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侍宴公子(2018修订版)

    墨依提灯照去,映出翠言与柳酥布满掌痕的脸,将众人都吓了一跳,乐郡王更是啊得惊呼出声。

    玹铮未等承玹璧发问,已拧眉喝骂,“混账东西,胆敢惊太女的驾,来人,押下去板起来!”

    所谓“板起来”,便是令受罚之人面向墙壁,弯腰伸手扳住双脚,身体不许弯曲,如此站上个把时辰,轻者头晕目眩,重者僵仆卧地、呕吐成疾。

    翠言、柳酥才要抢白,就被赶来的侍卫堵住嘴拖走。

    玹铮致歉道:“侍奴没规矩,让诸位见笑。”

    众人皆称无妨,唯乐郡王说:“俪王姐,那二人是你宠侍吗?他们遭了掌抡,又口称冤枉,你怎的不闻不问?”

    慎亲王扯她衣袖,“三皇妹别多嘴。”

    她颇有几分打抱不平,“大皇姐,他们看起来好可怜,也不知受了谁的欺负,或许走投无路才会拦驾鸣冤。”

    慎亲王尚未答话,玹铮已沉声,“不管怎样,都是俪王府内务,无需乐王妹操心。”

    她凑近玹铮,委屈地解释,“俪王姐千万别误会,我也是为你着想,今日人多嘴杂,若不把事情查清,万一传出什么谣言,岂非有损你的威名?”

    玹铮知她在打鬼主意,却不动声色,“如此多谢提醒,本王自会详查。”说完对承玹璧示意,“太女请。”

    承玹璧本就懒得理会,又因惦记苏珂,心早就飞至戏台,于是瞪了眼乐郡王,拔步离去。

    乐郡王察觉出承玹璧的不满,闷头咬住嘴唇。

    慎亲王忙柔声安抚,“走吧,去瞅瞅有什么好戏。”

    她听到好戏二字,瞬间恢复如常,并会心笑道:“大皇姐所言甚是,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不多时,众人抵达戏台。戏台与抱厦相对,面阔、进深各三间,台上有楼,台板下有井,四柱贴着楹联。

    玹铮将承玹璧等人让进抱厦,各自落座,虽屏门大开,却因围着十余炭盆,丝毫不觉寒冷。

    桌上摆着各色精致小点,香气四溢。

    承玹璧尝了乳酪豆腐与带骨鲍螺后赞不绝口,“这王府的厨郎比起御厨竟毫不逊色。”

    玹铮抿嘴,“这些都是苏氏所做。”

    “哦?”承玹璧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想不到苏公子厨艺如此精湛,俪王姐真是有口福啊!”

    话音未落,苏珂已众星捧月走进门来。只见他身穿织金五彩雪缎宫装,外罩丁香色绉面白狐皮领斗篷,腰垂金镶玉蝴蝶长穗宫绦,墨发高束,宛若流瀑,正中插着只莲花如意和田玉分心。

    他身形似柳,靥面若花,举手投足,说不出的风致蹁跹,巧笑嫣然,如九春降临,娇艳不可方物。

    慎亲王等人皆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而上官紫云更是痴迷神往,手一抖,酒盅儿竟倒扣在锦袍上,煞是狼狈。

    苏珂盈盈拜倒席前,朱唇轻启,莺声婉转,“奴才苏氏恭请太女殿下及各位贵客金安。”

    玹铮见承玹璧如痴如呆,便轻嗽,“太女......”

    “哦!”承玹璧恍然回神,忙不迭示意苏珂平身,又对玹铮道:“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东宫那些侍奴与他相比,竟都成了嫫拇、无盐之辈。”

    话到此处,再观杭雪,也不由意兴阑珊。

    玹铮淡笑,“太女过奖。”说完又命苏珂奉茶。

    承玹璧见茶色如竹箨(tuo)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不由露出惊喜之色,“这是兰雪茶?”

    “正是,此茶乃奴才素日烹制,请太女品评。”

    “你制的?”承玹璧大感诧异,“莫非市面上百金一两的“日铸兰雪”竟是出自你的妙手?”

    苏珂垂头,露出两分羞赧,“两年前,王主从歙(she)县请了名师,奴才便跟着学制茶,后来王主赏了奴才两处茶庄,奴才便试着经营,不想生意倒也红火。”

    承玹璧品着香茗,追问道:“快说说,这茶如何烹制?”

    他得了玹铮首肯,恭敬作答,“此茶扚( di)掐挪撒、扇炒焙藏一如松萝。他泉烹煮香气不出,用禊泉水又太浓郁,于是掺了茉莉,再三调制方得。”

    “这茶的名字也是你取的?”

    “奴才哪有那学问?昔日制茶时,王主诗兴大发,写下‘磨转春雷飞白雪,瓯倾锡水散兰香’的佳句,这茶便因此得名。”

    承玹璧见他边说边望向玹铮,眸中大有情意,不禁微微泛酸。

    上官紫云拉着殷歌啧啧道:“苏公子国色天香,兰心蕙质,怪不得俪王主从不叫他侍宴!”

    按惯例,凡没有诰命的宠侍在妻主宴客时均得侍宴。席间若得妻主上峰垂怜,伺候床榻也屡见不鲜,像苏珂这般独宠多年且从不侍宴的绝无仅有。

    殷歌二九年华,正值思慕佳人的年纪,凝望苏珂,神色倾倒,“换作是我,我也舍不得,必要金屋藏娇。”

    乐郡王仔仔细细打量苏珂,揶揄道:“瞧这通身的气派,哪像宠侍公子,都能跟王君比肩了。”

    慎亲王见怪不怪,“这苏氏不但独宠,还掌王府中馈,深得俪王妹倚重。”

    “原来如此。”乐郡王谈笑之间计上心来,“太女姐姐,苏公子色艺双全,与您真乃天造地设,何不......?”

    这话故意说半句留半句,但其中的意思在场众人又岂会听不懂。

    苏珂心里咯噔一声,忙放下茶壶,拉开与承玹璧的距离。

    墨依掩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盯着乐郡王运气。

    乐郡王咯咯笑着,“怎么样,俪王姐不会舍不得吧?”

    玹铮见承玹璧迟迟未曾表态,便猜她对苏珂有意,虽暗暗恼怒,却不便发作,于是看向乐郡王,“你醉得不轻。”说完又吩咐墨依,“给乐郡王端碗醒酒汤来,再命晖吉班开戏。”

    “且慢!”乐郡王不依不饶,“常言道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不过割爱一夜而已,难道在俪王姐心里,与太女姐姐的情分竟比不上个小小宠侍吗?”

    苏珂深知玹铮不便作答,抢先朝乐郡王屈膝,“诚如郡王主所言,奴才身份卑微,实在没有资格高攀。”

    乐郡王双眉一挑,“你可别会错意,本王是抬举你!”

    苏珂不卑不亢,“多谢郡王主厚爱,但强扭的瓜不甜,还请您不要强人所难。”

    “放肆!”乐郡王自小从未被男人如此顶撞过,气得猛拍桌案,“苏氏,你竟敢如此同本王讲话,以为自己是谁?”

    玹铮咣当撂下茶杯,高声道:“苏氏乃本王的人,乐郡王说话之前,是否也该想清楚他的身份!”

    承玹璧唯恐二人闹得不可收拾,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俪王姐无需动怒,三皇妹也不必介怀,依本宫之见,但凡佳人,总有几分孤梅冷月、含冰傲霜的脾气,方不失情趣。”言罢又对苏珂招手,“你近前来,本宫有话问你。”

    苏珂见玹铮点头,便行至承玹璧席前跪倒。

    承玹璧打量他清矫拔俗、凛然难犯之态,不由愈加怜惜,柔声问道:“你闺名苏珂?”

    “是。”

    承玹璧微微含笑,“珂者,玉也,温润以泽,精光内蕴,是个好名字。”

    他猜不透承玹璧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怀揣提防之心,恭瑾地说道:“奴才粗陋,当不得太女谬赞。”

    承玹璧又问,“你进王府几年了?”

    “七年。”

    “听你口音,不像凤都人士。”

    “奴才长在江南,七年前随父上京,不幸遭遇水匪,家父惨遭杀害,奴才正欲投河自尽,恰巧王主路过救下奴才,并替奴才报了杀父之仇,奴才感激王主恩情,便入府侍奉。”

    众人闻听此言,都不胜唏嘘。

    承玹璧询问玹铮,“七年前,是俪王姐刚封亲王的时候吧?”

    “正是。”回忆往昔,玹铮颇为感概,“当年奉陛下之命去北郊办差,本打算骑马,结果粗木拦路,只得改乘官船。谁知竟遇到水匪行凶,于是将苏氏救下,当时他父亲已死,我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带回王府。”

    承玹璧朗声大笑,“俪王姐可算是英雌救美啊!”

    玹铮玩味地瞟了眼苏珂,“你自个儿说,当时美吗?”

    苏珂羞赧垂头,不敢言语。

    玹铮于是对承玹璧道:“太女可不晓得他当初是何等鬼模样,面黄肌瘦,打横抱着都没有三两三,硌得人骨头疼,而且脾气忒坏。瞧我手臂上这疤,当初好心好意抱他,结果反给他咬了。”

    说着掀开衣袖,果然左臂内侧有道浅浅的疤痕。

    承玹璧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珂,“这真是你干的?”

    苏珂面皮滚烫,似无地自容般伏跪叩首,“奴、奴才当时迷怔了,误将王主当做水匪,绝不是有心的!”

    承玹璧故意吓唬道:“你可知伤害亲王可是重罪!”

    苏珂惶恐地不敢抬头,“奴才万死!”

    玹铮轻轻推了把承玹璧,“太女何苦吓他?他当时又伤心又害怕,情有可原。”

    承玹璧凑近玹铮低语,“本宫就不信你能让他白咬这一口!”

    玹铮勾起唇角,“自然没有,事后我从重处罚了。”

    “哦,你真舍得吗?”见玹铮但笑不语,承玹璧转而问苏珂,“说,你家王主是如何秋后算账的?”

    苏珂闻言如掉进热锅里的虾子,面颊、耳根、脖颈无不臊得滚烫,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禀,“当、当初的事奴、奴才记不清了!”

    承玹璧瞅他含羞带媚,心里猜出个大概,便对玹铮莞尔,“原来俪王姐是个真正怜香惜玉的人!”

    说完又暗忖,苏氏独霸宠爱不是没有缘故,当年的蒲柳之质变作今日的独擅风华,俪王也算费尽苦心。罢了,人家情深义重,我又何苦讨嫌?

    想到此处,举起杯盏,“今日上元佳节,本宫以茶代酒,祝天下有情之人都能终成眷属!”

    玹铮听完这话,便知承玹璧已然释怀,不免暗地松了口气。

    慎亲王陪了一杯,面上笑着,但心中冷嗤,承玹璧你这窝囊废,如此惺惺作态,还不是不敢得罪俪王!

    殷歌见漫天的乌云散去,便朝杭雪递眼色。

    杭雪会意,举着酒杯走到席前,不过谈笑几句,就偎进了承玹璧怀里。

    墨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吩咐戏班开戏。

    冲场戏是《万花向荣》,后又唱《御苑献瑞》,台上风光旖旎,众人喝采不尽,照例打赏。

    第三场是《明皇游月宫》,忽台上黑黢黢的,只闻响雷轰隆,黑幔中皎月渐圆,四下羊角灯闪烁,氤氲顿生。白兔捣药,吴刚伐树,嫦娥曳霞帔,引帝同攀跻,似幻似真,令人拍手称绝。

    苏珂奉上什锦元宵,玹铮舀起一个咬了半口,另半个喂给他吃。

    承玹璧尽数看在眼里,就着杭雪的手吃了两个。

    殷歌见戏台边聚了好些人,装扮亦有些怪异,便好奇道:“这是要唱哪出?”

    话音刚落,台上便热热闹闹敲打起来,戏子皆是精悍尚武之人,翻桌蹬坛、跳圈窜剑无所不能。

    上官紫云似瞧出些名堂,“敢情是目莲救母!”

    目莲之母违背誓言,杀狗开荤,死后被打入地狱。目莲是孝子,为救母历尽艰险,幸得观音帮助,又蒙如来赐杖,最终救出母亲。

    只见台上天神地祇、牛头马面、刀山寒冰、剑树森罗,令人望而生畏。

    苏珂钻进玹铮怀里,玹铮搂着他笑道:“不怕,你心里又没鬼。”说完瞟了眼慎亲王,带着玩笑的语气,“装神扮鬼,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慎王姐,你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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