高傲、热烈又魅惑。自打进门,他仗着出身不恭不敬,为了邀宠,更是不择手段。

    偏偏珺烨处处护他、宠他。

    乐寿堂的侍从们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司瑶偷眼去瞧宫韶华清冷如冰的神色,知他已动了怒,却一时不知怎样劝解。

    司锦双拳攥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痛骂道:“狐媚!”阿蝉很想回嘴,可眼见司锦气势汹汹,又有宫韶华撑腰的样子,怯怯地缩回脑袋。

    不多时,暖阁内飘出了婉转莺啼的唱腔,“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声音未落,司锦已流露出鄙夷之色,“主子,奴才还当什么人在里头?原来是内廷司遣来的乐伶,太阳没落山便唱这等淫.词浪.曲,忒不要脸!”

    “不、不是的!”阿蝉闻言面红耳赤,“里头、里头是我家侧君!”

    众目睽睽,司锦狠狠煽了他一巴掌,“胡吣什么!杜侧君乃名门之后,知书达理,岂会如此不知廉耻!”

    阿蝉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奴才不敢扯谎,真是我家侧君在伺候太女呢!”

    司锦不顾司瑶阻拦,横眉立目,极尽挖苦之能,“原来杜侧君好教养!这般不懂规矩、不知体面,响晴白日便来爬太女的床!”

    阿蝉被他噎得完全说不出话。片刻后正门开了,宛平疾步奔出来,到了宫韶华面前端端正正地行礼,“奴才请太女君安。”

    宫韶华因他是慕后指派之人不便为难,脸色稍缓,极力抑制着胸中的怒气道:“看来本君来得不巧!”

    “君上说得哪里话?”宛平知太女理亏,讪讪地陪笑,“太女本来是预备邀您共用晚膳的,可眼下、眼下不大方便了。”

    他屈着膝,将身段放得极低,心中埋怨了杜氏不下百遍。“奴才正想去沉香殿告罪呢......总之,您海量汪涵,别往心里去......”

    宫韶华双手紧紧交握藏于袖中,腰背则挺得笔直,俨然十足的正君架势,“到底是谁在里头侍奉?”

    “是、是杜侧君。”见宫韶华寒气逼人,清冷之色如烈风凛凛,宛平忙解释,“方才大雨倾盆,杜侧君浑身都湿透了,又迷了路,太女也不好不让他进来更衣。”

    司锦忍不住嘲讽道:“杜侧君这更衣真与众不同,更着更着便更出个春情难遣,只是奴才就不懂了,这紧相偎,慢厮连,到底是系扣子还是解扣子,是脱衣裳还是穿衣裳啊?”

    他口气刻薄,声音响亮,竹筒倒豆子似的,引得众人一阵憋笑,司瑶虽认为他以下犯上,却觉得这话着实解恨。

    杜氏依偎在珺烨怀里,气得泪流满面,“太女,臣侍、臣侍只是一时情不自禁,难道就活该被个奴才肆意羞辱吗?”

    珺烨轻声哄道:“好了,你敢说方才不是故意唱曲儿让太女君难堪的?”

    杜氏见小把戏被戳穿,珠泪翻涌,越发楚楚可怜。他娇怯怯攀着珺烨的脖子,“臣侍实在倾慕于您,恨不得时时刻刻伺候您,明知不该,却忍不住嫉妒太女君......”

    他这般直白,珺烨反不忍怪他,越发怜惜道:“你嫉妒太女君什么呀?”

    “人人都说,太女君与您乃天作之合,初尝雨露便怀了嫡嗣,臣侍、臣侍的肚子不争气,这都三个月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就为了这个?”珺烨觉得好笑,“来日方长嘛,子嗣可是急不来的。”

    “臣侍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杜氏低低啜泣,如梨花带雨,“臣侍出嫁前,母亲父亲千叮万嘱,要臣侍好好侍奉您,为您开枝散叶。臣侍无用。算了,您还是去找太女君吧,臣侍福薄,配不上您的宠爱。”

    他说罢欲擒故纵,挣扎着起身,心里数了不到三声,果然又被珺烨扯回了怀里,“听话,哪儿都不许去!你姐姐方才递牌子请见,晚上正好一同用膳。”

    因吏部尚书告老,接替人选有争议,珺烨很想获得杜家的支持,碰巧杜氏来投怀送抱,珺烨顺水推舟,不得已只好委屈宫韶华。

    然此刻,宫韶华却不仅是委屈,还愤怒、痛心。

    他怒视着阿蝉,满腔羞愤之火腾腾燃烧,“哼!好个迷路!玉澜院离乐寿堂不过数步,竟就不认得回去的路了?”

    阿蝉猛一哆嗦,忙伏地磕头,“奴才该死!”纵然是杜氏蓄意邀宠,可身为内侍,罪责须得由他承担。他咬紧牙关,“都是奴才的错,奴才领错了路,情愿受罚!”

    “好,很好!”宫韶华怒极反笑,“来人,传杖!”

    不多时,掌刑宫人便执了沉重的刑杖来。阿蝉吓得瑟瑟发抖,声音都变了腔调,“君、君上,奴才知罪,还请您高抬贵手!”

    司锦冷嗤,“你不是说情愿受罚吗?莫非不是你领错了路,而是你家主子故意走错的?”

    阿蝉听了这话,呜呜咽咽哭得伤心,但再不敢分辩半句。

    司瑶瞧瞧宛平,又看看虚掩的房门,深觉不妥,于是轻轻扯了扯宫韶华的衣袖,柔声劝道:“主子犯不上动气,还是将秋蝉拖下去打吧!”

    “不!就在这儿打!”联想到数日以来珺烨的冷落与杜氏的冒犯,宫韶华郁结难抒,也犯了倔脾气。

    他临来前精心装扮,满心欢喜,只为能与珺烨两相欢好,叙叙妻夫之情。可谁知又是杜氏,又是那个狐媚不堪的杜氏!

    明知珺烨要与他共用晚膳,偏偏还使出下作手段,生生打他的脸。

    他如何不知这样惩处阿蝉会伤珺烨的颜面,可他委屈、愤懑,来都来了,珺烨竟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让宛平将他阻在门外!

    当初是谁对他许下结发妻夫、恩爱不负的承诺?难道他“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满腔爱意终究错付?

    阵阵心痛袭来,怒火与哀怨占据上风。

    不多时,庭院内传来噼噼啪啪的刑杖声及秋蝉的哀哭求饶声,杜氏吓得一个劲儿往珺烨怀里钻,“太女,臣侍好怕!”

    “不怕!”珺烨怀抱娇躯,柔声安抚,眉头却皱得能拧出水来。

    宛平走到门边,轻声道:“启禀太女,太女君身子不适,已回沉香殿去了。”

    杜氏顿松了口气,“阿蝉呢?”

    “挨了四十刑杖,晕死过去了。”

    杜氏惊惶地啊了一声,脸色发白,嘴唇轻蠕,珠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都怪臣侍不好,连累阿蝉了。”

    珺烨声音淡淡的,似乎晕着薄薄的怒意,“太女君还说了什么没有?”

    宛平无声叹息,“没有。”

    杜氏脸上浮现出娇柔的笑意,却是暗暗讥讽,“太女君一准儿生气了,等着您去给他赔罪呢!要不您赶紧去追,兴许还追得上......”

    “哼!赔罪?他想得倒好!”宫韶华竟敢当众给自己没脸,珺烨心里有气,“这天下,真真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且先晾他几天再说!”

    这一晚,仍是杜氏侍寝。而沉香殿月色凄冷,愁云惨淡,青萍红菱不复昔日光彩,繁盛妖娆之下反透出惨淡孤清。

    宫韶华凭栏倚坐,泪眼婆娑。

    夜风来袭,荷叶摇晃,原本凝聚在叶子中央圆润的水珠荡漾分散,如同人的眼泪,越发勾起他的愁肠。

    定更时分,玉澜院传出阿蝉咽气的消息,他骤惊失色。他敢对天发誓,他只想教训下阿蝉铩铩杜氏的威风,不料竟害了性命。

    从小连只蚂蚁都不愿碾死的他,竟会有双手染血之日!

    珺烨肯定十分震怒吧?会不会从此便将他视作心肠歹毒的男人?

    这下他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倘若杜氏借题发挥,珺烨定会迁怒于他。哼,要说起杜氏,还真是他命中克星。司锦都已禀奏他知晓,杜氏不仅狐媚,还暗中动摇鏡儿皇太孙女的地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绪如波涛翻涌,忽而委屈,忽而恼怒,忽而愧疚,忽而哀伤。一会儿痴笑,一会儿恸哭,近乎癫狂。

    幸好殿门紧闭,所有侍从包括司瑶、司锦在内都远远避开。偌大的殿宇冷冷清清,他独自蜷缩,默默吞饮苦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着被香珠下药的烈酒,他手扶额角,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此时已近三更,司瑶、司锦等所有侍从都在恬梦香的作用下沉沉入睡。承珺煜趁无人把守摸进了沉香殿暖阁,她本打算只远远望上一眼,可谁知......

    宫韶华擎着酒杯,正哭得伤心,晶莹的珠泪一颗颗落进杯中,又混着烈酒灌进喉咙。“珺烨......珺烨......”

    他低声唤着妻主名讳,消瘦的两肩,伤悲的艳容,盈盈孱弱之美态,瞬间撩动了承珺煜内心深处的情弦。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呼吸加重,再难自持。

    忽然间,宫韶华只觉得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他。恍惚中,他见到了珺烨常穿的织锦雪锻。他心头乍暖,惊喜万分,“珺烨,是你吗?”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所以踏月而来与我冰释前嫌吗?

    “珺烨......”

    “嘘!”尚未回身,眼眸已被丝带牢牢蒙住。紧接着,身子被扳转,急切的吻错落而至,混着甘冽的酒香与泪水的咸涩弥漫在他唇齿间,几乎令他窒息。

    他从不晓得“珺烨”竟有如此狂热的一面。因她的吻素来皆是温柔的,如浅浅燕啄,拂面清风,而此时的吻,带着滚烫的热烈,如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火。那酥酥麻麻的触感,令他头嗡的一声,身子已有些站立不稳。

    烈酒烧心,情.欲灼魂。

    承珺煜搂紧了宫韶华,只见他粉面雪白,桃腮猩红,脸色沉酣,吐气如兰,更带着薄薄酒气,芬芳馥郁。

    不得不承认,褪去青涩的铅华,嫁为人夫的他更加妩媚勾人。

    承珺煜情不自禁抚摸着他,怀中的男人宛若仙子临凡,既似皎月下初绽的青莲,又如青莲上朦胧的月影,流水般灵动,明珠般璀璨。

    盈盈一挣,仿佛莲瓣轻颤,微微嘤咛,好像碧泉淙淙。真是美到极致,艳到极致,任你铁石心肠,也魂销魄散。

    承珺煜在心里咒骂珺烨,如此美玉,竟匣藏柜锁,简直天物暴殄!

    她再次探入宫韶华的齿贝,贪婪地吸吮着他的甘甜,同时,手紧紧扣住他的腰,身体的贴合令宫韶华情不自禁环上她的脖颈。

    “珺烨......”随着呼吸不断急促,药力快速沿七经八脉游走,宫韶华越发神志不清,含糊地支吾着。

    承珺煜从未像眼前这般厌恶珺烨这两个字,心里莫名烦躁,便起了戏弄之心,薄唇滑向宫韶华耳后,舌尖在他耳垂上一扫,然后贝齿狠狠一咬,令他周身猛地颤栗起来。

    他喃喃地哀告,“珺烨,我错了,你原谅我......”见并无应答,他神色越发慌乱,“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

    樱唇带着酒醉的幽香,热气源源不断喷洒在承珺煜脸上,令她心弦再次拨动,且一股热流隐隐冲击着小腹。

    她附耳,轻柔地命令着,“说,要我......”

    因那声音太沉分辨不清,又或因迷.药发散,宫韶华下意识呢喃,“要、要你......”

    “乖,不是要你,是要我......”承珺煜蛊惑着、引诱着。

    宫韶华再次悠悠喊道:“我、我要......”

    “又错了!”承珺煜在宫韶华唇上狠狠噬咬,略施薄惩,“跟着我念,要...我,要我!”

    “要、要我!”随着宫韶华吐出那微颤的两个字,冲动如涛涛海啸霎时席卷了承珺煜,什么礼数、禁忌、迟疑统统被她抛却。

    近两年来夜不成眠的苦楚,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辛酸,终于都在此时,随着宫韶华柔香缠绵的舌尖消弭于无形。

    魅骨噬魂的吻,将一切欲.望融汇,月色妖冶,红莲欲孽。

    “华儿!”她一声低吼,将他打横抱起,丢上床榻。

    夜,还长。

    光阴不灭,生死轮回,沉香殿的艳荷永不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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