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怀玉郡君承瑾璎跪在佛像前,一遍遍念诵着经文。
侍从柳岸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附在他耳畔,“郡君,毅平伯又派人来请您了。”伯府如今还是毅平伯当家,只不过身为皇子,承瑾璎有个单独规格的院落。
承瑾璎手捻佛珠,神色淡然,“你去回话,就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驸马吉人自有天相,让她们宽心。”
话音未落,花明急匆匆跑了进来,“郡君,老太爷听说驸马被抓进诏狱,晕死过去了。”老太爷是上官紫云的祖父。
承瑾璎闻言叹了口气,就着柳岸的手缓缓起身,“去库房取一棵山参送去。”
柳岸心有不甘,“送什么送?死了活该,这是他们的报应!”
承瑾璎双掌合十,“罪过罪过!菩萨面前,怎可口出恶言?”
柳岸抢白道:“您忘了素日她们都是怎么对您的?”明知上官紫云施暴,却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还替她遮掩。
花明亦讥讽道:“就是!如今驸马被抓,她们厚着脸皮来央告您,也亏她们张得开嘴!”
佛堂外一阵清风掠过,吹动檐角风铃,清脆悦耳。
承瑾璎淡然一笑,“她们有她们的盘算,咱们有咱们的章程,陛下跟前我一向不得脸,去求也无济于事,可不进宫,毕竟妻夫一场,未免显得凉薄。”
柳岸寻思,“进宫也成,可您得跟她们讲讲条件!”
“对!”花明掰着手指细数,“头一样就得把您的妆奁还回来,特别是先帝御赐的玉器、首饰、田产、铺子,都要统统还给您。还有,得给她们立规矩,驸马不经宣召不许进您的院子,再敢动手打人,就治她的罪!”
下晌过后,承瑾璎进了衍庆宫。唐纾半倚在床榻上,盖着麒麟送女的苏绣锦被,神色怏怏。
承瑾璎躬身施礼,“嘉侍君金安。”
唐纾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斐陌见状,带领侍从都退出暖阁,自个儿则亲自守在门外。
见再无旁人,唐纾顿时微笑招手,“四叔快坐。”
承瑾璎关切的问,“胎相无碍吧?”
唐纾摇头,“不妨事,我不过是做给陛下瞧的,不然她哪舍得把乐郡王禁足呢!”
承瑾璎掩口一笑,“听说你在流华宫闹翻了天,这回宜侍君定恨死你了。”
唐纾不屑一顾,“我会怕他?”又问,“四叔进宫恐怕不只是关心我的肚子这么简单吧?”
承瑾璎边笑边躬身施礼,“驸马蒙冤,我这个为人夫君的自然是来说情的!”
唐纾扑哧一笑,“正好!上官紫云被抓,毅平伯必然是四处请托,四叔趁此机会可要狠狠拿她们一把。”
承瑾璎点头,随即便将如何逼迫毅平伯立字据的事说了。
唐纾知晓这些年承瑾璎活得艰辛,便拉了他的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四叔权且再忍耐些时日。”
承瑾璎自从出嫁,从未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你不必为我挂怀,我好得很!都忍了那么多年,不差这些天。”
唐纾又与他轻声说了几句,他面色一喜,“阿弥陀佛!”得知慕席祯尚在人世,可谓是喜上加喜。
承瑾璎既感激又羞愧,“我虽为长辈,却是个累赘,若非你为我筹谋,还不知被欺压到几时?”
唐纾哎了一声,“四叔万不可妄自菲薄,当年若非有你,我也不能与君太后相认。还有,当年二叔的骸骨多亏你派人收殓......”
当年,顾溪与杨氏合谋将承瑾珠的遗骸扔去乱葬岗,若非承瑾璎及时发现,承瑾珠死后都不得安宁。
想到冤死的二哥,承瑾璎又念及顾渊,心中无比沉痛,“顾溪那个禽兽,早晚会遭报应的!”
唐纾感同身受,“对!她将来一定会尝到丢官罢爵、夫离女散的滋味!”
晚膳时,承珺煜和宫韶华一同来了衍庆宫。见唐纾郁郁寡欢,承珺煜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斐陌屈了屈膝,“下晌怀玉郡君来过,替上官驸马喊冤,侍君架不住他闹腾,便责骂了几句,心里不大痛快。”
宫韶华闻言一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孕夫脾气最易暴躁,而且怀得越是女孩儿越明显。当年本君怀俪王时,三日一吵,五日一闹,实属平常。”
承珺煜还是头一回听见这说法,“当真?”
宫韶华盈盈一福,“臣侍要提前恭贺陛下了,嘉侍君这一胎定是个皇女。”
承珺煜扫却面上的阴云,大笑道:“朕承你贵言,将来若应验了,必有重赏!”
唐纾羞涩且腼腆,“臣侍哪有那样的福分?”
宫韶华揶揄道:“你身怀凤嗣,羡煞旁人,自个儿说说是多大的福分?”
唐纾脸颊更红,垂头含笑不语。
宫韶华又对承珺煜道:“陛下,嘉侍君这胎怀得实在不易,几次三番动胎气,幸好仗着身强体健,太医医术高超,不然......”
承珺煜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既如此,晋嘉侍君为从一品淑君,一个月后行册封礼。”
宫韶华面色一喜,见唐纾双眼凝望着承珺煜,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忙轻轻推了他一把,“淑君还不谢恩?莫非高兴得呆了?”
唐纾回过神儿来,感激涕零地下床跪倒,“臣侍、臣侍谢陛下圣恩!只是、只是臣侍何德何能?”
承珺煜轻柔地将他抱起,目光透着怜惜,“你和你母亲、弟弟受了委屈,朕都知道。朕答应你,只要孩子顺利降生,不论男女,朕都会给你一世安稳,也给她一世安稳。”
重明卫衙门内,玹铮端坐饮茶,风七七满面春风走了进来,“王主金安。”
“听说夏婖把顾蔚折腾得哭爹喊娘的?”
风七七不以为意,“又没打她,不过是锁在茅厕里熏了一天,而且枷也不重,才四十斤,她且能扛呢!”
“那上官紫云呢?”
风七七一乐,“您别提了,自打进了诏狱,那位驸马就哭。属下嫌她鼓噪,堵了她的嘴,枷站笼里了。”
玹铮笑着吩咐,“去把她带来。”
不一刻,堂外锁链声响,上官紫云穿着囚服,带着全套戒具被押了进来。
她瞧见玹铮便双膝一软,嚎啕道:“俪王主,我冤枉啊!”
玹铮狠狠一拍案几,斥骂道:“混账!”
上官紫云一个激灵,立时闭嘴。
玹铮却不看她,只对差役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驸马何等身份,还不赶紧把戒具都松了!”
差役们连连告罪,风七七更是亲自搀起上官紫云,“得罪之处,驸马万勿见怪!”
上官紫云一个劲儿摆手,“不敢不敢!”
玹铮命人斟茶,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难得和颜悦色道:“底下人不懂事,叫驸马受委屈了!”
上官紫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玹铮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连屁股都不敢坐实。
玹铮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妻夫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没想到四舅舅对驸马有情有义,竟然进宫替你求情。”
上官紫云既惊诧又惭愧,“是我、是我对不住郡君。”
这话还算有点良心,玹铮轻轻叹了口气,“要说起来,你真够倒霉的!”
“可不是吗?”上官紫云一拍大腿,“俪王主,我真是冤啊!我只是路过,那唐家养子莫名其妙的冲过来就挠了我一下,您不信,您可以问他!”
玹铮嗤笑,“他受了惊吓,神志不清,只反复说歹人身上有伤。本王派人查验过,除了驸马之外,乐郡王、顾蔚都没有外伤。”
“啊?”上官紫云闻言惶惶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俪王主,那我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玹铮并不接话,自顾自喝茶。
上官紫云膝行几步,一把抱住了玹铮的腿,“俪王主,您是了解我的,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逼.奸良家子呀!况且那还是唐府的少爷,嘉侍君的兄弟!”
玹铮神情一肃,“如今已是淑君殿下了。”
“啊?”上官紫云瘫坐在地,想不到承珺煜对唐纾竟宠爱非常。
玹铮淡淡一笑,“淑君殿下告了御状,案子总得找出个真凶来。乐郡王是皇女,而顾蔚呢,谁叫她有个定襄侯的母亲。”
言外之意,罪名十有八.九会落在上官紫云身上。
上官紫云万念俱灰,她被抓之初,一心喊冤,觉得自己不过是无辜牵连,可眼下情形,分明是宣平帝不念旧情,要舍了她去平息事端。
玹铮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那唐家养子未死,且是逼.奸未遂,做上二十年牢或者充军流放,不会累及你的性命。”
上官紫云闻言越发悲愤,这天大的冤屈偏偏状告无门!
玹铮观察她神色变化,心里一阵阵好笑。
不过片刻,上官紫云便伏在玹铮脚下苦苦哀求道:“俪王主,您神通广大,救救我吧!您一定有法子救我!”
玹铮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口气冷漠,“本王凭什么为了你违背圣意?”
上官紫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自己是遭了宣平帝厌弃。此时此刻唯有自救,她心一横,“只要您帮我洗脱罪名,我愿献出一半家产。”
玹铮嗤笑,“本王缺银子吗?”
上官紫云急得满头大汗,“那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求您能帮忙!”
玹铮故意沉吟了片刻,“上官驸马,其实有笔账,本王一直没同你算呢!”
上官紫云一愣,心虚地问,“莫非我何处得罪了俪王主?”
玹铮冷嗤,凤眸凌厉瞪起,“你胆子不小,竟敢派燕郎假扮宠侍混入俪王府!”
上官紫云呼吸一窒,下意识否认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玹铮面沉似水,高声吩咐,“来人,伺候驸马去睡匣床!”
“不不不!”眼见风七七带着差役如狼似虎冲进来,上官紫云吓得脸色发白,“俪王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玹铮挥了挥手,差役退下。见风七七也要出去,玹铮却道:“你也留下来听听。”
风七七站在玹铮身侧,玹铮盯着上官紫云,眉眼带笑,却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驸马,不,本王该喊你一声敕燕堂堂主对吧?”
身份被揭穿的刹那,上官紫云神情一松,竟笑了,“俪王主既已知我身份,那我索性就不否认了。”
她说着起身,坐在了玹铮对面的椅子上,“饿了一天一夜,王主赏口吃的如何?”那行为举止、说话做派竟与方才大相径庭。
风七七亲自取了两盘点心来,上官紫云风卷残云,又连灌了三杯茶,终于水足饭饱。
玹铮饶有兴趣地打量她,“驸马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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