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一惊,忙举目向外观望,“什么人?”话音未落,院中接连传来几声惊呼,至少四、五名隐月阁弟子被击倒在地。
妙常暂逃一劫,悲喜交加,感念佛祖显灵。众女尼也在心中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
雨煞拾刀冲出禅房,怒不可遏,“何人藏头缩尾,给小爷滚出来!”连喊几遍,无人应答,只有夜风呼啸。
云影走到廊下,手持峨眉刺,眸色凝重。沉沉天幕仿佛泼墨,禅院内寂静无声,饮血多年的他,嗅出一丝不同寻常。
身为隐月阁风雨雷电四大使徒之首,他跟在隐月阁主身边已近十年,经多番点拨,绝对算得上江湖一流高手。方才身处禅房内,未看清弟子如何受伤情有可原,但来人无声无息潜伏在侧,他竟丝毫未觉,这一点着实心惊。
看来,对手内功深厚、轻功奇佳,绝非等闲之辈。
星月黯淡,仅有薄辉透过树枝缝隙洒落在地。石灯中的烛火晃得人心烦意乱,雨煞环视四周,越发沉不住气。
云影不发一言,似乎正暗地嘲笑他。
他昨日刚在阁主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立头功,今日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姑都斩杀不得,当众跌脸,日后何以立威,更遑论取代云影成为隐月阁主身边第一使徒。
他心浮气躁,开始在禅院内乱窜。
孤鸾伏在墙头淡淡一笑,手中扣紧三枚石子,趁他背身之际,忽然发力。其中两枚分别击中了两名隐月阁弟子的膻中穴,剩下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打在了雨煞屁股上。
这一击颇有戏弄之意。
雨煞大声惊呼,迅速回身。
孤鸾故意卖个破绽,显露出半个身形。
雨煞只觉墙头暗影一晃,哪里肯放,大喊一声,“休走!”纵身便追。
云影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追至山门,便见一年轻男子执剑端立,蒙着竹叶面巾,身如修竹,不动自飘,恁有一番风流。雨煞声音咆哮,“敢羞辱你家小爷,活的不耐烦了!”
孤鸾嗤嗤一笑,戏谑道:“你想做谁家的小爷?”话音未落,自己倒先愣了,怎么和承玹铮一个腔调?
雨煞被连翻羞辱,火冒三丈,“你找死!”他一挥钢刀,先发制人,向孤鸾攻去。
孤鸾轻飘飘躲过他凶狠一击,侧身之际,见他所用兵器乃纯钢打造,锋利无比,分量颇重,便知他功夫不弱。
然即便如此,就有权欺凌弱小,滥杀无辜吗?
孤鸾侠义之心灼灼,“尔等何人?佛门净地,枉造杀孽,不怕报应吗!”
“报应?小爷先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报应!”雨煞冷哼一声,钢刀横握,在地上打了个滚,使出“九宫”连环刀法,攻孤鸾双脚。
孤鸾不敢怠慢,腰肢微摆,跃空避过一击。哪知双脚刚微微着地,雨煞身子滚了两滚,挥钢刀再次袭来。
孤鸾心说,有点意思。长剑一抖,俯身去挑那刀。
刀剑相碰,雨煞往后一撤,摆刀迂回,再攻孤鸾双腿。
转眼间,他已攻了十余招,招招不离孤鸾下盘,且皆是狠辣杀招。孤鸾被他激怒,摸清他武功路数后,转守为攻。
这一下,雨煞顿感吃力,十余招后,更是心惊不已。他身为隐月阁使徒,见多识广,可如此年轻却武功高强的对手显不多见。
孤鸾步步紧逼,长剑上下飞舞,因恼恨雨煞恃强凌弱,手腕更是加足了十成力道。一招“拨云见日”后,紧跟一招“沧云漫卷”,见他纵身躲过,又一招“云撒乾坤”。
一百零一式“徽云”剑法如龙吟虎啸,雨煞虽刀法纯熟狠绝,终相形见绌。
眼见孤鸾频频发难,内力沿着剑尖一浪又一浪袭来,雨煞大汗淋漓,心里愈发忌惮。
他暗地盘算,江湖上哪些门派剑法精绝?忽灵光一闪,感觉孤鸾似哪里见过,又一时记不起来。
便趁他走神之际,寒光乍现,沧澜剑强势来袭。他暗叫不好,可已闪避不及,只能硬行招架。
不料此招为虚,孤鸾至他近前,左手探出,尖利如钩,在他肩头狠狠一抓。这一式天阳蟠龙手既狠又准,雨煞闷哼一声,历时摔倒。
孤鸾出手如电,快速戳中他胸口“紫宫穴”。雨煞动弹不得,孤鸾用剑抵住他脖颈,讥讽道:“真是六月雨,报得快呀!”
雨煞呸了一声,犹自强撑,“有种便杀了小爷!”
孤鸾顺手揭下他的鬼面,“让我看看你长像!咦?不赖嘛!”非但不赖,可谓楚楚风貌,艳光照人。
雨煞大骇,“你、你......”命可以丢,鬼面却不能揭。
孤鸾并不知他心思,睨眼冷笑,“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说,你们到底哪门哪派?为何来楞伽庵杀人?”从武功路数来看,雨煞必是江湖人无疑。
雨煞将孤鸾恨得要死,紧咬钢牙。
孤鸾将剑尖压低了半寸,“别逼我杀你!”
“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鬼面被揭,若被阁主知晓,生不如死。雨煞把心一横,闭上双眼。
孤鸾嗤之以鼻,“你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嗜杀成性?”言毕在雨煞颈下三寸猛地一戳,雨煞顿时疼得哇哇大叫。孤鸾则谐谑一笑,“不说实话,便让你吃些苦头!”
云影正在禅院等得心焦,忽听雨煞惨叫声不绝于耳,当即顾不得许多,疾步寻声而去。
山门处,雨煞俯躺在地,身旁无人。云影忙将他翻转过来,见他身上并无伤口,先松了口气,可又见面具散落,现出他本来样貌,顿时啊了一声。
雨煞疼得身体抽搐,面色惨白,云影试着给他解穴,却解不开。雨煞满眼凄惶、哀求之色,“好、好哥哥,千万、千万别说出去!”
言罢,又一声凄厉叫喊,疼晕在云影怀中。
云影略一犹豫,终究不忍,将面具重新戴回雨煞脸上。四周沉寂无声,他分外不安。忽然,脑中一道电光闪过,遭了,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当他飞身赶回静依师太居住的禅院,果然见隐月阁弟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除了那几具女尼的尸体,其余女尼,包括静慧师太在内,均消失不见。
云影彻骨寒透,他第一个念头是办砸了差事,必遭重罚。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守什么半个时辰的规矩。联想到那些练功的药引,不知不觉,汗透背衫,饶再沉稳,也难以自持。
他难掩内心悸动,嘶吼道:“出来!有种就出来打一场!”
话音未落,背后一阵寒凉。猛一回身,沧澜剑已近面门。他赶忙手持峨眉刺招架,与孤鸾混战一处。
转眼拼了五十多个回合,两人出招都越来越快。孤鸾虽占上风,但云影武功明显强于雨煞,招架中常常有巧妙杀招使出,孤鸾一时也奈何不得。
夜空中寒光点点,二人身形交错,沧澜剑与峨眉刺激烈的碰撞声格外清晰。
缠斗过百,云影破绽渐多。
孤鸾心念一动,“徽云”剑法换做“沧澜”剑法,一招“千鹤报春”,长剑一拧一翻,朝云影胸口的 “天池穴”刺去。
这一招乃沧澜剑法精妙招数,一剑刺出,既快又劲,孤鸾更是加持十成内力,心想这一击之下,就算对手侥幸避过,也定会露出破绽。
云影举峨眉刺招架,荡开这一剑后,身形一缩,力握双刺,使出一招“门前扫雪”,猛向孤鸾下盘狂攻。
孤鸾见他来势急劲,双足轻点,拧身飞起,剑尖微微抖动,刺向他头顶。
云影情急之下,执刺半空横扫。
这招虽为防身,却凌厉至极。孤鸾急中生智,以剑点刺,剑尖在峨眉刺上一擦,借力使力,身子骤然跃出丈许。
云影见孤鸾如此轻巧化解自己突如其来的杀招,心中暗暗惊佩。此时此刻,他已从身形、招式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曾去过荷塘春馆的天涯宗宗主爱徒,不免暗暗叫苦。
明明探子回报,孤鸾与俪王一同下山,因何去而复返?
正神思烦乱,孤鸾身形晃动,一招“陇云暗合”,直刺他胸口。云影冷不防孤鸾再度强攻,骤然退身,可还是慢了,长剑“刺”的一声穿透了他左臂衣袖,登时鲜血如注。
云影吃痛,急速退避。孤鸾挺剑再刺,云影受伤后脚步零乱,越发招架不及。若真挨上这一剑,必受重创。
危急关头,一道鬼魅般身影挡在了他面前。云影尚未喊出阁主二字,隐月阁主已挥动衣袖,孤鸾立时感到一股超强力道铺天盖地重压而来。
黄金面具闪了孤鸾的眼。
他慌忙紧挑几剑,挡住反弹回来的剑气。同时心中惊骇道:不知来者何人,内力竟如此登峰造极!
隐月阁主趁他脚跟未稳,纵身飞起,重拳出击。
孤鸾以攻为守,使出一招“云淡风清”,刺向隐月阁主的 “天溪穴”。
隐月阁主仍不闪避,运功挥袖一挡,令孤鸾长剑偏出,就在错身之际,突地探出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孤鸾顿觉右臂一阵酸痛,手腕也顷刻没了知觉。
他大惊失色,心神紊乱,对手武功绝不在凌秋漪之下。
隐月阁主趁他恍惚,瞅准时机,反手一掌,重重击在他背上。他猛一口鲜血喷出,向前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
二月十二乃黄道吉日,宣平帝在凤都郊外举行“亲耕”大典,以示帝王劭农劝稼、祈求年丰之意。
头天夜里,銮驾已住进凤都城外行宫,五百重明卫、三千铁甲军负责戍卫。因太女亲自陪侍,玹铮便没在御前。
而前一晚,承珺煜将她召进宫中,已告知前往楞伽庵的主要目的。
二月十二卯时,承珺煜着衮冕、乘御舆前往祭坛。衮冕,金饰,垂白珠十二旒。玄衣、纁裳皆十二章,分绣十二种不同华纹。
玹铮亦穿着九章衮服,佩戴九旒冕,随驾朝臣之中,比太女还要惹眼。
辰时行祭祀礼,辰时二刻,承珺煜驾临籍田。户部尚书蔡琳跪进耒,顺天府尹秦明跪进鞭,承珺煜右手秉耒,左手执鞭,前面耄老二人牵牛,后面太女竟亲自扶犁。
户部侍郎陈灵云对玹铮一笑,“王主因何不去锦上添花,也表表忠心?”本来玹铮亦可随驾撒种,却硬是辞了。
玹铮似不在意,“本王侍驾,以陛下安危为先,恪尽职守,便是对陛下最大的忠心。”
陈灵云又瞥着顾溪,“陛下执鞭,太女扶犁,真乃佳话!”
顾溪略有深意望了玹铮一眼,只微微颔首,淡笑不语。
风七七忽然凑到玹铮身边,压低声音,“王主。”
玹铮见她眼神有异,便找借口出了观礼台,随她远离人群行至僻静处,“怎么了?”
话音未落,凌陌晓闪将出来,一把揪住她衣领,“承玹铮,我师弟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玹铮先是一愣,随即从声音听出来人,又见凌陌晓穿着重明卫千户的官服,“呦,还挺合身啊,凌千户!”
“承玹铮,我没功夫跟你开玩笑!”
“凌千户!”风七七生怕凌陌晓闹得动静太大,刻意咬重称呼,提醒她身份及场合。“你要见王主,现已见到了,放尊重点!”
玹铮打掉了凌陌晓的手,凤眸微挑,“你疯了?扮重明卫上瘾啦?跑这儿来胡闹!”教坊司也就罢了,御驾在此,若被发现,那还了得?
凌陌晓横眉立目,亦心急如焚,“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师弟受你所邀,两日不曾回去,我不找你又能找谁?”
玹铮心里咯噔一下,“他没回去?”那天,她亲送孤鸾至山脚,眼看孤鸾往凤都方向走,才与夏婖会合的。
凌陌晓怒不可遏,点指玹铮的鼻子,“承玹铮,小鸾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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