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乎意料啊!”电澈隐身在密林中观战,见重明卫遭遇惊变后还能迅速结阵,顿觉不可思议。
先前他以为重明卫就是一群背负鹰犬骂名的乌合之众,如今才知自己过于轻敌。
蒙面杀手们动若脱兔,已穿透箭雨冲到阵前。重明卫最前排的校尉纷纷抛下弩弓,齐刷刷抽出兵刃。
狭路相逢勇者胜。
短兵相接的刹那,电澈嘶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若非阁主神机妙算,让那些神鹰血雀门的蠢货去打头阵,我隐月阁弟子必定伤亡惨重。
原来危难关头,重明卫校尉竟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求自保,但求杀敌。
相比之下,神鹰血雀门的门人就显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明明技高一筹,却事倍功半,被完全阻在外围。
重明卫攻守兼顾,前排厮杀,后排放箭,有人受伤,身后的袍泽便挺身而出。
刀刃强横,寒光凛凛,布成一道道密织的刀网。出刀必见血,喊杀声震天,摄魂夺魄,血肉横飞。
夏婖颇为感慨,几年前玹铮接手重明卫,请旨所有校尉轮流去羽林卫受训,最初怨声载道,被指摘为画蛇添足,甚至有御史参劾其居心叵测。
玹铮在太和殿,当着满朝文武据理力争,“太,祖年间,重明卫护驾北伐,援军迟迟不至,仅三千校尉护佑太.祖与鞑靼近万人血战,还生擒敌将大胜。如今的重明卫,不求成就当年大漠之鹰美誉,但求名副其实!”
诚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重明卫要来何用?为增强实力,玹铮还广招江湖好手,授予百户、总旗等官职,魏婕、马昕都是极好的例子。
夏婖在心中默念王主英明!若无当年脱胎换骨,哪有眼前临危不惧?面对纷涌如潮的刺客,重明卫稳如泰山,夏婖也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
电澈的眉头越皱越紧,情势大大不妙!他立即对身侧之人低声吩咐道:“速将此间情形禀报阁主!”
说完,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神鹰血雀门门主韦沽名身旁,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韦门主,您打不过重明卫,赶紧撤吧。”
“笑话!你叫本门主撤?”神鹰血雀门此番出动门人百余名,如今死伤已近三成,狼狈败退如何甘心?
电澈假意规劝,实为激将,“奴家听闻黑甲军比重明卫更难缠,临来之前,家姐再三叮嘱,门主安危要紧,切不可与黑甲军遭遇。”
换言之,时不我待,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韦沽名把心一横,长臂一挥,“所有人都杀出去!”
“得令!”她背后三十余名身穿红色软甲的刺客毫不迟疑冲出密林。这些人皆是神鹰血雀门的高手,经验丰富,出手狠辣,且不像普通门人那般畏死。
首个回合拼杀下来,重明卫遭遇重创,死伤七、八人之多。有人被扎穿了小腹,有人被砍断了手臂,还有名小旗被削去了半边头颅,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当然,敌人也折损了三、五战力,没讨到太大便宜。
夏婖心如刀绞,这些死伤者她绝大多数都能叫出名姓。她双眼布满血丝,指节咯咯作响,如猛兽般嘶声咆哮,“杀!给姑奶奶杀光这帮畜生!”
说罢,挺身持刀,堵住了结阵的缺口。
与此同时,玹铮骑着“照夜玉狮子”,率领风七七、马昕、孙禹等数百重明卫疾驰在救驾途中。
她与孤鸾施计脱困后,发现暗道口就位于楞伽庵后山。可巧,风七七派出的亲信寻找孤鸾来到此处,一见玹铮与孤鸾都大喜过望。
玹铮将雨煞交由她们看押,迅速返回楞伽庵调兵。孤鸾则经她们带领,找到了不远处密林之中昏睡的凌陌晓。
凌陌晓见孤鸾性命无忧,先松了口气,可望着隐隐伤痕,心痛不已,大骂玹铮无用,吓得那些重明卫密探都缩了脖子。
孙禹策马疾驰,懊悔不迭,“我真想自个儿抽自个儿两巴掌!”本想争个功劳,未料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耀眼夺目的信弹将天际染红,圣驾遇险,十万火急!
风七七狠狠瞪着她,“就你机灵!就你会揣测圣心!王主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寸步不离!什么叫寸步不离!”
“属下、属下知罪!”孙禹眼圈泛红,竭力分辩道:“属下也是记挂王主安危......”
“收起你那点儿小聪明吧!”风七七夹枪带棒,恨铁不成钢,“记挂王主安危,就能罔顾陛下安危吗?”
万一承珺煜有个好歹,以玹铮为首,谁能逃脱护驾不利的罪责?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朝中那帮无风起浪的御史早就虎视眈眈,生怕抓不住玹铮的痛脚......
“重明卫是陛下的亲卫,不是王主的私兵!要是连这都搞不懂,立即滚出重明卫!”自打风七七任了佥事,还是头回暴怒至斯,孙禹吓得噤若寒蝉。
玹铮听到动静,不由得回头张望。
风七七句句戳中要害,正是她心中所想。
当她骤然出现在楞伽庵时,庵内欢声雷动。风七七更是激动地一头扑跪上来,抱住她嚎啕大哭,活像个与妻主失散多年的小夫郎。
玹铮对驱马撵上的风七七揶揄道:“以后别当众哭,有损你的官威。”
“那不是情不自禁嘛!”风七七面色讪讪,忽又露出明快的笑容,“属下就知道,王主洪福齐天,绝对死不了!”
玹铮眼角的余光扫过她那残破不堪的十指,默默记下这份真情厚意。“本王死里逃生,是陛下恩泽护佑,所以相信陛下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如龙腾天阍,一记炸雷撼动乾坤。转瞬间,黑云塞空,白雨倾盆。
狂风卷着雨粒儿,像鞭子一般抽打着山林树木。玹铮心中一沉。糟糕!这暴雨对重明卫可是极为不利!
果然,对于使用弓弩防守的重明卫来说,暴雨成了敌人的天然屏障。视线受阻,箭矢失准,眼见敌人迫近,重明卫不得不弃弩抽刀,白刃相搏。
如此一来,敌人利用武功优势就占据上风,重明卫则破绽百出。夏婖的肩膀、手臂、小腿都挂了彩,再度折损二十余名校尉后,她不得不下令缩小阵型。
电澈得意洋洋,真乃天公作美!他对蓄势待发的百余名隐月阁杀手发号施令,“尊主有命,谁砍下宣平帝人头,赏银万两!”
这些杀手与神鹰血雀门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她们终日游走于生死边缘,习惯了刀尖舔血,临阵对敌都是你死我活的致命招数。
眼见再度冲来百余人,且各个蒙着鬼面,如同地狱修罗,夏婖万分颓丧。她不怕死,只怕不能坚守王命。
承珺煜看出她情绪波动,重重一掌拍在她肩上,镇定沉稳,“朕经历诸多生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陛下”夏婖胡乱抹了一把脸,“让臣带人杀出一条血路,掩护您逃走!”
“不!这些杀手都是冲着朕而来,朕绝不能弃你们独自逃生!”承珺煜心中明白,倘若自己胆怯逃跑,重明卫定会溃不成军,自己也难逃毒手,唯有拼死抵抗,才尚存一线生机。
她心中暗暗叫苦,顾溪!你究竟在哪里呀?按说,这里离半山已然不远,黑甲军再慢也该赶到了!
眼见一柄短刀飞入内围,承珺煜龙吟虎啸,挥起兵刃将短刀震飞。她岿然伫立,声如洪钟,“将士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朕势与你们同在!”
“陛下!陛下!陛下!”此举令重明卫士气大振。她们三呼万岁,一个个又前赴后继地投入生死搏杀之中。
然敌众我寡,队形还在收缩,除去战死及重伤者,护卫承珺煜的重明卫校尉已不到八十人,且各个带伤。
暴雨加剧了伤口的疼痛,很多人瑟瑟发抖,连刀柄都握不稳了。
韦沽名见时机成熟,举起风雷槊高声呼喝,“大家随我杀掉昏君!建功立业!”杀手们亦情绪高涨,“杀掉昏君!建功立业!”
喊声未落,山道上传来战马嘶鸣。
细密雨帘之中,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一人一骑飞弛而下。玹铮手执硬弓,雕翎在弦,三箭齐发,只听接连三声惨叫,一杀手胸膛洞穿,另有两人后心中箭。
重明卫中有眼尖者,立时欢呼雀跃,“是‘照夜玉狮子’!是王主!是王主来了!”能被重明卫称呼为王主者唯玹铮一人。
承珺煜惊喜欲狂,而夏婖听到王主二字,瞬间热泪盈眶,“将士们!王主来增援啦!大家打起精神,随我突围!”
杀手阵营顿时一阵骚乱。电澈大惊失色,“这绝不可能!”据探子禀报,禅房塌陷,火光冲天,暗室内无一人生还,难道活见鬼了?
他犹自惊疑不定,玹铮已纵身离马,突入重围。
有不知深浅者,抢步上前力劈华山。玹铮执剑上撩,刀剑相碰,那人虎口发麻,喉头发紧,钢刀险些脱手。
她自诩武功不弱,却照面便吃大亏。正暗自错愕,玹铮剑刃迂回,一招“游龙摆尾”照着她头颅横削。她躲闪不及,遮雨的斗笠连带头皮被齐刷刷削掉,登时晕死。
她两名同伴见状,双剑齐出,分刺玹铮左右双肋。玹铮纵身跃起,靴底在那两剑剑锋交汇处轻轻一点,然后蹬蹬两脚,分别将两人踹翻。
那两人并不死心,骨碌起身子又抢攻上前。一刺前胸,一扫下盘。玹铮执剑架开胸前利刃,抬手一掌,霸道的劲力便将迎面之人震飞出去。
那人惊声摔落,砸中好几人,肋骨折了数根。
感到另一名杀手正在奋力抽拔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长剑,玹铮嗤之以鼻,“想要就还给你吧!”说罢猛然扯去足下劲力。
那杀手正运功拉夺,忽长剑急回,砰得撞在胸口上,连吐了两口老血。玹铮目光森然,冷笑道:“就这起子功夫,还来丢人现眼吗?”
笑意未散,那杀手眼睁睁望着长剑穿透胸膛,死不瞑目。
炸雷劈下,电光闪闪,玹铮昂然伫立,雨水冲刷着她长剑上的血迹,一滴一滴击落在地面,也敲打着敌人的心肝。
杀手们被她强势所震慑,均不敢再冒然上前。有头领见状,忙厉声呼哨,召集了十余名杀手围攻于她。
玹铮不慌不忙,施展“炫舞飞天”的绝技,如鱼儿戏水、飞鸟腾空,在这十余人之中穿梭游走。有时,白刃离她只有寸许,却仍被她有惊无险地躲避开去。
电澈目瞪口呆,“这、这莫非是踏雪惊鸿?”从身法上看,玹铮的轻功路数的确与隐月阁的“踏雪惊鸿”极为相似。
但见玹铮腾挪跌沓,飞纵辗转,突然脚下加速,身形疾窜,瞬间化作无数白光魅影,虚实难分。
杀手们眼花缭乱,眼前飘着数个俪王的影子,东荡西摇,南跃北纵,到底孰真孰假?
有人吴牛喘月,哇哇怪叫,“这到底是人是鬼?”都说俪王已殒命在楞伽庵,难道眼前是她索命的冤魂?
她这一喊,其他人立刻肉跳神惊、毛骨悚然。伴着山风乱振、电闪雷鸣,玹铮狂笑,“尔等胆小如鼠,竟也敢刺杀圣驾!”
“可不是!我家王主乃天将下凡,定叫尔等有来无回!”风七七手持绣春刀,与马昕、孙禹等人一并冲杀进来。
玹铮哈哈一乐,长剑舞动,携风带雨,在杀手们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与风七七等人合力结果了这十余条捻神捻鬼的性命。
有了支援,局势发生了扭转。玹铮身先士卒、浑身浴血,更激发了重明卫的万丈豪情。
所谓主帅奋勇,三军用命,当如是也。
玹铮对风七七耳提面命,“让马昕牵制后阵,孙禹带人斜刺包抄,你随本王正面冲杀!”
“遵令!”风七七心知玹铮不亲自护在承珺煜身边,始终无法心安。她挥刀逼退敌人,将王令传给马昕、孙禹。而夏婖这厢亲自带队冲锋,百余名刺客瞬间被打散。
血雾弥漫,声悲色惨,厮杀声震耳欲聋。重明卫按玹铮吩咐结成三才阵,六人一组,攻守兼备,开始一小撮一小撮蚕食敌人。
风七七紧握绣春刀力劈,本欲与判官笔相碰,谁知判官笔笔走游龙,冷不丁扫中她手臂,若非她收势迅猛,半条胳膊就废了。
饶是如此,手臂还是被划出深长的口子,鲜血喷涌。风七七顾不得疼痛,一声嘶吼,举刀再劈,对手避无可避,只能硬扛,被震得连退三步。
风七七发现对手劲力不足,心中暗喜。对手颇为忌惮她的强攻,一着不慎,大腿被砍出两寸余深的血口。
风七七欲乘胜追击,忽觉背后阴风不善,但似乎已躲避不及。她心头一寒,却听见当啷一声,剑锏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
“多谢王主!”因玹铮出手相救,风七七逃过一劫。
玹铮将风七七挡在身后,凛冽的眸光落在那偷袭者身上,又见有四人围拢而上,神色不屑,“不管一个个来,还是五个一起,本王今日都送尔等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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