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信物(2018修订版)

    夏婖环视四周,见狱卒东倒西歪,匣床鲜血四溅,下意识便拔出绣春刀,并质问那名百户,“你做了什么?”

    那百户尚未开口,就听噗的一声,低头看时,只见锋利的刀尖穿胸而出,把整个前襟儿都染红了。

    夏婖眼瞅那百户死不瞑目,难以置信地望向顾渊,“你、你到底是何人?”

    顾渊好整以暇,“总之,我不是骆冰。”

    “真正的骆冰在哪儿?”

    “放心,没死。”话音未落,顾渊已撂下锦盒,纵身攻上。

    夏婖见他来者不善,忙挥绣春刀抵挡。

    两人的兵器碰撞一处,激起火花无数。

    夏婖将他逼退,咬牙切齿地诘责,“你是慎亲王派来的杀手?”

    他嗤笑,“有本事打赢我,我就告诉你。”言罢执青冥刃再度袭来。

    但见寒芒凛冽,上下翻飞,招招都逼向夏婖要害。

    夏婖见他攻势凌厉,不急不躁,稳扎稳打,适时反击。

    又拆了四十余招,他语气讥讽,“看来你这重明卫佥事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说完逆转刀锋,运起“破”字诀,削夏婖的肩井穴。

    夏婖有些躲避不及,情急之下摆绣春刀疾扫他小腹。

    他腾空跃起,青冥刃裹着劲风劈砍夏婖手臂。

    夏婖大骇,举绣春刀招架。

    然兵刃相碰的瞬间,并未像意料之中那般挡开青冥刃,而是被一股强劲内力逼迫,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了站笼的木槛上。

    他不给夏婖任何喘息机会,使了招“拂横秋水”,削夏婖双腿。

    夏婖仓皇闪避。

    哪知他这是连环招式,一击不中,手腕翻转,刺夏婖的华盖穴。

    夏婖愈发慌乱,正竭力招架,未料青冥刃又仓啷啷滑向了脑袋。

    这要是砍中,性命难保。

    夏婖手疾眼快一缩脖,官帽与数缕青丝被刀锋削落,然尚不及反抗,侧颈便被刀背狠狠砸中,顷刻间人事不省。

    诏狱门外,风七七亲自给玹铮掌着灯笼,“王主因何要连夜审问骆冰?”

    玹铮掸了掸袖口的残雪,“夜长梦多。”

    “您是担心敬武长郡君会插手此案?”

    敬武长郡君承瑾珞乃昭元君后亲子、承珺煜亲弟,封地位于襄阳,而均州与襄阳毗邻,据说那被杀的曾奇能拐弯抹角地和承瑾珞的驸马独孤穹攀上亲。

    “独孤家有从龙之功,如果陛下念旧,不愿深挖均州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岂不枉费了本王的苦心。”

    正说着,假扮校尉的顾渊打门里出来,听见玹铮的声音猛一激灵,赶紧退避在侧,躬身施礼。

    玹铮都已迈进门去,却突然驻足回眸,盯着他问道:“你怎么单独巡夜,小队其他人呢?”

    “她、她们还在巡查,小的肚子疼,跟旗总说了去趟茅房。”他闷着头哑着嗓子讲话,且故意做出不适模样,企图蒙混过关。

    风七七没当回事儿,“王主,人有三急,她情有可原,倒不算擅离职守。”

    玹铮没表态,而是径自走到他面前,嗅了两下,凛凛嗤笑,“闹肚子会满身血腥味儿?你这盒子里装得什么?”话音未落,已化掌为爪,扣他肩膀。

    他早有防备,身形一闪,掉头就跑。

    风七七大喊道:“来人,抓住他!”

    然就在驻守的校尉蜂拥而上之际,守在暗处负责接应的饶莫寒丢出数枚烟弹,待烟雾散尽,他早没了影子。

    风七七正弯腰咳嗽,夏婖从诏狱里踉跄着跑出来,“风七,那、那个骆冰是杀手假扮的,柳酥已被他灭口。”

    “什么!”风七七三步并作两步扶住夏婖,正想请示玹铮,却发现不知何时,玹铮也已踪迹不见。

    三更时分,顾渊与饶莫寒双双回转落脚点。

    沿途没看到追兵,他二人以为成功脱逃,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饶莫寒换了身衣裳,连夜去向隐月阁主复命。

    玹铮眼见他离开,便摸进后院。

    后院东次间亮着烛火,玹铮潜至窗根儿下,听到里头有哗哗的水声。

    顾渊款去衣袍,坐进浴桶。

    温水舒缓了他内心的动荡,他渐渐合上眼眸,深深吁气。

    一天之内遇见玹铮两次,却都是那样尴尬,看来真是天意弄人。

    想到此处,他将整个身躯没至水下,直到憋不住气才伸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室内的景物由模糊到清楚,他的内心也从动摇变得坚定。

    接连洗刷了三遍,更衣去了西次间的卧房。

    坐在妆台前,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随后打开妆匣。

    众多珍贵的首饰之间,摆放着一只陈旧的木雕兔子,质地普通,雕工粗陋,连街市上摊贩兜售的最低廉的木雕都不如。

    但他却宝贝似的拾起并放在掌心,瞅着瞅着,眼眶渐渐湿润。

    恰在此刻,帷帐内传出玹铮的冷嗤,“你也真够矫情的,沐浴将近半个时辰,害得本王都要睡着了。”......

    临近五更,玹铮回到了重明卫指挥使司。

    风七七正在门口转圈儿,瞅见她的刹那,念了好几声谢天谢地,巴巴迎上来,“王主您是不是追杀手去了?您倒是喊属下一块儿啊,属下都快急死了,派了大批人马四九城的找您。”见玹铮沉面不语往里走,又赶紧禀报,“真正的骆冰被丢在诏狱墙外,属下已命人收监。”

    听说人犯已找到,玹铮的眉目有了轻微的舒展,“伤亡如何?”

    “死了几个狱吏,还有名百户。夏婖说那百户极可能是杀手的内应,杀手怕暴露,当她的面灭的口。”

    “夏婖人呢?”

    “她、她......”

    见风七七欲言又止,玹铮不耐地催促,“快说!”

    风七七指着正堂的方向,“您、您进去就知道了。”

    正堂中央,夏婖挺身跪着,赤背上杖痕交错。见玹铮阔步而来,重重叩头,“王主,属下失职,已自领刑杖五十,还请您继续责罚。”

    风七七见玹铮朝自己瞪来,赶紧摊手,意思是不关属下的事。

    玹铮望着夏婖鲜血淋漓的伤口,没多加责备,而是关切地问,“你与那杀手过招,可曾受伤?”

    “不曾,他只是打晕了属下,未伤害属下性命。”

    “那就好。”玹铮说着看向风七七。

    风七七会意,片刻后取来金疮药、剪刀、纱布等物。

    玹铮亲手替夏婖包扎。

    夏婖不敢领受,“王主,属下有罪,岂敢劳您大驾......”

    玹铮瞪起凤眸,“别乱动!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女人!”

    夏婖再不敢顶嘴,只得任凭玹铮摆弄。

    待包扎完毕,夏婖再度磕头,“属下武功不济,未能擒拿杀手,实在惭愧得紧。”

    玹铮明白她向来严于律己,亲手搀扶并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已尽力,本王不怪罪。”

    风七七插嘴道:“杀手用李代桃僵之计瞒天过海,别说老夏,连属下也给骗了,现在回想,他受辱后撞墙装疯,分明就是想激怒属下,将他继续留在刑房,便于他夜间行事。”

    玹铮听完这话,端茶杯的手一紧,“传本王钧命,今日刑室聚众者每人再追加二十刑鞭,逐出重明卫。”

    “王主......”风七七惊得舌桥不下,琢磨半晌深感蹊跷,但见玹铮面色不豫,不敢多问,只能躬身领命。

    夏婖却未觉出任何不妥,在她看来,无论那些狱卒和校尉凌.辱的是骆冰,还是假扮骆冰的杀手,都罪无可恕。

    玹铮示意夏婖落座,“你把同杀手接触的全过程详尽地禀报给本王,所有细节都不要遗漏!”

    “是。”夏婖原原本本地讲了,最后又补充道:“杀手的招式狠辣凌厉,像是做惯了谋财害命的买卖。”

    风七七掰着手指掐算,“江湖上杀手组织众多,以隐月阁与倾剑山庄为首,而隐月阁跻身四大盟会,又稳压倾剑山庄一头。”

    夏婖望向玹铮,“王主追踪杀手,不知可发现了蛛丝马迹?”

    玹铮掩在堂案下的手握紧了木雕兔子,不动声色地摇头,“杀手奸狡,本王轻敌,无功而返。”

    风七七唏嘘道:“幸好骆冰已寻回,属下也已命所有人封口,不至于耽误陛下交办的差事。”

    玹铮点了点头,吩咐这二人,“你们都先去歇着吧,记得加派人手看管骆氏,不能再有半分闪失。”

    “是。”夏婖知晓骆冰被找到后,关进了诏狱最底层的死牢,有心给骆冰讲情,可瞧见风七七递来的眼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风七七亲自搀夏婖回房,又关照了几句,便奔了厨房。不多时,她亲自端着碗馄饨面去了玹铮下榻的二堂。

    玹铮正歪在榻上摸着木雕兔子发呆,听她求见,便传她进来,“何事?”

    她将热气腾腾的面碗奉给玹铮,“王主漏夜辛苦,想必饿了,尝尝属下的手艺如何?”

    “多谢。”玹铮接过品尝,可没吃几口就撂下了。

    她试探着问,“这面不合王主胃口?”

    玹铮语意惆怅,“你做的很好吃,是本王没心思用,辜负了你的美意。”

    “您看起来似有心事。”

    玹铮的确心乱如麻,此刻也不再隐瞒,将木雕兔子递给她,“这是本王从杀手那里得来的。”

    当时自己有足够把握擒拿杀手,可未料对方却将此物当做暗器,并趁自己愣神儿的工夫逃进了密道。

    她举到眼前端详,“这是......?”

    “这是本王儿时亲手雕的,刻有本王的名讳。”

    她把兔子翻过来瞧,果然见兔子的腹部刻着个铮字,尽管年头已久,却依然清晰。

    “您、您当年雕刻的物件儿怎么会在杀手那里?”

    玹铮叹了口气,思绪飘回多年以前。

    初秋时节,顾渊一席淡粉色绣木槿的雪锻衣袍,坐在秋千架上忽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铮表姐,我想飞高高!”

    “好,表姐推你。”

    “表姐,我还想飞得更高,你使劲儿!使劲儿!”

    晌午过后,顾渊带了整整一匣子糕点给她吃。

    她捡了块递给顾渊,“你也吃!”

    “我不吃,都留给你。等你吃完我再去拿,你给姨夫和司瑶叔叔带回去。”顾渊说着靠在她肩上,小脸儿更显得粉嘟嘟的,“铮表姐,雪团又胖了,上次你说的那种水芹菜它特别爱吃,下回我抱它来给你瞧瞧!”

    画面一转,顾渊趴在她怀里伤心欲绝,“铮表姐,雪团死了,它是被黑云咬死的。我要黑云偿命,可我娘骂我混账......”

    风七七纳闷地问,“雪团是谁?黑云又是谁?”

    “雪团是小渊养的兔子,黑云则是顾溪养的狗。”谈及往事,玹铮唏嘘不已,“我见小渊哭得伤心,所以花了几天几夜,雕了这只兔子给他。”

    风七七倒吸了口凉气,“既是您送给顾三公子的礼物,没道理会在旁人手中,难不成这个杀手是......?”

    玹铮在房内踱步,“本王无法确定是不是小渊,首先,本王始终未看清他的正脸,其次,十年了,人的容貌、声音都会改变,就算他说自己是顾渊,本王也不敢尽信。”

    “那、那您打算怎么办?”

    玹铮沉吟片刻,“先派人盯着城西那处院落,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报。另外,柳酥被杀之事暂停调查。”

    与此同时,顾渊已通过密道抵达了菡萏春馆。

    隐月阁主单独召见了他。

    他跪在内堂正中,大气不敢出,“师尊,弟子无能,暴露了行踪,还险些被俪王捉住,请您责罚。”

    隐月阁主非但未怪罪,反而呵呵笑了起来,“你做得很好,关键时刻按为师教你的法子保命,如今俪王定已疑心你的身份,早晚会再找上你的。”

    他闻言抬起螓首,“师尊早就算准弟子甩不掉俪王......”

    隐月阁主颔首,“不错,所以你应该感激为师,有为师替你谋划,你重归顾府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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