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2018修订版)

    顾渊心里咯噔一声,掌心渗出汗渍。

    不会真这么巧,这就遇上了吧?

    就在他竭力调整呼吸之际,但听两名狱卒恭恭敬敬地请安,“小的参见夏佥事。”

    他登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夏婖,还好。

    然正想着,脊背狠狠挨了记皮鞭,紧接着,小腿肚又被大力踢中,不由双膝发软,扑通跪倒,膝盖撞得生疼。

    狱卒厉声喝骂,“大胆罪奴,见到佥事大人竟敢不跪,反了你了!”随后又对夏婖点头哈腰,“大人,此罪奴今日刚从均州解送而来,初入诏狱,尚不懂规矩,怠慢之处您切勿见怪,小的们定对他严加责罚。”

    夏婖未动声色,“他就是那个继子弑母案的人犯?”

    “正是。”

    夏婖低头细细打量,见眼前的小郎身材瘦弱,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灰布夹棉囚服,袒露的胳膊血痕斑斑,肩上扛着二十余斤的连手铁枷,腕骨和脚踝还锁着重铐重镣,少说再添二十斤。

    见一个柔弱男子遭受这般磋磨,夏婖既不忍又不齿。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均州好友的信笺,眉目不免和缓了几分,“你把头抬起来,本官有话问你。”

    他未料夏婖会如此和善,一时有些发愣。

    狱卒嫌他怠慢,狠狠扯他头发,强迫他扬起脸,“大人垂问,老实作答!”

    他痛得面容扭曲,双肩乱颤,连带枷锁也哗哗作响。

    夏婖大怒,“住手!”

    狱卒忙松开他,他歪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显得羸弱可怜。

    夏婖质问狱卒,“你欺负他作什么!”

    狱卒见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蹄上,忙不迭辩解,“大人,这罪奴刁滑,且对您不敬,得叫他知晓厉害才行。”

    夏婖冷嗤,“你哪只眼睛瞧见他对本官不敬?自打方才就瞅你威风,他都快被你吓死了,哪还有胆量回话?”说完亲自弯腰搀他,“你没事吧?”

    “没、没事。”面对夏婖的关切神情,他愈发做小伏低,“罪奴无状,还望大人宽宥。”

    “好说。”夏婖望着他苍白悲戚却不乏秀丽的脸,声音愈发轻柔,“你叫骆冰?”

    “是。”他端正跪直,螓首低垂,不敢与夏婖对视。

    “今年多大?”

    “十、十六。”

    “你可知这是哪里?”

    “知、知道,此乃...诏狱。”

    夏婖见他说起诏狱二字,身体瑟瑟发抖,心中顿生怜惜,“你不用怕,陛下命重明卫提审你的案子,是准备给你伸冤。”说完站直身躯,当着随行百户、总旗的面声音朗朗,“铁枷即刻卸去,入监的杀威棒也免了,另外,吩咐人给他上药,再找套暖和的囚衣给他穿。”

    “佥事大人。”话音刚落,便有名百户提出异议,“骆氏乃弑母逆犯,且以凌迟之罪入监,不配铁枷,不合规矩。”

    “既已提审,哪还有什么凌迟之罪?至于说到弑母......”夏婖低头问他,“你可认曾奇为母?”

    他回想先前预备的说辞,委屈中不乏倔强,“曾奇霸占爹爹在先,杀害爹爹在后,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罪奴又岂能认她做母?如果上天能赐给罪奴一个重来的机会,罪奴依旧会毫不手软地宰了她。”

    那百户闻言横眉瞪目,“放肆!尔犯下死罪却不知悔改!”

    夏婖不以为然,“曾奇逼.奸于他,又残害他父,死有余辜,他纵违反王法,亦情有可原。”

    那百户做出受教之态,“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律法森严,骆氏毕竟以重罪入监,杀威棒与铁枷可免,但规矩不能不立,否则难以服众。”

    夏婖知这百户在风七七手下当差,以为是风七七的意思,自觉不便固执己见,“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那百户陪着笑脸,“骆氏柔弱,恐受不得重罚,不如在刑房中挂一夜,大人意下如何?”

    所谓挂一夜,无非是吊起来搓搓锐气而已。

    夏婖低头看了眼顾渊,掩去眸中稍纵即逝的同情,“也罢,就这么办。”走了几步又回身对狱卒道:“别以为本官不知你们的阴私手段,记住,诏狱严禁奸.污男犯,倘若有人知法犯法,且看她有没有活命的造化!”

    狱卒皆连称不敢,待她率众远去,其中一人斜着眼问顾渊,“你认得夏佥事?”

    顾渊摇头,“罪奴哪有那等福分。”

    “那就是有人替你给她使了银子?”

    “不会的,罪奴已无亲眷在世,若有人肯帮罪奴疏通,罪奴也不会沦落到眼下这地步。”

    “那就怪了,她干吗无缘无故关照你?往常有人送真金白银,她都公事公办,如今什么好处没有,却法外施恩。”

    另一名狱卒煞有介事,“夏佥事不叫咱们快活,肯定是自个儿瞧上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可就是她的不是了,自己吃肉,怎么也得给咱们姐妹剩点儿汤喝。”

    “你想喝汤还不容易?”讲话的狱卒边说边扳起顾渊的下巴,露出满口黄牙,“这小模样真俊,如不好好招呼,我们真他娘的不是女人了。”

    不多时,顾渊被押进刑房。

    刑房极为宽敞,十余间相互连通,刑架高耸,刑具林立,站笼、钉板、老虎凳应有尽有,触目惊心。最里侧的房间内,四张匣床并排放置,三张空闲,唯有一张露出个圆滚滚的头来。

    顾渊心里有数,想必那就是柳酥。

    傍晚时分,天幕阴沉,竟又飘起雪花。

    风七七在公事房摆了四荤四素,请夏婖喝酒,见她半天不动筷子,揶揄笑道:“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儿,还想骆冰呢?”

    她未置可否,眉目间露出义愤之色,“骆冰自幼丧母,父亲又被曾奇杀害,如今沦为死囚,何等凄惨,那些畜生竟还忍心凌.辱他。”

    原来狱卒将顾渊带进刑房后,卸了刑枷镣铐,用拇指粗的绳索将他吊在了房梁上。

    他身体被拉扯得厉害,勉强能踩到脚下的石台。

    本以为会这样等到天黑,哪知狱卒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狱卒先是在石台上刷了层金灿灿的菜油,他脚尖打滑,身子便不停晃动,手腕被绳索磨得生疼。

    接着,狱卒又捏着他下巴灌了盅烈酒。

    他无法反抗,漫说替换骆冰时服下十香软筋散,内力尚有个把时辰才能恢复,即便有内力傍身,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此时此刻他是骆冰,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囚。

    渐渐的,身体开始燥.热。

    他明白酒里掺了春散,竭力压制乱窜的欲壑,然羞耻的吟.哦还是不受控制地从齿贝的缝隙中源源涌出。

    狱卒瞧的兴起,笑着撕开他囚服。

    “别、别碰我......”他扯着脖子叫嚷,然话没讲完,便被堵住了嘴。

    很快,亵裤也被扒.掉。

    两狱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泛起贪婪的光芒。

    骨肉停匀,冰肌似玉,虽伤痕交错,却令人血脉喷.张。

    “啧啧啧,我看脸蛋就觉得很标致了,没想到这身板更带劲。”

    “谁说不是?俗话讲有福同享,我这就喊人去!”

    片刻后,刑房内便聚满了看热闹的狱卒与校尉。

    有人上前仔细打量,“别说,他的确已不是处子。”

    李代桃僵之前,他已涂抹了特制药酒,隐去守宫,因此众人只道他就是失身于曾奇的骆冰。

    有人边瞧边笑,“曾奇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有人则按捺不住上下其手,“摸着跟缎子似的,比瑞香楼的小倌半点儿不差,不信你们也来试试。”

    话刚说完,便有几只手同时伸向了他。

    他羞愤难当,闭着眼哀叫,同时奋力挣扎,然根本无济于事。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威严的喝问,“尔等在做什么!”

    刑室内顿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众人扑通扑通跪了满地,“小的叩见王主,叩见风佥事。”

    他压根儿没听清后半句,因为听完前半句就已惊呆了。

    来人竟是...俪王承玹铮。

    他想睁眼,却又不敢,来凤都之前,他想过无数与玹铮相遇的场景,都绝非此刻这般不堪。

    情急之下,他拼命挣扎起来,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凄惨。

    风七七很是动容,“王主,可否先将人犯解下?”

    玹铮颔首,之后用冰冷犀利的眸光扫过伏跪的众人,“是谁带的头?”

    短短五个字,令众人胆战心惊,随着其余人等向四下挪动,两名狱卒显露了出来。

    风七七边解绳索边劈头盖脸地斥骂,“胆敢把王主颁布的禁令当耳边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狱卒抢白,“小的们并未奸.污男犯。”

    “还敢狡辩。”玹铮眉目如同霜刃,凛凛诘问,“虽未实奸,但也污了男犯清白,与杀他有何分别?”

    两狱卒听完这话,磕头如捣蒜,“王主息怒,小人知罪!”

    “晚了。”玹铮不搭理这二人的求饶,只吩咐风七七,“赏这两厮各一百刑杖,度化了吧。”

    度化本是句佛语,这里则是杖毙的意思。

    两狱卒吓得魂飞魄散,被拖走前声嘶力竭喊着饶命,其余人等见玹铮毫不留情,都战战兢兢,生怕遭到同样惩处。

    玹铮再度下令,“凡今日在场的,旁观者刑杖二十,猥.亵者刑杖四十,每杖见血,杖罢见骨。”说完一甩王服袍袖,瞅都没瞅顾渊,便阔步离去。

    公事房内,夏婖嗔怪风七七,“骆冰受了侮.辱,你不说将他妥善收监,竟还把他关在刑房的木笼之中,就没半点儿同情心吗?”

    “你以为我想?”风七七提起来就满腹牢骚,“我命人领他回男监,可他疯了似的撞墙,还哭天喊地的撒泼,我没责罚他算不错了,关他进木笼,就是想给他败败火。”

    “他并非存心闹腾,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他是大活人,且受了那么重的委屈。”

    “得得得。”风七七见夏婖目不转睛瞪着自己,连拍了几下脑门儿,“明儿一早,我就叫人把他送回男监行了吧?”

    夏婖没吭声,闷坐片刻起身便走。

    风七七砰的揪住她,“上哪儿去?”

    她望了眼窗外飞舞的雪片,“我去命人给骆冰送些厚实的衣物。”

    “我早吩咐过了,不止如此,还命人加了炭盆,给他送了饭食和清水,保证既冻不着他,也饿不着他。”

    “真的?”

    “骗你是狗。”风七七将她按回座位,纳闷地瞅着她,“我的夏佥事,这骆冰是跟你沾亲还是带故,您也忒上心了!”

    “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她将均州好友来信之事和盘托出,“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还请风佥事多多成全。”

    风七七了然颔首,“好说好说,既如此,以后他的事情全部由你做主。”

    “多谢。”她与风七七吃了对盅,随后又谈起别的公务。

    临近二更,她率领校尉值夜完毕,心里始终放不下顾渊假扮的骆冰,于是只身前往刑房。

    而此时此刻,刑房内鲜血四溅,盛着柳酥人头的锦盒置于匣床顶盖之上。

    火把嘶嘶作响,松油味有些呛人。

    白日那名向夏婖进言的百户对顾渊抱腕施礼,恭敬且愧疚,“在下只想着如何能让尊使顺理成章进入刑房,却未料狱卒竟胆大包天故意刁难,您受委屈了,在下定会禀明王主好好补偿。”

    “本使不需要补偿。”顾渊擦拭着青冥刃的血迹,目光缓缓移向她,“记住,白天的时候一切顺利,什么都没发生过。”见她微滞,青冥刃唰的指向她咽喉,“怎么,听不懂本使的话?”

    她感受到顾渊的凛冽杀意,诚惶诚恐地点头,“听得懂,听得懂,白天的事在下保证烂在肚子里。”

    “那就好,否则就算你是慎亲王的人,本使也绝不手软。”说完,顾渊收刀,拎起锦盒,“走吧,领我出去。”

    然没走几步,就与夏婖打上了照面。

    两头...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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