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峰山脚驻扎了六百护卫,待到半山腰,顾溪亦亲率五百黑甲军驻扎,剩余三百重明卫护送圣驾继续前行。
重明卫都身着便装,可武器配备并不含糊。
山路上亦是百步设卡,每卡三人,一小旗两校尉,便于查探情况,传递消息。
百户庖晖羡慕地望着八宝香车,啧啧道:“王主还真是盛宠优渥,属下啥时候要能和陛下同乘一车,那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马昕瞅了她一眼,只当她宿醉未醒,干笑了两声,“你就别痴心妄想啦,要轮也先紧着咱们佥事大人不是?”
因夏婖在楞伽庵迎驾,随行的重明卫佥事只有风七七一位。
风七七在前头骑着马,但笑不语,心里却盘算道:伴君如伴虎,跟老虎同乘一车,我哪有那份胆识?以为人人都跟王主似的,捻老虎须子那么得心应手?
孙禹轻轻扯了马昕一把,煞有介事道:“我可听说啦,咱们重明卫要添一位同知。”重明卫同知,从三品,相当于副指挥使。
孙禹号称包打听,马昕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是从外边调,还是内部提拔?”
“自然是内部提拔!”孙禹白了她一眼,意思是你消息也太闭塞了,“人选肯定是王主定,哎,你们说是那两位,谁机会大?”
论官位尊卑,也只有风七七和夏婖够资格提拔。
马昕看着忠厚,实则机灵得很,得罪人的话绝不轻易说。“依我看,二一添作五吧。”既然平分秋色,将来谁上位,她都不会吃亏。
孙禹一拳捶在她肩头,“数你鬼!不过,英雌所见略同,呵呵。”
庖晖却没那么多心眼儿,反倒一副认真模样,“实话实说,夏大人办事谨慎,为人正派,风大人呢,办事爽利,睿智果敢,更有王主风范。”
她话音未落,马昕、孙禹心照不宣的一笑,都心说,这二愣子,还真实诚。
风七七回头打量了庖晖一眼,面色温和,“你过来。”
庖晖忙驱马赶上,“大人有何吩咐?”
风七七见她一张俊脸略显稚嫩,也就堪堪十六的样子,“若本官记得不错,你是年初新提拔上百户的吧?”
庖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眉眼弯弯平添了两分孩子气,“是呀,多亏大人赏识,属下才能当上六品的武将。”
“家里有些什么人啊?”
“我娘、我爹,两位叔叔,一个嫡姐,两个弟弟。”她不叫姐姐,而叫嫡姐,显然姐妹不合。
其实庖家也算老旧勋贵,可惜家道没落,爵位只剩了个恩骑尉的虚衔,还被她嫡姐霸占了,因此庖晖为出人头地,不得不来重明卫混饭吃。
风七七挺喜欢她骨子里的直爽、实在,便吩咐道:“等到了楞伽庵,你就跟在王主身边,须寸步不离,懂吗?”
庖晖摸了摸后脑勺儿,“您这是让属下给王主当护卫?”
“算是吧。”风七七眨了眨眼,“若差事办好了,指不定来年还能换身衣裳。”百户之上是从五品的副千户,这官职对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梦寐以求。
庖晖胸脯一腆,信誓旦旦,“大人,您就擎好吧!一会儿我就跟我们家阿财一样,王主到哪儿我到哪儿,除非我死......”
话未说完,风七七已狠狠剜了她一眼,神情严肃,“记住,重明卫办差,什么都能说,偏偏死字讲不得!”
玹铮下了八宝香车,骑上雪白无瑕的“照夜玉狮子”。常服装扮的她,依旧是凤翥龙翔,英姿飒爽,若是走街过巷,必会招惹无数倾慕目光。
熟悉的山道,熟悉的风景,可惜身边少了那骑赤兔的身影。
宁沐阳啊宁沐阳,你该不会真跑去楞伽庵了吧?这要是待会儿万一动起手,被当成逆党如何是好?
诶!他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逆党吗?
想到此处,玹铮不由得激灵一下。
孤鸾未回凤都,极可能是折返去了楞伽庵,两日内杳无音信,令人担心之余,疑窦丛生。
或许是遭遇了危险,可凭他身手,楞伽庵谁能伤他?又或许是他主动留在了楞伽庵,那他目的何在?
难道约他上山,反被他看出了端倪?他聪明过人,又时时惦记着报仇,莫非已猜出御驾会亲临此处,所以决定铤而走险?
玹铮被自己的大胆推测惊出一身冷汗。宁沐阳啊宁沐阳,只要你不趁陛下御驾亲临之际发难,本王都能替你料理。倘若你真要......
本王该如何两全?
苦于皇差在身,玹铮不能大张旗鼓派人去搜寻孤鸾,唯有一面暗查,一面将希望寄托在凌陌晓身上。
风七七瞧出她的焦虑,驱马上前,宽慰道:“杨公子吉人天相,王主不必挂心。一旦有消息,属下定刻不容缓禀报王主。”
放了几名心腹出去,但不能声张,只能静待。
玹铮也不便将孤鸾身份和内心顾虑挑明,于是强忍不安,轻轻嗯了一声,“这两日楞伽庵有无不同寻常之处?”
风七七方才又反复查看了夏婖派人送来的奏报,“大体上没有,若说唯一不妥的地方,便是前夜山林里起了雾障。”
“雾障?”这早春深山之中,雾障倒也常见。
“夏婖说,楞伽庵每六个时辰会有五名密探轮班,雾障起后,轮班五人迷了路,迟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赶到。”
“哦?”这其实也情有可原,毕竟密林深处,路径难寻。“当时可有异常?”
“确实出了点儿麻烦,驻守的密探似乎都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
玹铮眉头深深蹙起,“那么巧?”
风七七进一步解释道:“属下也觉得可疑,不过,交接的密探唯恐误了差事,特意潜入庵中查看,结果见尼姑们照样担水、诵经,一切照旧,并无异常。”
“可否见到了静依师太?”
“见到了,静依师太似乎感染风寒,禅房里还在煎药。”春寒露重,常年居于峰顶,有些身体不适在所难免。
玹铮思前想后,静默须臾,尽管仍不放心,却也想不出明显的破绽。“你说凌千户现在是不是应该到楞伽庵了?”
风七七算算时辰,“若脚步够快,应该到了。王主,您就放心吧,凌千户武艺高强,有胆有识,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到杨公子的。”
此时,被寄予厚望的凌陌晓已抵达了楞伽庵后山。庵墙遥遥在望,她紧跑两步,突然嗖的一声,半空中一道寒光射来。她侧脸一躲,寒光离她脸颊仅半寸一掠而过。
她不妨有人暗器偷袭,急忙回身。饶莫寒不待她喘息,长鞭已席卷而出,劈向她头顶。
凌陌晓不敢怠慢,双足轻点,斜向跃出,霎那间长剑出鞘。再趁转手之际,剑身盘旋抖动,一招““落月溶溶”化作三式,分刺饶莫寒“天溪”、“玉堂”、“气海”三穴。
饶莫寒避开第一式,待第二式刺来,长鞭在空中打个唿哨,鞭梢直接朝长剑卷去。他自恃长鞭乃钢水浸泡,坚硬无比,与长剑相碰定不吃亏。哪知鞭梢与长剑似缠非缠之际,一道刚劲内力在鞭梢上一撞,长鞭竟倏的一声,颤悠悠朝自己前胸回劈。
他吓出一身冷汗,手腕逆转,长鞭啪的一声狠狠击打在地,刹那间尘土飞扬,地面裂开一道尺长缝隙。
饶莫寒跃出丈许,望着对面身着锦衣卫千户服的凌陌晓,“凌千户还真功夫了得啊!”他二人相交多日,自然认得彼此。
凌陌晓打量是他,柳眉一挑,“喂,你疯啦!干嘛挡我路!”
饶莫寒鼻子微哼,小嘴噘起,“别急赤白脸的,你接连几日不去教坊司,人家都找不到你。我可告诉你,那晚你失约,林公子别提多伤心了。”
凌陌晓闻言心里一紧,头脑中顿浮现出林绛心楚楚可怜的神色,可眼下情势紧迫,她顾不得许多。她一边疾走一边敷衍道:“教坊司的事以后再说,我有急事......”
饶莫寒身形一摆,鬼魅般横在她身前。
凌陌晓心急火燎,厉声呼喝,“你让开!”
“不让!”饶莫寒似乎在同凌陌晓较劲儿,她向左,他也向左,她向右,他便向右。
凌陌晓气得火冒三丈,“好狗不挡路!”
饶莫寒呸了一声,“你才是狗!”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十分为难的样子,“要骂就骂吧,总之我不能叫你过去!’
“为何?”凌陌晓虽着急,头脑却依旧机敏,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究竟何许人也?”
“恕我不能直言相告!”饶莫寒不愿撒谎,“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奉命不许天涯宗弟子靠近楞伽庵一步,凌少主还是请回吧。”
这声凌少主,令凌陌晓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戒备神色,“你怎知我身份?”
饶莫寒不想她误会加深,“你别瞎猜,我当时并非刻意接近你,也从未私下查过你,我也是昨晚才知你娘是天涯宗宗主凌秋漪的。”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对不住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当隐月阁主将画像交给他时,他未动声色,内心却波涛汹涌。凌陌晓算得上他从小到大真心交往的第一个异性朋友,如能选择,他绝不想与她为敌。
“我师弟在你们手上吧?”凌少主何其聪慧,早从他话中听出端倪,“我警告你,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纵上天入地,天涯宗也会让尔等血债血偿!”
那凛冽的眸色,那严厉的口吻,外加毫不掩饰的威压,令饶莫寒顷刻间便笃定孤鸾是凌陌晓心爱之人。杀了那么多负心女子,总算遇到个一往情深的,他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
“你放心吧,你师弟性命无碍。”饶莫寒不便透露再多,但最起码能叫凌陌晓稍稍安心也是好的。
凌陌晓揣测孤鸾定在楞伽庵中,冷笑道:“不让我进楞伽庵,也得有本事拦得住我!”她飞身纵起,饶莫寒挥鞭阻挡,二人再战一处。
饶莫寒因一开始轻敌吃亏,此刻加了十二分小心。他施展“葬魂鞭法”步步紧逼,凌陌晓则以沧澜剑法接架相还。
大约过了二十个回合,饶莫寒一招“回塘风起”,手掌略偏,长鞭横扫凌陌晓软肋。
凌陌晓不动声色,长剑倒竖,轻轻向外一撩,架开长鞭。
饶莫寒心有不甘,反手挥鞭直落凌陌晓左肩。
凌陌晓见劲风凌厉,急忙左足微点,身子跃起。然后双足一拧,晃动长剑,蜻蜓点水刺饶莫寒眉心。
这一招“貌逐残花”招式轻巧,却是十足杀招。饶莫寒避无可避,见长剑迎面袭来,只能用长鞭直挺挺打向凌陌晓手腕。
凌陌晓算准他必用此法,剑招使到一半,突然撤力。饶莫寒不知有诈,长鞭再想抽回已来不及。就见长鞭沿着长剑刃面卷曲而上,与长剑勾连一处。
他顺手一拽,竟未拽动,心中大骇。
凌陌晓快如闪电,交剑左手,右手换上铁手套,拽住长鞭,狠狠往怀里一扯,饶莫寒被强大力道所迫,不由自主便向凌陌晓撞去。
凌陌晓一搂一抱,饶莫寒便入她怀。伸手一点,饶莫寒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凌陌晓轻声安抚,“你放心,我只为救我师弟,不会伤你性命。”
饶莫寒靠在她怀里,忽然体若无骨,半仰着头,柔柔媚媚,笑靥如花,“就知你早惦记上人家了,其实你想要,说一声便好,何必动粗呢?”
“你胡说什么!”凌陌晓狠狠一眼瞪向他,可就这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颤。
“人家哪有胡说?”饶莫寒一双媚眼灵动闪烁,泛着点点桃花,漾着盈盈秋水。“老实讲,想不想要我?”那声音媚骨,令人浑身酥麻。
凌陌晓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让她移开双眸,她又做不到。
饶莫寒的舌尖在樱红双唇上舔了一舔,声音媚惑,“其实我一直在等心目中的英雌,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来,揭我面具,看看我样子你可中意?”
那一对明眸忽闪,略带挑逗,似怨似嗔,却又多情缱绻。凌陌晓只觉得头皮发麻,愣在原地,心室猛然收缩。
“来嘛......”在不停的蛊惑声中,凌陌晓手指不听使唤,轻轻抚上了饶莫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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